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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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秋冬-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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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那位老太太,一天到晚守在他家门口,已是几个月了。老太太是建筑包工
头陈天王陈大友的老娘。自从关隐达下令逮捕陈大友,老太太就一天到晚守在他家
门口。起初那段日子,老太太又是吵,又是闹。后来不吵不闹了,只是每天一大早
就在他家门口坐下,晚上十点钟才走,比上班的人还准时。三餐饭都有人送来。谁
也不敢把她怎么样,你劝她回去,她就寻死寻活,不管是石头是墙壁,她就一头撞
去。真是“豆腐掉进灰里,吹也不是,拍也不是。”见了关隐达,她就叫喊,我儿
子犯了什么天条你要抓他?你莫走,你跟我讲清楚!人家怕你,我不怕你!我的×
屙得你出!关隐达只好不理她,只顾低着头进出。
    可陈天王一直没有被抓进去。关隐达找检察长发过几次火,可他们说还在调查
取证,不敢这么贸然抓人。人抓进去容易放出来难。这个我们是有教训的。关隐达
心里明白,这都是常务副县长王永坦在中间作梗。
    政府办主任马志坚找陈天王严肃地说过老太太的事。那天中午,陈天王便跑到
关隐达门口,骂了他老娘。骂得很难听,说你这老鬼,老不死的,一天到晚蹲在这
里干什么?我犯法是我去杀头又不要你去抵命!老太太就嚎陶大哭,说你死是你的
事,我还要这张老脸!娘儿俩这么你来我去骂了一阵,陈天王把他老娘拉走了。关
隐达当时正在屋里,一听就知陈天王和他老娘是在演戏。这陈天王真是个无赖!关
隐达门口只清净了半天,第二天老太太又来了。
    老太太让关隐达伤透了脑筋。现在县城各个角落每天都在议论这事,好像人人
都在看他的笑话。机关干部出去,碰上外面的熟人,人家准会问:还在那里吗?在,
在哩,天天在那里。两人就相视而笑。
    关隐达知道,只要他说声老人家你回去吧,你儿子没问题了,一切事情都完了。
可他就是不说。他不能这么说,一说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总让这么个老太太守在他家门口,对他也很不利。
    关隐达快到家门口了,不由得放轻了脚步。真希望老太太今天破天荒早早回家
了。
    老太太还在那里,像是在打瞌睡,关隐达便做贼似地蹑手蹑脚起来。他轻轻开
了门,居然没有吵醒老太太。陶陶见他回来了,就朝着门努努嘴巴,意思是问老太
太还在吗?关隐达苦笑着摇摇头,又点点头。
    关隐达靠在沙发上,样子很疲惫。陶陶就不打扰他,只为他倒了杯茶,进厨房
洗刷去了。关隐达望着夫人的背影,心里有些感动。家里时常挤满了人,夫人没有
半句怨言,还总是向人家赔笑脸。老太太在他家把了几个月门了,她没有发过一次
脾气。
    关隐达的脑子像是钻进了许多蚊子,嗡嗡作响。周述的客气让他觉得气味不对
劲。这个人他早在地委机关工作时就认识。那时关隐达是地委书记陶凡的秘书,周
述常在陶凡那里露脸,对他自然也很热乎。从那时起,关隐达就不太喜欢周述这人。
他发现周述在领导面前总是笑嘻嘻的,眼珠子在领导脸上溜来溜去,总像饥渴着什
么,期待着什么。后来关隐达娶了陶陶,成了陶凡的乘龙快婿,又年轻轻地当了县
委副书记,周述在他面前就更不一样了,见面就说,我们可是老朋友啊!重重地拍
着他的肩头。再后来,陶凡退了,关隐达开始倒霉了,周述的笑脸就有些耐人琢磨
了。照样总说是老朋友,也照样笑嘻嘻的,但气味不一样了。现在他县长的位置很
尴尬,周述的笑脸就更有意思了。
    这时门响了,关隐达胸口紧了一阵,生怕老太大进来吵闹。陶陶跑了出来,望
了他一眼。他点了点头,陶陶就去开了门。
    进来的却是银盘岭乡的书记熊其烈。关隐达不觉松了口气,心里便笑自己怎么
如此怯懦了。
    今天熊其烈的神色有些异常。老熊算是关隐达在黎南最知心的部下了。这人忠
厚老实,干了十多年乡长了,最近在关隐达的一再坚持下,才提他当了乡党委书记。
老熊虽对关隐达满心感激,但从来不在他面前唯唯诺诺,也从来不像今天这么诚惶
诚恐。
    今天老熊一定有什么要紧事?关隐达一边招呼他坐下,一边问道。
    熊其烈喝了口茶,呼吸都紧张起来,迟疑半天才说,关书记,我发现天大的事
了!
    什么事?你说你说!
    我刚才去向书记家里,想找他汇个报。他还没回来,他老婆在客厅打扫卫生,
就说,他就回来的,客厅很乱,你到他书房坐一会儿吧。我就进了向书记的书房。
他的书桌上放了个文件夹,我知道不该看,但我想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机密,就随
便翻开了。天哪,我一看就两眼发黑!
    是什么,这么吓人?
    谁都想不到!那是一封状告宋秋山的信!我草草扫了一眼,那上面列举了宋秋
山的十大罪状。一看就知还是一份草稿,好像有几个人的字迹,也有向书记修改的
字迹……
    不等熊其烈说完,关隐达忙摆摆手,说,老熊,你再去一趟,把那信拿出来好
吗?
    这个,这个……熊其烈感到有些为难。
    关隐达脸色发起青来,一字一顿说,老熊,你也很清楚这事,太重大了。不干
就算了,要干就马上去,不然他很快就回来了。
    熊其烈站起来,一言不发就出去了。
    关隐达坐不住了,在客厅里转来转去。到向在远家里打一个来回只需几分钟,
这几分钟显得格外漫长。
    熊其烈回来了,果然取来了告状信。关隐达接过信一看,胸口禁不住狂跳起来。
他先瞟一眼题目:关于宋秋山同志违纪违法问题的汇报。不及细看全文,他忙翻到
末尾,见落款是:一批掌握情况的干部。他接着便飞快地看着告状信,里面字字句
句都叫他两耳发鸣。他匆匆看完信,握住熊其烈的手说,老熊,第一,你要镇定,
天塌下来有我顶着;第二,不论发生什么情况,你我都没有见过这封告状信。你现
在照样去他家里,等他回来,向他汇报。记住,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熊其烈走了,陶陶出来问男人,什么事情,这么神秘兮兮?
    关隐达不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说,你不用知道这事。我现在要连夜赶
到地委去。完事之后马上赶回来。
    关隐达打电话叫了司机小马。他不准备叫秘书小张同去。这种事情,人越少越
好。要是他可以自己飞着去,他连司机小马都不会叫。最近上面专门要求过,不准
领导干部自己开车,他不想在这种小事上让人说什么。他接着又火急火燎给宋秋山
打电话。他拨的是机要电话,那部红色电话机。接电话的是宋秋山的夫人龙姐,说
秋山还没回来。他只好打手机。手机通了,接电话的是宋秋山的秘书小朱。小朱说,
宋书记正在忙,是不是明天再打电话联系?关隐达知道宋秋山不太愿意接他的电话,
就说,小朱,今天这事太重大了,你一定要宋书记万忙之中抽时间接一下电话。
    过了好一会儿,宋秋山才接了电话。关隐达稍加寒暄,就说了告状信的事,扼
要讲了信的内容。
    宋秋山沉默一会儿,说,隐达,你赶快到我这里来,我在家里等你!
    司机还没有来,关隐达又拿出告状信看了一眼。凭直觉,他看出这信是地委内
部人写的初稿。信中涉及一些地委内幕,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从几个人的笔迹看,
这是有组织的行动,一定有人在中间组织这事。看来这人的来头还不小。
    陶陶刚才隐约听出些名堂了,有些担心,问,这样行吗?
    关隐达说,没什么行不行的。
    司机来了,说,刚才去加了点油,就迟了。
    上了车,关隐达才说,老人家病了,去看一下。问题不大的话,马上赶回来。
辛苦你哩小马!
    小马说,哪里哪里。
    关隐达不再讲话,深深地窝进坐椅里,细细琢磨这个事情。地委几个头几间的
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他都清楚。他想说不定这事就是专员陆义一手策划一手操作
的。陆义同宋秋山是老同事,长期相处难免有过节。前年张兆林调任副省长,地委
书记的位置一时不知落入谁手。当时人们多是猜测专员陆义接任,也有人说会由主
管党群的地委副书记卢云飞出任地委书记。后来盘子定下来了,出乎大家的意料,
主管政法的副书记宋秋山坐了地委的头把交椅。他在地委领导中排位本来是靠后的。
陆义仍旧任专员、这样,陆义同宋秋山的关系更加微妙起来。有人就分析,新定地
委班子,张兆林在中间起了决定性作用。原来张陆二人关系不睦。可当初张兆林在
地委工作时,外界都看不出这一点,只说张陆二人是多年来配合最好的书记和专员,
简直是黄金搭档。可见张兆林这人真的是滴水不漏,左右逢源。这么老到的人不当
副省长才怪!
    想不到陆义这些人玩到这个身份了,还搞这种手段!像小孩子办事,又像流氓
做派。真他妈的黑!关隐达心里无限感慨。
    小马见关隐达今天一声不响,以为他担心老人家的病,就说,关县长放心,陶
老书记的身体一向不错,不会有大问题的。他两老身边没有人,有个什么毛病,不
打电话告诉你们告诉谁?
    关隐达忙说,但愿没有事。
    关隐达感慨着别人黑,突然又觉得自己无聊了。自己这是扮演了什么角色?一
个告密者!他想到自己是这么一个角色,似乎自己的身子在往下缩,怎么也挺拔不
起来。他开始问自己该不该这么干了。刚才听熊其烈说起这事,他马上意识到这是
改变他目前窘境的绝好机会。别的什么他根本就没有去想。
    也许自己太草率了。莫说这样做道德不道德,这事真的闹开了,宋陆二人都不
是一般人物,还不知鹿死谁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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