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虽蜇吻裂鼻,缩舌涩齿,而咸有笃好之者。文王之昌蒲菹,屈到之芰,
曾皙之羊枣,然后尽天下之奇味以足于口。独文异呼?韩子之为也,亦将弛
焉而不为虐欤!息焉游焉而有所纵欤!尽六艺之奇味以足其口欤!而不若是,
则韩子之辞,若壅大川焉,其必决而放诸陆,不可以不陈也。
且凡古今是非六艺百家,大细穿穴用而不遗者,毛颖之功也。韩子穷古
书,好斯文,嘉颖之能尽其意,故奋而为之传,以发其郁积,而学者得以励,
其有益于世欤!是其言也,固与异世者语,而贪常嗜琐者,犹呫呫然动其喙。
彼亦甚劳矣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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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评事文集后序
赞曰:文之用,辞令褒贬,导杨讽谕而已。虽其言鄙野,足以备于用。
然而阙其文采,固不足以竦功时德,夸示后学。立言而朽,君子不由也。故
作者抱其根源,而必由是假道焉。作于圣,故曰经;述于才,故曰文。文有
二道:辞令褒贬,本乎著述者也;尊扬讽谕,本乎比兴者也。著述者流,盖
出于《书》之谟、训,易之象、系。《春秋》之笔削,其要在于高壮广厚,
词正而理备,谓宜藏于简册也。比兴者流,盖出于虞、夏之咏歌,殷、周之
风雅,其要在于丽则清越,言畅而意美,谓宜流于谣诵也。兹二者,考其旨
义,乖离不合。故秉笔之士,恒偏胜独得,而罕有兼者焉。厥有能而专美,
命之曰艺成。虽古文雅之盛世,不能并肩而生。
唐兴以来,称是选而不怍者,梓潼陈拾遗。其后,燕文贞以著述之余,
攻比兴而莫能极;张曲江以比兴之隙,穷著述而不克备。其余各探一隅,相
与背驰于道者,其去弥远。文之难兼,斯亦甚矣。若杨君者,少以篇什著声
于时,其炳耀尤异之词,讽诵于文人,盈满于江湖,达于京师。晚节遍悟文
体,尤邃叙述。学富识远,才涌未已,其雄杰老成之风,与时增加。既获是,
不数年而夭。其季年所作尤善,其为《鄂州新城颂》、《诸葛武侯传论》、
饯送梓潼陈众甫、汝南周愿、河东裴泰、武都符义府、泰山羊士谔、陇西李
炼凡六《序》,《庐山禅居记》、《辞李常侍启》、《远游赋》、《七夕赋》,
皆人文之选已。用是陪陈君之后,其可谓具体者欤?
呜呼!公既悟文而疾,既即功而废,废不逾年,大病及之,卒不得穷其
工、竟其才,遗文未克流于世,休声未克充于时。凡我从事于文者,所宜追
惜而悼慕也!宗元以通家修好,幼获省谒,故得奉公元兄命,论次篇简。遂
述其制作之所诣,以系于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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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邠宁独孤书记赴辟命序
仆间岁骤游邠疆,今戎帅杨大夫时为候奄,尽护群校。用答法箠令,不
吐强御,下莫有逗挠凌暴而犯令者。沉断壮勇,专志武力,出麾下,取主公
之节钺而代之位,鹖冠者仰而荣之。今又能旁贵文雅,以符召文士之秀者河
南独孤宓,署为记室,俾职文翰,翕然致得士之称于谈者之口。盖朝廷以勇
爵论将帅,岂滥也哉?独孤生与仲兄寔连举进士,并时管记于汉中、新平二
连帅府,俱以笔砚承荷旧德,位未达而荣如贵仕,其难乎哉!
噫!自犬戎陷河右,副西鄙,积兵备虞,县道告劳,内匮中府太仓之蓄,
仅而获餍,投石而贾勇者,思所以奋力。论者以为天子旦复河壖故疆,拓达
西戎,而罢诸侯之兵。则曳裾戎幕之下,专弄文墨,为壮夫捧腹,甚未可也!
吾子历览古今之变,而通其得失,是将植密画于借箸之宴,发群谋于章奏之
笔,上为明天子论列熟计,而导扬威命。然后谈笑罅俎,赋从军之乐。移书
飞文,谕告西土劫胁之伍,俾其箪食壶浆,犒迎王师,在吾子而已!往慎辞
令,使谕蜀之书,燕然之文,炳列于汉史,真可慕也。不然,是琐琐者,恶
足置齿牙间而荣吾子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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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宁国范明府诗序
近制,凡得仕于王者,岁登名于吏部,吏部则必参其等列,分而合之,
率三十人以为曹,谓之甲。名书为三,其一藏之有司,其二藏之中书洎门下。
每大选置大考绩,必关决会验而视其成。有不合者,下有司,罢去甚众。由
是吏得为奸以立威,贼知以弄权,诡窃窜易,而莫示其实。必求端悫而习于
事、辩达而勤其务者,命之官而掌之。居三年,则又益其官而后去其职。
有范氏传真者,始来京师,近臣多言其美。宰相闻之,用以为是职。在
门下,甚获休问。初命京兆武功尉。既有成绩,复于有司,为宣州宁国令。
人咸曰:由邦畿而调者,命东西部尉以为美仕。范生曰:“不然。夫仕之为
美,利乎人之谓也。与其给于供备,孰若安于化导。故求发吾所学者,施于
物而已矣。夫为吏者,人役也。役于人而食其力,可无报耶?今吾将致其慈
爱礼节,而去其欺伪凌暴,以惠斯人,而后有其禄,庶可平吾心而不愧于色。
苟获是焉,足矣。”季弟为殿中侍御史,以是言也告于其僚,咸悦而尚之。
故为诗以重其去,而使余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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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豆卢膺秀才南游序
君子病无乎内而饰乎外,有乎内而不饰乎外者。无乎内而饰乎外,则是
设覆为阱也,祸孰大焉;有乎内而不饰乎外,则是焚梓毁璞也,诟孰甚焉!
于是有切磋琢磨、镞砺栝羽之道,圣人以为重。豆卢生,内之有者也,余是
以好之,而欲其遂焉。而恒以幼孤羸馁为惧,恤恤焉游诸侯求给乎是,是固
所以有乎内者也。然而不克专志于学,饰乎外者未大,吾愿子以《诗》《礼》
为冠屦,以《春秋》为襟带,以图史为佩服,琅乎璆璜衡牙之响发焉,煌乎
山龙华虫之采列焉,则揖让周旋乎宗庙朝廷斯可也。惜乎余无禄食于世,不
能称其欲,成其志,而姑欲其速反也,故诗而序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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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吴武陵赠李睦州诗序
润之盗锜,窃货财,聚徒党,为反谋十年。今天子即位三年,大立制度。
于是盗恐且奋,将遂其不善。视部中良守不为己用者,诬陷去之,睦州由是
得罪。天子使御史按问,馆于睦。自门及堂,皆其私卒为卫。天子之卫不得
摇手,辞卒致具。有间,盗遂作。而庭臣犹用其文,斥睦州南海上。既上道,
盗以徒百人遮于楚、越之郊,战且走,乃得完为左官吏。无几,盗就擒,斩
之于社垣之外。论者谓宜还睦州,以明其诬。既更大赦,始移永州,去长安
尚四千里,睦州未尝自言。
吴武陵,则健士也。怀不能忍,于是踊跃其诚,铿锵其声,出而为之诗,
然后慊于内。余固知睦州之道也熟,衔匿而未发且久,闻吴之先焉者,激于
心,若钟鼓之考,不知声之发也,遂系之而重以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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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薛存义之任序
河东薛存义将行,柳子载肉于俎,崇酒于觞,追而送之江之浒,饮食之。
且告曰:“凡吏于土者,若知其职乎?盖民之役,非以役民而已也。凡民之
食于土者,出其十一佣乎吏,使司平于我也。今受其直怠其事者,天下皆然。
岂惟怠之,又从而盗之。向使佣一夫于家,受若直,怠若事,又盗若货器,
则必甚怒而黜罚之矣。以今天下多类此,而民莫敢肆其怒与黜罚何哉?势不
同也。势不同而理同,如吾民何?有达于理者,得不恐而畏乎!”
存义假令零陵二年矣。早作而夜思,勤力而劳心,讼者平,赋者均,老
弱无怀诈暴憎,其为不虚取直也的矣,其知恐而畏也审矣。
吾贱且辱,不得与考绩幽明之说;于其往也,故赏以酒肉而重之以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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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李渭赴京师序
过洞庭,上湘江,非有罪左迁者罕至。又沉逾临源岭,下漓水,山荔浦,
名不在刑部而来吏者,其加少也固宜。前余逐居永州,李君至,固怪其弃美
仕就丑地,无所束缚,自取瘴疠。后余斥刺柳州,至于桂,君又在焉,方屑
屑为吏。噫!何自苦如是耶?
明时宗室属子当尉畿县。今王师连征不贡,二府方汲汲求士。李君读书
为诗有干局,久游燕、魏、赵、代间,知人情,识地利,能言其故。以是入
都干丞相,益国事,不求获乎己,而己以有获。予嫉其不为是久矣。今而曰
将行,请余以言。行哉行哉!言止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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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澥序
人咸言吾宗宜硕大,有积德焉。在高宗时,并居尚书省二十二人。遭诸
武,以故衰耗。武氏败,犹不能兴。为尚书吏者,间数十岁乃一人。永贞年,
吾与族兄登并为礼部属。吾黜,而季父公绰更为刑部郎,则加稠焉。又观宗
中为文雅者,炳炳然以十数,仁义固其素也。意者其复兴乎?
自吾为僇人,居南乡,后之颖然出者,吾不见之也。其在道路幸而过余
者,独得澥。澥质厚不谄,敦朴有裕,若器焉,必隆然大而后可以有受,择
所以入之者而已矣。其文蓄积甚富,好慕甚正,若澥焉,必基之广而后可以
有蔽,择其所以出之者而已矣。勤圣人之道,辅以考悌,复向时之美,吾于
澥焉是望。汝往哉!见诸宗人,为我谢而勉焉。无若太山之麓,止而不得升
也,其唯川之不已乎!吾去子,终老于夷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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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永州崔使君游宴南池序
零陵城南,环以群山,延以林麓。其崖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