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梁之西,其蔽曰某山,其守曰兴州。兴州之西为戎居,岁备亭障,实
以精卒。以道之险隘,兵困于食,守用不固。公患之曰:“吾尝为兴州,凡
其土人之故,吾能知之。自长举北至于青泥山,又西抵于成州,过栗亭川,
逾宝井堡,崖谷峻隘,十里百折,负重而上,若蹈利刃。盛秋水潦,穷冬雨
雪,深泥积水,相辅为害。颠踣腾藉,血流栈道。糗粮刍藁,填谷委山;马
牛群畜,相藉物故。餫夫毕力,守卒延颈,嗷嗷之声,其可哀也。若是者,
绵三百里而馀。自长举之西,可以导江而下,二百里而至,昔之人莫得知也。
吾受命于君而育斯人,其可已乎?”乃出军府之币,以备器用,即山僦功。
由是转巨石,仆大木,焚以炎火,沃以食醯,摧其坚刚,化为灰烬。畚锸之
下,易甚杇壤,乃辟乃垦,乃宣乃理。随山之曲直以休人力,顺地之高下以
杀湍悍。厥功既成,咸如其素。于是决去壅土,疏导江涛,万夫呼挘弧
如志。雷腾云奔,百里一瞬,既合既远,澹为安流。丞待讴歌,枕卧而至,
戍人无虞,专力待寇。
惟我公之功,畴可侔也!而无以酬德,致其大愿,又不可得命。矧公之
始来,属当恶岁,府庾甚虚,器备甚殚,饥馑昏札,死徒充路。赖公节用爱
人,克安而生,老穷有养,幼乳以遂,不问不使,咸得其志。公命鼓铸,库
有利兵;公命屯田,师有馀粮;选徒练旅,有众孔武;平刑议狱,有众不黩;
增石为防,膏我稻粱;岁无凶灾,家有积仓;传馆是饰,旅忘其归;杠梁已
成,人不履危。若是者,皆以戎帅士而为之,不出四方之力,而百役已就,
且我西鄙之职官,故不能具举。惟公和恒直方,廉毅信让,敦尚儒学,揖揖
贵位,率忠与仁,以厚其诚。其有可以安利于人者,行之坚勇,不俟终日,
其兴功济物如此其大也。
昔之为国者,惟水事为重。故有障大泽,勤其官而受封国者矣。西门遗
利,史起兴叹。白圭壑邻,孟子不与。公能夷险休劳,以惠万代,其功烈尤
章章焉不可盖也。是用假辞谒工,勒而存之,用永宪于后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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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义县复北门记
贤者之兴,而愚者之废,废而复之为是,循而习之为非。恒人犹且知之,
不足乎列也。然而复其事必由乎贤者。推是类以从于政,其事可少哉?
贤莫大于成功,愚莫大于吝且诬。桂之中岭而邑者曰全义。卫公城之,
南越以平。卢遵为全义,视其城,塞北门,凿他雉以出。问之,其门人曰:
“余百年矣。或曰:‘巫言是不利于令,故塞之。’或曰:‘以宾旅之多,
有惧竭其饩馈者,欲回其途,故塞之。’”遵曰:“是非吝且诬欤?贤者之
作,思利乎人;反是,罪也。余其复之。”
询于群吏,吏叶厥谋;上于大府,大府以俞;邑人便焉,欢舞里闾。居
者思正其家,行者乐出其途。由道废邪,用贤弃愚,推以革物,宜民之苏。
若是而不列,殆非孔子之徒也。为之记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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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州裴中丞作訾家洲亭记
大凡以观游名于代者,不过视于一方,其或傍达左右,则以为特异。至
若不骛远,不陵危,环山洄江,四出如一,夸奇竞秀,咸不相让,遍行天下
者,唯是得之。
桂州多灵山,发地峭坚,林立四野。署之左曰漓水,水之中曰訾氏之洲。
凡峤南之山川,达于海上,于是毕出,而古今莫能知。元和十二年,御史中
丞裴公来莅兹邦。都督二十七州诸军州事。盗遁奸革,德惠敷施,期年政成,
而富且庶。当天子平淮夷,定河朔,告于诸侯,公既施庆于下,乃合僚吏,
登兹以嬉。观望悠长,悼前之遗。于是厚货居氓,移于间壤,伐恶木,剃奥
草,前指后画,心舒目行。忽然若飘浮上腾,以临云气,万山面内,重江束
隘,联岚含辉,旋视具宜,常所未睹,倏然互见,以为飞舞奔走,与游者偕
来。乃经工化材,考极相方。南方燕亭,延宇垂阿,步檐更衣,周若一舍。
北有崇轩,以临千里。左浮飞阁,右列闲馆。比舟为梁,与波升降。苞漓山,
涵龙宫,昔之所大,蓄在亭内。日出扶桑,云飞苍梧,海霞岛雾,来助游物。
其隙则抗月槛于回谿,出风榭于篁中。昼极其美,又益以夜。列星下布,颢
气回合,邃然万变,若与安期、羡门接于物外。则凡名观游于天下者,有不
屈伏退让以推高是亭者乎?
既成以燕,欢极而贺。咸曰:昔之遗胜概者,必于深山穷谷,人罕能至,
而好事者后得以为己功,未有直治城,挟闤闠,车舆步骑,朝过夕视,讫千
百年,莫或异顾,一旦得之,遂出于他邦,虽博物辩口,莫能举其上者。然
则人之心目,其果有辽绝特殊而不可至者耶?盖非桂山之灵,不足以环观;
非是洲之旷,不足以极视,非公之鉴,不能以独得。噫!造物者之设是久矣,
而尽之于今,余其可以无藉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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邕州柳中丞作马退山茅亭记
冬十月,作新亭于马退山之阳。因高丘之阻以面势,无樽栌节棁之华。
不斲椽,不翦茨,不列墙,以白云为藩篱,碧山为屏风,昭其俭也。
是山崪然起于莽苍之中,驰奔云矗,亘数十百里,尾蟠荒陬,首注大溪,
诸山来朝,势若星拱,苍翠诡状,绮绾绣错。盖天钟秀于是,不限于遐裔也。
然以壤接荒服,俗参夷徼,周王之马迹不至,谢公之屐齿不及,■径萧条,
登探者以为叹。
岁在辛卯,我仲兄以方牧之命,试于是邦。夫其德及故信孚,信孚故人
和,人和故政多暇。由是尝徘徊此山,以寄胜概。乃塈乃涂,作我攸宇,于
是不崇朝而木工告成。每风止雨收,烟霞澄鲜,辄角巾鹿裘,率昆弟友生冠
者五六人,步山椒而登焉。于是手挥丝桐,目送还云,西山爽气,在我襟袖,
八极万类,揽不盈掌。
夫美不自美,因人而彰。兰亭也,不遭右军,则清湍修竹,芜没于空山
矣。是亭也,僻介闽岭,佳境罕到,不书所作,使盛迹郁堙,是贻林涧之愧。
故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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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州韦使君新堂记
将为穹谷嵁岩渊池于郊邑之中,则必辇山石,沟涧壑,凌绝险阻,疲极
人力,乃可以有为也。然而求天作地生之状,咸无得焉。逸其人,因其地,
全其天,昔之所难,今于是乎在。
永州实惟九疑之麓,其始度土者,环山为城。有石焉,翳于奥草;有泉
焉,优于土途。蛇虺之所蟠,狸鼠之所游,茂树恶木,嘉葩毒卉,乱杂而争
植,号为岁墟。韦公之来既逾月,理甚无事,望其地,且异之。始命芟其芜,
行其途,积之丘如,蠲之冽如。既焚既酾,奇势迭出,清浊辨质,美恶异位。
视其植,则清秀敷舒;视其蓄,则溶漾纡余。怪石森然,周于四隅,或列或
跪,或立或仆,窍穴逶邃,惟阜突怒。乃作栋宇,以为观游。凡其物类,无
不合形辅势,效伎于堂庑之下。外之连山高原,林麓之崖,间厕隐显。迩延
野绿,远混天碧,咸会于谯门之外。
已乃延客入观,继以宴娱。或赞且贺,曰:“见公之作,知公之志。公
之因土而得胜,岂不欲因俗以成化?公之择恶而取美,岂不欲除残而佑仁?
公之蠲浊而流清,岂不欲废贪而立廉?公之居高以望远,岂不欲家抚而户晓?
夫然,则是堂也,岂独草木土石水泉之适欤?山原林麓之观欤?将使继公之
理者,视其细,知其大也”。宗元请志诸石,措诸屋漏,以为二千石楷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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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州崔中丞万石亭记
御史中丞清河男崔公,来莅永州。闲日,登城北墉,临于荒野藂翳之隙,
见怪石特出,度其下必有殊胜。步自西门,以求其墟。伐竹披奥,欹侧以入。
绵谷跨溪,皆大石林立,涣若奔云,错若置棋,怒者虎斗,企者鸟厉。抉其
穴则鼻口相呀,搜其根则蹄股交峙,环行卒愕,疑若搏噬。于是刳辟朽壤,
翦焚榛秽,决浍沟,导伏流,散为疏林,洄为清池。寥廓泓渟,若造物者始
判清浊,效奇于兹地,非人力也。乃立游亭,以宅厥中。直亭之西,石若掖
分,可以眺望。其上青壁斗绝,沉于渊源,莫究其极。自下而望,则合乎攒
峦,与山无穷。
明日,州邑耋老,杂然而至,曰:“吾侪生是州,蓻是野,眉厖齿鲵,
未尝知此。岂天坠地出,设兹神物,以彰我公之德欤?”既贺而请名。公曰:
“是石之数,不可知也。以其多,而命之曰万石亭。”耋老又言曰:“懿夫
公之名亭也,岂专状物而已哉!公尝六为二千石,既盈其数。然而有道之士,
咸恨公之嘉绩未治于人。敢颂休声,祝于明神。汉之三公,秩号万石,我公
之德,宜受兹锡。汉有礼臣,惟万石君。我公之化,始于闺门。道合于古,
祐之自天。野夫献辞,公寿万年。”
宗元尝以笺奏隶尚书,敢专笔削,以附零陵故事。时元和十年正月五日
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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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陵三亭记
邑之有观游,或者以为非政,是大不然。夫气烦则虑乱,视壅则志滞。
君子必有游息之物,高明之具,使之清宁平夷,恒若有余,然后理达而事成。
零陵县东有山麓,泉出石中,沮洳污涂,群畜食焉,墙藩以蔽之,为县
者积数十人,莫知发视。河东薛存义,以吏能闻荆、楚间,潭部举之,假湘
源令。会零陵政厖赋扰,民讼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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