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文学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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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文学0602-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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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涛子如矫兔一般蹿到离水十多米远的地方;然后;水听到小涛子发出驴叫的声音:“儿啊、儿啊、儿啊……突儿——”秃头向那个方向望去;并迟疑着迈动了脚步……水很快背起了筐头钻进了旁边的玉米地。 
好大一会儿;小涛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这块地是毛庄大队上的;看苜蓿的老头太坏;毛庄也有人来偷苜蓿;他不逮;专逮咱们村的;逮住一个罚两块钱不说;还把筐头给没收;于是咱村的人想出一个学驴叫的办法骂他。他们有时几个小伙子一起来偷苜蓿;割满筐后;从不同的方向学驴叫然后再一哄而散;弄得那个“秃老亮”都不知去抓谁了。可也是;那一地的驴叫……小涛子站在那里;肩膀一耸一耸地连叫带比划地又叫了起来“儿啊、儿啊、儿啊……突儿——”一想到那人满地里乱蹿的情景;水禁不住笑出了声。可水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小涛子用嘴和舌头让她变得沉默了;然后;就在那个弥漫着苜蓿花香的玉米地边;他们又一起温习了那个飞的游戏…… 
那次美丽的飞翔有了一个不该有的结果。水的肚子暴露了他们的隐情。小涛子已被县里抓起来足有半年多了;可是水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接受这个现实。水不知道大干巴在她去给小涛子送信的那天早晨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县公安局打电话;小涛子被抓起来的第二天;水一字一顿地把头天早晨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要嫁给小涛子。”大干巴被惊呆了。看着水郑重其事的样子;大干巴一脸迷惑;说:“晚了。”水笑了:“不晚。” 
小涛子还在;而且随时可见。水用思想建造了一个自己的精神世界。看着水神不守舍的样子;大干巴女人先是一阵迷惑;三闺女若有所思的脸上荡漾着一层如梦似幻的淡淡的光芒;使得她如同一个圣女一般。这天下午由于没有活干;老大去了未来的婆婆家会对象去了。那几个闺女都去串门儿了;家里只剩了水。水右手托腮左手自然地平放在大腿上;半倚半坐地被墙和八仙桌扶着;好像浑身没长骨头。好像雨后出土的蘑菇似的两只“小山儿”顶起那件已经掉色的小花褂;勾勒得水有了女性的美丽。大干巴女人发现女儿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而且变得漂亮了。她暗中算了一下;水已经十九虚岁了。看着正值青春妙龄的水;大干巴女人不由自主地连摸带按地浑身上下将自己摸了一个遍。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啊。可是在一连生了这么多孩子以后;自己的腰身臃肿得像一只装满了麦子的麻袋;而那两只喂养了这么多生命的“妈妈”;也从原来胸部的位置降到了腰带以下;如同两只水袋当啷在腹部;甜棒吃奶的那阵儿;还比较丰满;每到孩子吃奶;她都像捞鱼一样去腹部一捞;然后将奶头塞进孩子的小嘴;而现在孩子不吃奶了;它也由于没有奶水的充盈而变得如同两条风干的老丝瓜瓤子。唉;大干巴女人不禁叹了一口气;无来由地又怨又恨;却不知该怨谁恨谁。 
大干巴女人大叫一声;又大叫了一声;并骂了起来。 
一声吆喝把水从梦里唤了回来。原来甜棒要吃鸡蛋糕。这天下午;心绪缥缈的水很快就做好了一份鸡蛋糕;并端到娘的手里。 
大干巴女人连吹带哄地喂给甜棒吃;可甜棒一吃到嘴里;便咧开嘴哭了起来;“这是怎么了?”大干巴女人将鸡蛋糕放进自己的嘴里;“呸!”她不禁吐了出来;那味道又苦又涩。“你这个小骚货;我叫你不知道干吗吆喝吗……” 
原来甜棒爱吃放了糖的鸡蛋糕;可精神恍惚的水却不经意地往里面加了很多盐。 
大干巴女人急了;上前打了水两个耳光;并非常凶狠地把水的肩膀咬得出了血。水吓得忘记了躲避;忘记了流血的伤口。她眼里泪光波动。可是她没有让泪掉下来;她站在那里用挂着“水帘”的两只大眼睛;示威似的瞪着大干巴女人。然后;旋风一样地转过身去;推门回到屋里;让蓄势已久的泪倾泻出来。水知道这个女人瞧不起自己;自己已经是有主的人了;可他现在却在监狱里;多么可笑的一件强奸案!嫁给小涛子;水要让这件足以令所有社员为之震惊的举动来证明小涛子的清白。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清水还决心好好地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更加漂亮。这一天晚上;姐妹们都说平时都是水在忙活;便有意让她歇一会儿。大家有做饭的;有喂猪的;水便闲着没事和甜棒在里屋看电视;大干巴和大干巴女人在外间屋喝茶说话。从小就娇纵的甜棒养成了霸道的习惯;正看着一个很好的电视剧;甜棒爬上炕头伸手“咔咔”就换了频道;水说:“棒子;你拧过来;那个挺好看。”甜棒不光没拧过来;还随口骂了三姐一句:“小骚货;少吱声。”水腾地一下火往上冒;要是娘骂没有办法;可是弟弟也这样;水把脸色一板:“你再说一遍?”甜棒便不知高低地仰起脸儿:“骚货!娘说的。”水毫不客气地抬手就扇了甜棒一耳光。甜棒打小就没挨过揍;随着清脆的耳光声;甜棒“嗷”的一声像被人踩了尾巴一样。“怎么了?”大干巴女人腚上插了气翮一般蹿进里屋;甜棒泪水涟涟连哭带骂;大干巴女人心疼得犹如万箭穿心。大干巴女人放下甜棒;朝着水逼过来。就这个小女人;丢了她的人;她帮她做了流产;她救了她一命;可她还竟然这么气焰嚣张;不知道收敛;不知道感激;不知道夹着尾巴做人;还敢大胆地打了她最心疼的一块肉;而此时此刻;这个小女人竟然镇定自若地站在那里……一股气愤的大火烧得大干巴女人疯 
狂了;“你这个不害臊的东西!你看看你这个毒害!……”她上前一把抓住水的头发;打了她几个耳光;然后她恶狠狠地照着水高耸的胸脯就是一口;水惨叫一声;瘫倒在地。 
失去知觉前;水感到有个身影从外间屋飘进来;紧接着一个男人大吼:你疯了…… 
水忽忽悠悠地醒了;看着姐妹们同情的目光;水泪珠流滚滚。那天晚上;水没有吃饭。大姐兜儿里揣了一块饼子;二姐藏了一块咸菜;背着娘;水偷偷地吃了口饼子。 
夜里上茅房;水蹲在茅房里;眼前是漆黑的夜色;水呼吸着夜色;水亲吻夜色。水闭上了眼睛。夜色就绒绒乎乎地贴上脸颊;像一只慵懒的猫;伸了一个懒腰又蜷了起来。多么体贴多么温暖啊。夜色温柔地抚摸着水;有谁能像她一样善解人意呢?水的心中波涛汹涌;一直漫过心坎;涌出了眼眶。水推开夜色;站了起来。没有月亮的夜空格外美丽;金色的星星就像蓝色绸缎上的饰品;好像一伸手就能摸出它们已经凸出蓝天。水将手并在一起掬成碗状;举过头顶;像接雨一样接了一捧甘美的星光。风像一位调酒师;把星辉和夜色搅拌在一起;如同光怪陆离的鸡尾酒;斟满了小院。一阵风来;夜色涌动;水晃了两晃;好像被夜色的波浪拍子两下;手散开了;星光洒落一地;分不清哪些曾经掬进自己的手心。水失望地仰起脸;深深地呼吸着来自天堂的光亮和温暖。星光不停地下。连绵不断地下;水被什么淹没了?水看到了夜色;那是一种黑色;或者说那是一种如雾如烟的颜色;那是一种模模糊糊的疼痛;黑夜是白天的伤疤;黑夜是各种各样的痛苦隐身的地方;黑夜简直就是一只高弹的大口袋;装得下满世界的星光满世界的痛苦和欢乐。欢乐这个词让水感到了窒息;然而谁又能摆脱夜色的纠缠呢?小院立时变得阴森可怕;如同阎王殿;水打算逃离了。 
院墙边上有一棵槐树;每逢夏天的晚上吃完了晚饭;姐妹几个就在树下乘凉;有时爹娘也在。可是今天;这棵树成了水逃离这个小院的一个跳板。水走到这棵树跟前;轻轻地抚摸着它;回想着那遥远而美好的童年;那时候没有烦恼和忧愁;只知道贪玩;只盼着过年;然后只是为了吃点好吃的;为了听一听鞭炮爆炸的动静;而如今一切都已睡去了。水沿着这棵树爬了上去;到达院墙的高度的时候;她扳着一个树杈;轻轻一荡;便轻盈地落在了墙头上。水张开手臂;像张开一双翅膀;然后;纵身一跃……水顺着夹伙道儿;来到村后的大道上。村后有一个湾;无名的湾水;在夜色的笼罩下;含蓄而又深沉;水面的涟漪一圈儿一圈儿地泛着银光;圆圆的荷叶;眨着眼的星星;在水面上晃来晃去;几株小荷含苞欲放;在晚风中摇曳。 
两滴液体缓缓地爬过面颊;亮晶晶的;宛如两条光亮的小溪弯弯曲曲地在水的脸上闪烁。水仿佛忘记了很多东西;而此刻的委屈;就如同这夏夜的风;四处飘散;无处不在。 
水不见了?第二天;姐妹们起床不见了水;就纷纷去找;围着村庄转了两圈儿;没找着;就给爹娘说了。大干巴女人撇了撇嘴:“这个小骚货;我看饿她两天回不回来?”姐妹们恨娘;可是不敢说话。两天过后;水仍然没有踪影。大干巴首先着了慌。赶紧到亲戚留人那里去打听;还是没有结果。这回村里人看了笑话;这个说绝户没捞上;倒是丢了丫头;别是去当破鞋了吧。那个说你看他这一窝破烂货;没个好人。冷言冷语把大干巴压弯了腰;而丢失了水的疼痛却使他如同受了严重的内伤;腰身更是一天矮似一天;大干巴一米八的个儿;一下子成了一米七;脊背陡然间塌了下来;那张门帘似的脸如同一块自然风干的抹布;皱了吧唧的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大干巴女人的火气就更大了;闺女们的惨号不时传来;惹得村民直咂嘴;“啧啧;又练牙口了”。“这个狠心的母狼”。 
清水失踪了!这个消息令小村的人们感到张家湾村确实到了多事的年份。大干巴最心疼的就是三闺女清水;可面对虚无缥缈的空气;大干巴心里没了底儿;只好到县里报了案;又花钱到广播电台到报纸上做寻人启事;钱花了很多;人还是没有踪迹。后来听到火车站上有人说看见过这个模样的丫头;哭哭啼啼地跟着一个老头上了火车。前前后后找了八年;水还是没有回来。大干巴老得不能看了;变得魔魔道道的;家里每天派个闺女跟着他。 
到了后来;人们几乎将这件事淡忘了。清纯而可爱的水变老了;如同一张陈旧得发黄的照片走到了离人们很远的地方;走进了人们的老黄历;只是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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