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林星恨之入骨的时候还会悄悄地思念她;他不 清楚林星是否已经占据了他心灵中最软弱的那个深 处。多少次夜深人静, 躺在上海里弄的那间小旅馆
闷热难当的木板床上,他默默想着的,总是林星。她贫病交加谁去照顾?没有人照顾她会死吗?这个可怕的情景不止一次在梦中把他吓醒。他很她可一想到她这样孤独地死去他心里还是像刀割似的,他们毕竟有过生死相托的经历和约定。他与那德州女孩一直是远近适度亲而不见的,可他向她提出的第一个求助,竟然是五十万元这样一笔令人瞠目结舌的数字。
德州女孩一口承诺了,她以美国式的直率和狂热,表达了对吴晓的爱。同时,在她的父亲和律师的操作下,又以美国式的商业规则,安排了自己的这笔感情投资。
五十万元现金很快汇入了吴晓指定的地址,在为他偿还此项巨额“债务”的同时,一份授权律师办理离婚事宜的委托书上,也签下了吴晓的名字。就像当初吴长天在潭拓寺塔院里提出的方案一样,林星多情的生命总是离不开无情的交易。
也许正是因为她的生命是如此的多情,才会吸引那么多日月之光天养地护。在一个麻木的黄昏,吴晓终于看到了那位老警察寄来的一封信,信上说了有关他父亲的一些情况,但更主要的,说了林星。说了那个事件的始末及林星对他的炽爱、保护和援救。吴晓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信反复读烂,然后悄悄地哭了一场。当他想回家时,却发现已经身不由己了。他已经被人用五十万元买走,他已经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上了名字。、那德州女孩对他全心全意,一片真情,他若毁约弃诺什么都不认了,不仅要背上良心和道德的重负,可能还将承担某些法律的责任。他的法律知识本来就少得可怜,让那律师三言两语就能弄得张口结舌。他推一的办法就是不让他们找到林星,以致那个离婚协议他签了字也无法办成。他向他们交待的家庭住址是京西别墅,律师专程赴京到京西别墅来找林星当然一无所获。在吴晓嘴里,离家出走下落不明的并不是他自己,而是他的妻子林星。所以那个晚上林星在德州夜总会的突然现身,几乎等于自投罗网。
林星的出现使那位德州女孩一下子看清了事情远非她想像得那么简单,外滩的灯火让她清楚地看到了林星与吴晓相逢时的动情。于是她紧锣密鼓以最快的速度安排好吴晓的出国事宜,并且暂时瞒下了律师交来的那笔巨额遗产,女孩子的心肠在这个时候比谁都狠。
这就是吴晓的故事,是一个八天人夜也讲不完但两句三句就能概括下来的故事,这故事的结尾就是吴晓终于回来了。那位老警察在他赴美前夜的造访,策动了一切。
他使吴晓有条件能在登上飞机之前,用七百九十九万元现金,居高临下地将自己的爱情一举赎回。
林星和吴晓的幸福生活又重新开始了。扬州胡 同的小屋里,又有了袅袅炊烟。
吴晓又回到了天堂 乐队,仍然有许许多多的乐迷,包括那些年轻的女 孩子,满心爱意地述他。 但吴晓已经习惯了他自己 的家,习惯了只爱一个人却只被一个人所爱。
在一个风和周丽的中午, 他们收到了一张汇 票,一张金额为七百四十五方无故巨额汇票。 德州 女孩寄回了应当属于吴晓的财产、如下了她为她的爱情而支付的数目,以及相应损失的利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随票附有银行同期贷款的利率表为证,公平清楚。
一下子变得富有的他们将怎么生活呢?林星还没有来得及——一规划;她和吴晓到底能够相爱多久,就更没法提前规划了。永恒的爱是没有的,林星已经能够平静地提醒自己。但她还是那样全心全意地,不留余地地爱着吴晓。她享受着每一天相爱相守的过程,过程就是她的目的。她不去顾及她的爱情在今后难以预测的某一天,会出现何种意想不到的结局。
一年之前,我有机缘读到海岩的长篇小说《永不瞑目》,不到两年光景,又读到他即将出版的长篇新作《你的生命如此多情》。涌上我心头的一个问题是:这位瘦骨磷峋的侣海岩,哪儿来的那么多的精力,接二连三地向读者奉献一部又一部的长篇新作?一个经管着多家星级宾馆的北方公司老总,每天如同箭在弦上,既要应付许许多多棘手的问题,又有必需完成的经济指标,压在他那看上去并不健壮的身躯上;难道他有什么分身之术,或是他还有个隐形脑袋,一个装着阿拉伯数字的算盘,另一个则装着文学罗盘?!
有一次,我在电话中提及了我心中的疑惑,他谦逊地表白说,他只是用晚上一点属于他的时间,在一个破本本上涂涂抹抹。他说得十分轻松,但正是这种轻松,使我感受无论从精力上和才情上,都无法与后来人相比了。他说:“不能这么说,你们那一代作家,都善于好雕细刻,我则是萝卜白菜……”我说,春兰秋菊各一时之秀,面对海岩这一代作家而言,我们即将成为明日黄花,这是个文学现实。
早在八十年代,海岩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长篇小说《便衣警察》。由于我在漫长劳改生涯中,与警察有着不解之缘,因而本能促使我翻阅了此部作品;尽管当时此书畅销于一时,我个人的感觉,它在文字上略嫌粗糙了一些,并没有从书页中展示出他的文学潜能,在他表现公安领域的作品中,不能说是上乘之作。到了九十年代,海岩的另一部长篇《一场风花雪夜的事》问世,字里行间明显的变化,是作者将写作的目光,转向中国社会转型时期出现的斑驳杂色。这部长篇小说的根须虽然深埋在香港,但它的枝枝蔓蔓已然伸延到了幅员辽阔的内地,这部作品以及根据作品改编的电视剧,我都看过了,留给我的第一印象,海岩正在从单一的公安领域,走向了蛛网般复杂社会生活的多元多极,这对于海岩来说,无疑是一个茧变飞蛾的突破。我个人的生活经历,虽然决定了我写不来风花雪月,但我却十分看重海岩的这一拓宽自己的创作蜕变,因为任何一个固守老营的兵,是无法成为勇士瑞思和巴顿将军的——果然不出所料,在此作问世不久,作家出版社的编辑,把海岩的又一部长篇新著《永瞑目》送到我案头,在阅读此作时,我不仅为海岩孜孜不倦的刻苦精神而悻然情动,更为海岩作品质量的不断攀升而暗自叫好。随着时间罗盘的旋转,海岩虽然仍属业余创作之列,但其作品告诉我,他已非昔日文苑单飞的雏鸟,而并队于飞鸣于长空的文学雁阵之中。这不是简单的文学移位,而是由量到质的升腾。记得,在读过该作之后,我曾在中华读书报上,以《高山呼骏马》为题,写过一篇《永不瞑目》的评论文章,在称赞海岩不断自我挥鞭。自我超越之余,期盼他向文学大山的巅峰攀登。不过一年多的光景吧,海岩当真又有一部新作付样,这就是让我激动而神往的《你的生命如此分清》。
此部新作,有其创作题材上难以分割的延续性——那就是没有离开与他生活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公安领域。但就作品生活的广度和深度而言,此作已非以警匪双方为其作品的脉络和神经,而表现了当今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作品以女记者林星来访商界娇子吴长天为开篇引线,演绎出来的故事涉及到了商界与官场之间,商界与商海之间;以及中国在世纪之交时,依附于生活吸盘上各式各样的寄生物。如妓女艾丽、阿欣;金钱梦断后变成酒鬼和无赖的刘文庆……是不是因为海岩步入商海多年之故,在他笔下流满出来的商海与官场的相互联系与相互制约,不仅写得到位并可谓色彩淋漓。我十分欣赏作者对吴长天与市长梅后良的形象雕塑,以及海岩的笔锋X射线般地在这两个人物之间那种既彼此相吸又相互冲撞的灵肉扫描。
我想,没有经过南海洗礼的人,是很难有这种认知和体察的。官有官样,商有商形,那些跟随其左右的郑百样、李大功,亦随着小说情节的发展,逐渐统江出“庐山真面目”,使其自塑于纸百之上。
读这些章节时,我有时情不自禁地掩卷而笑,又有时悲们地会卷而思。我笑他笔下人物时阴时睛和阴阴晴晴中流合出的纯真(如对吴晓和林星生生死死的情恋描写);我所以产生了不能自控的悲愤思绪,是属于小说之外的联想,想来他在南海生活中,一定对他的各种类型的部下,有一双穿透力极强的双眸,不然的话,该如何对付像郑百样(实为窥视并想吞占长天集团企业的阴谋家)那样亲密下属呢?郑百样这个人物,尽管作者用在他身上的笔墨不多,但在我读过描写商界的作品中,却是一个初次见面的人物。他对吴长天貌似有着无可质疑的忠诚,连吴长天那么一个聪明绝顶的智者,也未曾预料到郑百祥最后竟是他个人和集团的掘墓人。从阿欣死亡事件发生以后,郑百祥的生存谋略才初露端倪,直到吴长天毙命河滩,不仅吴长天对他这位部下最后表演瞠目结舌,包括读者都为这一绝笔,惊愕地为之开颜。
我想,如果海岩能在作品的前半部,在这个人物上再多践陵地埋伏上几笔,则可能成为文学画廊里的一个新的典型。是不是海岩在写小说时,有时难以解脱影视作品的笼罩,我还无法界定——我能认知的是,郑百祥这一人物的“蒙太奇”,在影视中的效果无可置疑;但如果以文学作品的永隽而论,多多少少留下了一点遗珠之憾。
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