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了前川先生。然而,我没有想到前川先生听罢之后,竟叹息了一声,然后说出一番话来,这番话一下子颠覆了我的印象,使我陷入了对整个世界的茫然与困惑。
前川先生说: “我倒希望有人来摘这些柿子呢”
我不免惊讶。
前川先生将双手平放在双膝上:“许多年前,我家的院子里也长了一棵柿子树。
柿子成熟时,有许多上学的孩子从这里路过,他们就会进来摘柿子,我一边帮他们摘,一边说,摘吧摘吧,多吃几颗。看着他们吃得满嘴是沛子汁,我们全家人都很高兴。孩刊门吃完柿子上学去了,我们就会站到院门口说,放了学再来吃。可是现在,这温馨的时光已永远地逝去了。你说得对,那挂在枝头上的柿子,是不会有人偷摘一颗的,但面对对这样情景,你不觉得人太谦谦君子,太相敬如宾,太隔膜,太清冷了吗?那—树的柿子,竟没有—个人来摘,不太无趣了吗?那柿子树不也太寂寞了吗?“
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心中回味着前川先生的话。他使我忽然面对着价值选择的两难困境,不知何是好了。
我又见到了山本家的柿子树。我突然地感到那—树的柿子美丽得有些苍凉。它孤独地立着,徒有一树好好的果实。从这经过的人,是不会有—个人来光顾它的。
它永不能听到人在吃了它的果实之后对它发出的赞美之辞。我甚至想到山本先生以及山本先生的家人,也是很无趣的。
我绝不能接受我家那棵柿子树的遭遇,但我对本以欣赏之心看待的山本家的柿子树的处境,也在忙心底深处长出悲哀之情。
秋深了,山本家柿子树上的柿子,终于在等待中再也坚持不住了,只要有一阵风吹来,就会从枝上脱落下三两颗,直跌在地上。那柿子实在熟透了,跌在地上,顿作糊状,像—摊摊废弃了的颜色。
还不等它们一颗颗落尽,我便不再走这条小道。
也就是在这个季节里,我在我的长篇小《红瓦》中感慨良多、充满纯情与诗意地又写了柿子树——又—棵柿子树。我必须站在我家的柿子树与山本家的柿子树中间写好这棵柿子树:在柿子成熟的季节里,那位孩子的母亲,总是戴一块杏黄色的头巾,挎着白柳篮子走在村巷里。那篮子里装满了柿子,她一家一家地送着。其间有人会说: “我们直接到柿子树下去吃便是了。”她说: “柿子树下归柿子树下吃。但柿子树下又能吃下几颗?”她挎着柳篮,在村巷里走着,与人说笑着,杏黄色的头巾,在秋风里优美地飘动着……(《红瓦》正式发表时,这段文字有所改
动)
—九九七年五月二十日于北京大学燕北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