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挂上了什么锐利的东西,它的一条腿上拉了长长的一道口子,鲜血淋漓。
“木瓜!”徐曼侬惊呆地查看了一番它的受伤之处,只见伤口周围,鲜血浸湿了毛发,看上去恐怖狰狞。她感同身受,疼痛之感也在她的腿部蔓延开来。她用嘴轻轻地朝它的伤口处吹着,眼中眩然欲泣。“木瓜,都是姐姐不好,是姐姐没想周全。姐姐知道你很疼,你忍着点儿,我就带你去看医生,好不好?”
“喵呜”,木瓜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臂,好像在安慰她不用太过担心。
她将木瓜贴在脸上亲了亲,说不出的心疼与怜惜。
转过身,她抱着木瓜准备往门外走去。侧眸间看到仍歪靠在楼梯口安睡的乔墨轩,不由皱了皱眉。
思索一番,她先将木瓜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然后用先前相同的姿势将乔墨轩往房间里面费力地拖了进去。
受辱(一)
夜深露重。
云层悄悄飘移过来,将明亮的圆月涂上了朦胧的色彩。
一座三层楼的精致洋房被一道两米多高的围墙严密地围了起来,围墙外面,一个身形瘦弱的女子抱着一只恍惚睡去的猫咪焦急不已地摇晃着铁栅栏。紧接着,院内响起了犬吠之声,“汪汪汪”,声势惊人。
“死狗,叫什么叫?再叫把你皮剥了吃肉!”
一只拖鞋从二楼粉红色窗帘的房间扔了出来,伴随着一声河东狮吼。
“汪汪……”犬吠之声渐渐弱了下来。
“海珞!海珞你开开门!”徐曼侬左手将木瓜护在怀中,右手用力晃动着铁栅栏,语气中满是哀求之意。
无人应答。
“海珞!”
“叫什么叫啊?你叫魂啊?”粉红色窗帘被刷地拉开,一个臃肿的身影一脸不耐烦地冲她大动肝火:“你看你现在的样子,你是想吓死人啊?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你以为谁都像你那么闲,只要睡醒了就有现成的饭吃啊?”
“海珞,我……”徐曼侬一口气堵在嗓子眼,眼中慢慢涌上湿意。
“谁在外面?”楼下的窗户亮起了灯,一个睡意惺忪的男人声音响起。
“叔叔,是我,曼侬!”徐曼侬陡然长了精神,兴奋地回答道。
“哦,曼侬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男人睡意消退不少,语气温和。
“她能有什么事?你好好给老娘睡你的觉!”一个女人凶巴巴地嚷嚷起来:“她哪次来不是净给人找事的?一个缺心少肺的白眼狼,给她吃给她穿,从来得不到她半点的好,只会拖累别人……”
“好了,你少说两句!”男人压低了声音不安地说。
“怎么了,我就说两句都不行啊?我哪里说错了吗?她就是十世恶人投胎的扫把星,谁跟她有牵连谁倒霉。这么多年了,我们再也怀不上孩子,姓徐的,你家要断香火了,你就不怨?我说两句怎么了?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会嫁给你这么个窝囊废……”
“肖娘,肖娘,我错了,啊,回头你慢慢修理我。你身体不好,别这么劳神,赶快睡吧,啊?”男人连哄带劝,终于把那婆娘喋喋不休的声音给将息住了。
灯光骤然熄灭,天地间重又恢复一片祥和宁静。
徐曼侬紧咬着嘴唇,两粒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滑落出来。她颓然地松了手,惶然无助地看着怀中偶尔呻吟两声的木瓜,挪动沉重的脚步往旁边而去,靠在院墙上,单薄的身子慢慢地滑了下去。
受辱(二)
鸡鸣之声已经响了两遍。天边露出一片鱼肚白。
洋房楼下的门从里面打开,狗棚里的黄毛狗立即站起来“汪汪”叫了两声。一个脸上略显浮肿的中年女人围着围裙走了出来,她手里抱着一个米筛子,筛子里装了些许绿豆。想必是要绿豆中的砂粒筛干净,准备做绿豆汤或粥什么的。
穿着粗布衣服的中年男人握着一把收菜专用的刀,和女人打了个招呼,便往院外而去。
“吱嘎”一声,铁栅栏从里面打开,中年男人只觉眼前一花,面前竟凭空多出来一个人。他愣住了。
门外,站着一脸倔强的徐曼侬。
“曼侬,你……”男人大吃一惊。她还没走啊?
“叔叔!”徐曼侬的眼睛红红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一直在这里吗?”
她轻轻点了点头。
“唉呀,这孩子!”男人到底有些不忍,伸手抓住了她裸露的胳膊。她的胳膊凉丝丝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来,先进来,进来再说!”
“老公,谁在外面啊?”筛选绿豆的女人好奇地走到院门前。在视线刚一触及徐曼侬时,她急忙伸手捂住了鼻子,对男人怒意勃发:“你要死啦,你是想把我们家都熏成粪坑吗?徐立生,你碰过她的手,要洗过一百次,三天内都不许拿筷子吃饭,更不准碰我!”
说罢,气冲冲地返回了房间之内。
男人讪讪地松开了抓住徐曼侬胳膊的手,脸上很是尴尬:“那我们就在这里说吧,曼侬,你有什么事找海珞?”
“叔叔,木瓜的脚受伤了,我想请您带它去看兽医。”徐曼侬勉强地笑着,充满期冀地望着男人。
“曼侬,叔叔这会儿没空。”男人推着她迅速躲至院墙外面,伸手在身上使劲掏啊掏,最后摸出一张皱巴巴汗津津的十元钱,递到她面前,既是无奈又觉抱歉地说:“叔叔身上只有这么多钱,你先……你先去买几条鱼给木瓜吃吧。猫有九条命呢,一点小伤,没什么大不了,过两天应该就会好了。”
“叔叔,不能这样……说好的表演结束会送我们几条鱼的,为什么没有?叔叔,木瓜的伤恐怕很严重……”徐曼侬没有伸手接钱,脸上是坚毅的表情,语声渐渐哽咽起来。
“你个要死的还不去?等一下收菜的车都走啦,你自己把菜拉到市里去卖啊?”院子里,女人凶悍的声音再度响起。
“对不起啊,曼侬!”男人狠了狠心,将钱往徐曼侬手中使劲一塞,然后步履匆匆地跑了开去。
院中的女人手中握了两柱香,在院内四处念念有词地拜拜,然后来到门口,对着徐曼侬一阵挥舞,一脸嫌恶:“坏的不灵好的灵,赶走千年扫把星!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香上的火头差点戳到徐曼侬的胳膊,她赶紧后退了两步。紧接着“啪”的一声,院门被重重地关上。
徐曼侬捏着纸币的手紧了又紧,虽然这样的场景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可是为什么她还是这么难过呢?她到底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这么讨厌她?她那么尽力地想要做一个好孩子,对叔叔一家言听计从,但到头来她仍然得不到哪怕一丁点儿的认可。
难道,真的只有结束自己的生命,才是最好的选择吗?
怀中的木瓜“喵呜”了一声,接着是一声肚子咕噜声。木瓜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乞求般地望着徐曼侬。
眼中又漫生出该死的泪意,徐曼侬暗骂一声自己没用,死命地忍了忍,终归是将泪意逼了回去。她向木瓜展颜一笑,哄慰般地说:“木瓜乖,姐姐去给木瓜买鱼,好不好?”
又是一声了然的“喵呜”声,木瓜欢快地摇了摇尾巴,似乎连腿上的痛楚也减轻了不少。
受辱(三)
徐曼侬抱着木瓜往非开发区的海岸去。多年前,奶奶还在世的时候,曾经带她一起去过。
那里是各类海货交易的码头。
大清早的,码头边上便停泊着满载而归的捕捞船,一桶桶活蹦乱跳的鱼虾贝螺从船上卸下来,摆放在岸上,等待着十几路大经销商的挑选及议价。
徐曼侬在离码头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这时候,交易已经进行到尾声了。大部分的海货已经找好买主,新鲜而品种丰富的海产品被一一装车码齐,准备开往市区,进入各大超市、饭店及集贸市场。
当一辆辆卡车呼啸着离开后,码头上的人也开始收拾东西散场了。
“喵呜”一声,空气中四下弥漫的鱼腥气刺激到木瓜的鼻腔了,它兴奋地叫了起来,不时用爪子挠着徐曼侬。
这时,码头上还只剩下一家的东西没有收整完。他们的水盆里还有留下来准备自己做菜的鱼和没有卖掉的死鱼。
“你好,我想买鱼。”
徐曼侬感觉到心脏不听使唤地狂跳着。她已经近十年没有单独和人打交道了。她为自己构筑了一层又一层的心理建设,又深呼吸了十数遍,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小跑到那家人的水盆面前。
正弯腰低头拾掇工具的中年妇女听到一个怯生生的声音,疑惑地抬起头,脸上堆出习惯性的职业笑容,操着一口洋泾帮(意为带上海地方口音的普通话):“侬(你)要买鱼啊?侬来得太晚了,现在只有两条鲳鱼了,还有几条小黄鱼,不过是死的。侬要伐?算侬便宜点。”
“我这里有十块钱,可以买几条?”她结巴着,心里紧张得仿佛上战场一般。她的小婶婶肖娘是外来媳,所以徐家一直都只讲普通话的。这么多年来,她竟是连最初的方言都不记得了。
“啊哟,你要是买鲳鱼就只能买一条,小黄鱼可以给你三条,不过是死的。你选哪个?”妇女听她讲的是普通话,料想她是外来的,便索性也操起了普通话。
“我要多的。”死的就死的吧,三条哎。徐曼侬见她并不排斥自己,陡觉勇气倍增,说话时声音也清亮了起来,脸上还淡淡地染上了一层红晕。
“哦,你等等啊,我给你装装好。”妇女眉开眼笑起来,四处寻找可以打包的塑料袋。
“老婆,老婆,别理她!”从船上跑下来一个四十左右的男人,老远地就冲着那妇女叫嚷了起来。妇女还没反应过来时,男人已经迅速地跑到她身边,劈手夺过了她刚刚找出来的塑料袋,同时拉着她的手远远地退了开去。
“她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徐春生的女儿……”男人气喘吁吁地向那妇女训话道:“你才嫁过来没几年,所以还没见过她。喂,谁让你跑到这里来的?你还不快走?”
男人教训完那女人,转头对徐曼侬拉下脸来。
“我只是想……买鱼……”徐曼侬嗫嚅着,刚刚树立起的信心与勇气立即一溃千里。
“卖完了卖完了,没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