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一声,自她肚腹之中传来不雅的声音。她脸上一热,迅速别开眼去,从他手中挣开手来,尴尬地说道:“你等一下,我去跟他们说你醒了。”
他本待还要用力拉住她,但最终又好像力不从心般地松开了,眼睛里有奇异的探究的匪夷所思的东西交错往返。
啊,好像是午饭时间到了。他是饿醒的吧?徐曼侬窘迫地走向门口时心里如是想着。
郑家父女(五)
这一次,她坦坦荡荡地大开了门,朝不远处仍在喁喁低语的两人喊了声:“乔先生!”
说是“喊”,其实只是比寻常时候嗓门大了些而已。
打开门来,外面都是热烘烘的气体飘荡在空中。住院部因是在医院靠里处,所以显得很是安静。所以,徐曼侬这一声喊,乔墨轩立即转过身并大踏步而来。
他的脸上虽然不像之前那般汗水乱淌,不过看得出来,他还是很热的。
出门便是以车代步的公子,今天这样顶着日头跑来跑去的时候只怕是少见的了。不过,既然是觉得热了,为什么不在开着冷气的房间里呆着,却宁愿站在外面热气腾腾的过道上?
他必是有话和郑郁单独说的,而这些话,显然不方便让她听到。
“乔先生,病房里的那位先生醒了。”像是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她为什么喊他一样,她主动向迎面走来的乔墨轩说道。
“醒了?谁?”乔墨轩先是一呆,回眸与紧随而来的郑郁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同样难以置信地问她:“你说我爸爸醒了?”
徐曼侬还没来得及回答,只觉得眼前飘过一阵风,下一秒那两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冲进了病房之中。
“爸爸,你真的醒了吗?”病床前,郑郁眼望着醒来双目清炯炯的父亲,喜极而泣:“爸爸!爸爸!”
“好孩子,不要哭!”郑邦伸出手来,想去摸郑郁的脸,却在看到自己包裹着厚厚纱布的手时呆了一呆,喃喃自语道:“我的手……”
“爸爸,你别难过,会好的。”郑郁赶紧伸手握了他的手,安慰他说:“等你的手好了,就跟做了光子嫩肤手术一样的,比我的手还光滑细致呢。”
“这丫头!”郑邦被女儿一番话逗乐了,能活下来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况且也没有缺胳膊少腿儿的,他知足了。他冲郑郁温和笑言道:“你一定吓坏了吧?这些日子你天天守着我,真是辛苦你了。”
“爸爸!”郑郁仍沉浸在狂喜的情绪中不可自拔,脸上满溢出灿烂的笑容:“我不辛苦,辛苦的是乔大哥。再说,只要你好好的,这点苦对我来说算得了什么?”
“好孩子!”郑邦老怀安慰地夸奖了一句,眼睛一转,目光落在了郑郁旁边的乔墨轩身上:“墨轩!”
“我在这儿呢,老哥!”乔墨轩也是欣喜不能自持,听到他唤自己,赶紧探身上前应答。
试探
“墨轩,老哥对不起你!”郑邦定睛看着乔墨轩,声音里满是凄凉惭愧之意。
“为什么说对不起?”乔墨轩显然不接受他的道歉,脸上换上薄嗔之色:“受伤的人是你又不是我,你怎么反而跟我说‘对不起’了?”顿了顿,重又展开笑来:“只要你醒过来,只要你好好的,就不会对不起我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等等,我去叫医生过来。”
“墨轩,”郑邦却制止住了他:“让小郁去吧,我有话要问你。”一边说着,眼睛还有意无意瞟向远远地站在门边的徐曼侬。
“好,那我去叫医生!”郑郁赶紧松了手,急惊风般地转身就往外冲。
“郑老哥!”乔墨轩疑惑地看着郑邦,有什么事要瞒着郑郁只能跟他说的?
“墨轩,帮帮忙,先让我坐起来!”
乔墨轩应了声“好”,低头找到床头的起落转手,缓缓地将床头抬升了起来,直到郑邦满意了,说:“好了,就这样吧。”他才停住了手。
“墨轩,给我杯水好吗?”在床上躺了将近一个月的郑邦这下难得换了个姿势,又终于清醒过来,脸上难掩欣喜之色。他稍微活动了一下将近僵死的关节部位,对乔墨轩说道。
乔墨轩说“好”,转身到桌子上托盘里取了杯子,从水壶里给他倒水。
郑邦的眼睛一直停留在徐曼侬身上,若有所思。
“那位小姐是谁?”接过乔墨轩递来的水,郑邦状似无意地问道。
“哦,她啊,”乔墨轩回答说:“她叫徐曼侬,是我新认识的朋友。”他这才想起招呼徐曼侬近前来:“曼侬,过来,给郑叔叔问声好!”
徐曼侬顺从地走上前去,但去不敢过于靠近,在一臂之外的距离站定,细声细气地向郑邦问好。
“郑叔叔,你好!”
“你好!”郑邦一扫病态,兴致勃勃地紧盯着徐曼侬问她:“你叫徐曼侬啊?真是好名字!你今年多大啦?”
“二十六。”
“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啊?”
徐曼侬突然觉得有点难以启齿,不由得向乔墨轩发出求救的信号。乔墨轩没想到郑邦对她竟然很有研究的兴趣,一上来就跟调查户口一样。何况,这个问题对于徐曼侬来说,又是极为敏感的。
“郑老哥,你大病初愈,不宜太过操心劳神。”乔墨轩赶紧替徐曼侬挡驾:“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时间让你了解徐小姐。”
“哦,唔,是我太心急了,吓着徐小姐了。”郑邦笑嘻嘻地说:“徐小姐,我这个老头子虽然不怎么地,不过墨轩可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谁能跟他做朋友都是一种福分。”
“我知道。”她飞快地瞄了乔墨轩一眼,然后轻声回答说。
“郑老哥,今天可真不像你哎。”乔墨轩白了郑邦一眼,又好气又好笑地说:“平常你不是这么多话的人啊!”
“啊啊,人老了难免就话多了嘛。”郑邦不服气地顶了一句:“你是开始嫌弃我这老头子了是不是?”
“一觉睡了半个月,精神十足嘛!”乔墨轩跟着打趣了一句。
郑邦还待要还嘴,却听“咕噜”一声,徐曼侬的肚子又叫了起来。她脸上红潮乍现,低低地说了句:“乔先生,我在外面等你。”接着,她转过身,落荒而逃般跑了出去。
人生总有失意时(一)
许了说了半天话口渴的缘故,郑邦不再和乔墨轩斗嘴,自顾自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郑邦将杯子递给乔墨轩,伸手就要拔针管,心急火燎地说:“墨轩,我要马上出院!”
“郑老哥,你先别急呀,等医生来了,听医生怎么说。”乔墨轩赶紧制止住他拔针管的动作。
“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得很。住在这里,喝个水都要花钱……”郑邦是把钱花在刀刃上的人,他人事不省时倒罢了,这时醒了过来,那是无论如何不愿意再住院的了。
“钱的事,不用你担心!”乔墨轩一脸坚决。
“你这孩子!”郑邦争他不过,叹了口气,怏怏地重新躺下身去。接着,突然又想起某事,赶紧问道:“墨轩,刚才忘了问你,研究所到底怎样了?实验室被毁了是吧?其他地方还好吧?那些仪器设备,都还完好无损吧?”
乔墨轩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心里顿生凄然之意。原来他还不知道,他因为做实验时反应堆发生爆炸,火星四溅。天干物燥,研究所又设在一处老旧的废弃厂房内,各处电线早已老化,由此引发一场熊熊大火,研究所里一应事物,已被烧毁大半,即使被抢救出来的,也已经不能再用。
郑邦算是幸运,其中一名助手离开研究所还没走远,听到爆炸声时立即冲了进去。然而大火很快燃烧起来,他将郑邦救出来时后者身上已经着了火。
送进医院抢救后,他便一直陷入昏迷之中。
也是这一把大火,将三年来乔墨轩所有的付出化为乌有。
三年前,他不惜与父亲决裂,也要全力支持郑邦的研究事业。当时,另两名赞助商由于受到金融危机的影响而停止了与研究所的合作,郑邦将自己整日关在实验室里,不眠不休。当他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下被乔墨轩送进医院时,刹那间乔墨轩发现他似乎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当时正准备高考的郑郁看着父亲憔悴的容颜哭成了泪人儿,她说,她要退学,她要出去工作,她要成为父亲的赞助商。
那一瞬间,乔墨轩被父女俩深沉的感情所震撼,他说:“小郁,急什么,还有我在呢。”
从此后,他成了研究所唯一的赞助商。
人生总有失意时(二)
任何投资都会具有风险性,对于前景黯淡的新兴事物来说尤甚。
大哥乔白川曾经苦口婆心劝过他,说他着人调查过郑邦的底细,他曾是社科院一名科研人员,因离经叛道不按牌出牌而不被院领导所喜。后来还涉嫌剽窃别人的论文而引发官司,最终在他败诉后狼狈地辞去了职务,然后自已在外搞了个实验室,专骗人钱财。
然而,郑邦却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人设计陷害的。而且,乔墨轩仿佛中了邪似的,偏偏就是听信了郑邦的蛊惑,坚持做这只见投资不见回报的蠢事。
对他本就颇有微词的父亲因此对他更加失望,父亲自然是相信大哥的话的。
然后,父亲大人——乔光为了要让他迷途知返,一怒之下,给了乔墨轩两个选择,要么留在公司,要么净身出户。他倒要看看,乔墨轩这个空有一腔热情养尊处优惯了的少爷离开父亲的庇护后能干出什么事来。而且,如此也可彻底死了姓郑的骗财之心。
没想到乔墨轩当真赌气收拾行李,卸去了公司副总裁的职务,也离开了提供给他锦衣玉食的家。
乔墨轩临出门前,乔光便当着他的面对家里人说,任何人不得暗中支援乔墨轩,否则他一并清理门户。
不仅如此,乔光还发函给各家有生意往来的银行,声明乔墨轩若要贷款将是个人行为,乔家及乔氏集团不负任何连带责任,请银行酌情考虑云云。
那之后,乔光还踌躇满志地和乔白川打赌说,短则半月,长则半年,乔墨轩一定会灰头土脸地乖乖回来认错,从而收起如野马般难驯的性子,唯父亲乔光马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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