在修路,用张总的话形容是“已经挖得像烂肠子了”;一条老路,是多年前修的从羊八井方向绕行到达日喀则的路,与走新路相比花费时间要多两三个小时,但是不会出现因修路而导致的断路问题。
两位司机下山到拉萨走的就是老路。据习总说,老路已经很久没有做过道路养护,所以路况很差,行车缓慢而颠簸;与其继续走老路,不如冒险走新路也许行程会快些。
大家决定还是走新路试试。
我们九点钟从旅馆出发。没想到还没出拉萨城区,新路就给了我们一个“下马威”——在笔直的新柏油路上行驶不到十分钟,迎面就是一条刚挖开的深沟,一块大牌子上分别用中英文写着“断路施工,请走便道”,而且英文写得比中文还流畅。看来西藏在服务方面早就与国际接轨了。
费了好大劲儿问清楚路线,拐了几个弯我们才又绕上柏油路。
出拉萨市区不到一个小时,柏油路面就换成了土路,放眼望去,只有空旷寂寥的荒原和远处绵延的山脉,一条压满了车辙的简易公路延伸向看不见尽头的远方。高原上的早春没有一丝湿润,清澈的蓝天下只有深深浅浅的黄褐色,看不见植被,也没有人烟。偶尔驶过一辆汽车,后面拖起几十米的灰黄色烟尘。
果然如张总所说,每走上十几公里,公路就被断开,尘土飞扬的烟尘中,戴着口罩和帽子的工人们正在辛苦地把路面挖开,修筑公路涵洞。我们的车也只好一次次地从主路摇摇晃晃地开到临时便道上去。其实所谓便道,不过是借用路基旁边略为平整的河滩或者荒地,把大的石头铲走,勉强平整一下而已,有些地方的施工队还铺些渣土,有些地方则干脆什么都没有,车子就在鹅卵石上颠簸。
路越走越艰难,汽车不断下便道,我们也被颠得前仰后合。继高原反应后我又开始出现了晕车反应,真是“断肠人偏逢断肠路”。反光镜里,我看见自己面孔惨白、昏昏沉沉地斜靠在后排座上。汽车每一次颠簸,都会如针扎般的头痛,此刻真的体会到了“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感觉。
接近中午时分,走到峡谷中一段盘山路的时候,习总突然惊呼一声:“前面堵车了!”果然一溜儿的大货车,秩序井然地停在路边,显然是有人在指挥。
“坏了,肯定是轧路机在轧路。”习总面色有些沉重,把车停好后,就急忙跳下车到前面去探路。我们却不知这里面的轻重,一看停下来,赶紧下车活动腿脚。
大约十来分钟的时间,习总大步走回来,简要地告诉大家前面有一个工程队在封路进行轧路面的工作,要到凌晨两点钟才能放行过往车辆。
“那怎么行啊?那样的话到日喀则就得明天早晨了。”大家七嘴八舌,急了起来。
“别急,”习总喘了口气继续说,“我和前面修路的队长商量好了,我们的越野车比大货车窄,可以借一点路基,从旁边开过去。”
我们沿着狭窄的山路小心翼翼地超过了大约二十几辆大货车,到了施工断路处。我这才看明白,这种轧路机的结构很特别,后半部像一台高大的拖拉机,前半部呈长方形的扁平铲状,像是电熨斗和铲子的结合品,宽度与路面同宽。轧路机把机械力作用在前半部,就能把整个路面一边铲一边轧,整治得非常平整。轧实后的路面就可以直接铺柏油了。为保证工作质量,轧路机一旦调整好宽度,这项工作就将进行整整一天,俨然是“一‘机’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式。
习总走到路边把工程队设置的约半米高的标志线放低,以便从主路上驶到左侧的路基上,再绕过轧路机回到主路上。还没拉好线,一个年轻的工程人员就跑过来吆喝习总:“不许动这个线!”
习总赶紧笑着抬头:“小兄弟,和你们头儿说好了,我们这车小,能从旁边绕过去,你看,我先把这线放低,一会儿再给你们恢复成原样儿。我这不是怕把你的线压坏了吗?”
“我们头儿说的?我可没接到命令!我去问问。”
小伙子不到一分钟就跑回来了,严肃地大声说:“我们头儿说了,不行!”
“哎?”习总一听,赶紧指着十几米远处在指挥轧路机工作的队长说,“刚才我和他说好的啊……”
“那你自己去问吧!”小伙子不再理习总了。
习总摇摇头,只好又走过去,和那个队长商量。机器声音很吵,我们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不过一看神色就知道,那个已经晒出了一脸高原红的队长显然又不同意我们过去了。他满脸的不耐烦,手在空中不停地挥舞着,似乎是比划说拉好的线是不能动的。
习总只好走回来,狠狠地抽了口烟,问我们:“车上有什么吃的没有?”
“有啊,”大家赶紧把昨天采购的一编织袋食品打开。咸鸭蛋、火腿肠、罐头、果汁、豆腐干、咸菜、饼干、巧克力……习总拿了一盒咸鸭蛋,两包火腿肠,几瓶矿泉水,塞到一个大塑料袋里,又走到队长那儿,继续和队长交涉。队长的脸色很快缓和下来了。习总又指着表似乎在说我们时间很紧,如果今天不能按时到达日喀则,将影响未来几天的全部行程。
队长挥挥手,这边值班的小伙子立刻主动去把标志线放低了,还帮着张总抬石头垫了垫路……
重新回到路上,我们忍不住和习总开玩笑,“这是你送的最薄的礼了吧?”习总哈哈大笑,“用在刀刃上就行啦!”
“是不是在外面经常得用这个办法啊?”
习总舒了口气,“主要是要让他们觉得你是在尊重人家,这就够了,不在于什么东西贵重不贵重的……”
习总的话让我感慨良久。
此后的道路继续颠簸,好在大家只盼着“有路就好,不断就好”……一路顺风,我们终于在晚上六点到达日喀则市。汽车进入市区,终于又在平坦的柏油路上行驶,我们也终于又看到了早春应有的绿色,大家不禁欢呼起来,浑然忘了头痛晕车,忘了已经一天没吃上饭了。
到达旅馆,我们的车和行李都已经积满了厚厚的尘土,人也都成了“灰人”,一拍衣服一股尘土就飘起来,摸摸脸颊,脸上早已经是油渍渍泥乎乎了。
到了房间,浑身酸疼像散了架,顾不上洗脸和换衣服就一头躺倒。
看来在西藏做任何事,都得先休息休息再说。
2005年4月13日:进入珠峰的门户——协格尔镇
心灵驿动:越走越荒凉,越走越艰苦,心中的忐忑也越来越重。
日喀则市是西藏的第二大城市,市区相当繁华,内地式样的现代化大楼和藏式楼房混杂在一起,新旧掺杂,式样五花八门,凸显着这个城市建设脚步的迅速。马路很宽阔,街上熙熙攘攘到处是人,还有几家规模很大的商场。可惜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在这里歇脚。一早起来,八点钟就继续出发,我们将力争在晚上四点前赶到定日县城——协格尔镇。
在西藏开车,路上花费的时间是无法用距离来计算的,因为有些路段车行速度只有三十公里每小时,有些路段甚至只有十公里每小时。据习总说,根据目前的路况,今天的路大概要走十二小时左右。不过习总还是笑眯眯地安慰我们,与昨天相比,今天的感觉会稍微舒服一些。中途将经过拉孜县城,可以在那里稍事休息,吃一顿午饭。
出了日喀则,天地间的那一抹绿色迅速消失,明媚的阳光下又只剩下无尽的灰黄延伸到浅蓝色的天际。汽车翻越一座又一座大山,在山顶奔驰的瞬间,偶尔能见到很远处白色积雪的山顶。风景少有变幻,而我更没有欣赏的精力,一路都疲惫地斜靠在座位上,偶尔坐起来喝一口水,润一润干渴的喉咙。车子颠来簸去,我一直昏昏沉沉却无法小睡一会儿。
习总打开了车上的GPS导航系统。山间卫星信号非常微弱、时有时无,而且卫星显示我们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在没有路的地方开,有时甚至显示我们正在河流里行驶。习总笑言“卫星也被我们折腾得迷路了”。
晚上七点多,我们赶到了定日县城协格尔镇。这里海拔4200米左右,是距离珠峰最近的一个镇,也是前往珠峰的门户。协格尔镇依山而建,一条河从城中间穿过。抬头即可见山上古老的宗山建筑。我们到达的时候,太阳正在宗山后一点点西沉。宗山沧桑沉郁的日暮剪影让我产生了巨大的好奇心。
之前已经翻阅过资料,在西藏的许多地方,都残存着宗山建筑。像古格王朝遗址,江孜宗山等都世界闻名,颇受旅游者青睐。“宗”在藏语里的字面意思是“碉堡”、“山寨”。在政治史中,“宗”是西藏延续了千百年的政治结构中的重要一级,其性质大致相当于今天的县政府。西藏解放前,最多时曾有147宗。宗山建筑,即西藏宗政府所在地,建筑群一般包括经堂、佛殿、宗政府、监狱、仓库等。宗山大多建造在山脊上,与山下的居民区严格分开。建造高明的宗山建筑,不仅有完备的防御系统,而且明碉暗堡相互呼应,山上与山下有秘密水道连接,以防止战争时被包围孤立。
协格尔镇的宗山建筑,沿着斜角四五十度的山脊向上修建,外形与欧洲中世纪的古堡颇有几分相像,巍峨高耸,气势逼人,与山下袅袅炊烟中朴素的民居形成鲜明对比。可惜我们没有时间走近观赏了。
因为明天就要进驻到珠峰大本营,所以今天大家奢侈地住进了定日县最好的宾馆——珠峰宾馆。这家宾馆在各种西藏旅游指南上都非常著名,因为这是县里唯一一家有独立卫生间的宾馆,号称两星级。宾馆距县城七公里,孤零零的院子外面就是荒凉的原野。宾馆大堂很宽阔,朝西一面全部是落地玻璃,三三两两的外国人正靠在沙发椅上晒太阳聊天。几个服务员在大堂里溜达,有的穿着藏式服装,有的穿着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