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赵莺儿是否真的是沈鱼落雁,穆青鹫不知道,但是在岭南的时候,曾经有沿街叫卖的小贩告诉他,时常隔著巡查使府的青砖高墙听到赵大小姐用震聋发聩的声音,用泼妇骂街的言词训斥下人,因此,他知道赵莺儿无论如何同“贤良淑德”搭不上界。
“贤良淑德。十二岁上因为梳掉了一根头发,把一个婢女活活打死的人居然会贤良淑德。”璵忿忿的说。
“什麽‘後宫闲置无以扶助’,只听说有朝廷选妃选後的,还没听说过把女儿硬往里塞的。以为娘娘谁都能当?主子,喝口茶,消消气。”
“赏你了。”璵一下乐了。刘安竟奉上一捧碎瓷片子。
“哎呦,奴才该死。”这麽一闹,房里的气氛缓和不少。
“陛下,这件事还要谨慎处理。”穆青鹫趁机插话道,“这不是简单的纳妃立後。”
“朕明白,这不过是赵子允的一个眼线。你传来的消息我们研究过了,赵子允谋反是迟早的事,只是他现在还不清楚我们的实力,或者是希望咱们不战而屈。权衡利弊,与其现下激怒他,让他立即起兵,不如拖延一下,再准备准备,把握更大,有些事还没有搞得太通透。可是,”顿了一下,“纳这麽个女人为妃,朕,不甘心。”
“小不忍则乱大谋,皇上。”
“……好,朕就忍个彻底。拟旨,立赵莺儿为後。”璵坐在龙书案前,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穆青鹫,“送去。”
数日後,璵颁旨通告全国,择吉日迎娶岭南巡查使赵子允之女,赵莺儿。
三更时分,伍维天坐在前厅,忽然,一道黑影从回廊顶上飘落下来,像一片树叶落在地上,没有一丝声响。这个人,一身青色夜行衣,用黑布著蒙脸,径直走进前厅。
伍维天并不惊慌,好早有准备。
“伍大人,赵莺儿是怎麽回事?我记得我通知过你,不要随便插手,一切交给我。”听得出,来认十分不悦。
“护法,这件事,贵帮帮主已经首肯了。请坐。”
“首肯?我怎麽不知道?”
“我知道。”从偏厅走出一个人,穿著金蛊门的衣服,坐到黑衣人对面,“帮主同意了。”
“廖堂主?你到这里干什麽?”
“帮主怕您操劳过度,让我辅助您。”点头微笑,却是对著身边的伍维天,“帮主不希望这件事拖得太久。”
“辅助?分明就是不放心。难道,他派你来监视我?!”
“这个,属下可没说。”回身坐在武维天左手的椅子上,直视几乎喷火的面孔,全无应有的尊敬, “还有,属下多嘴了。请护法公私分明,您不在自然有其他人伺候帮主的饮食起居,不劳您费心。”
“是你的意思?”
“也是帮主的意思。”
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零零总总用了几个月的功夫,终於到了迎亲了。
赵莺儿半月前就从岭南到了京城住到了驿馆,依著皇上的吩咐一切吃喝用度均是上好的,只可惜万岁爷又染上了风寒,所以不便探望,一直到婚礼当天,也未能一睹龙颜。
大婚当日,文武百官群聚朝阳殿,恭贺皇帝新婚之喜。
文官跪贺、武官跪贺、百官献礼、祭天祭地、告慰祖宗……太常司卿洋洋洒洒诵读了近万言的祝词,不过是一些粉饰太平的东西就用了将近一个时辰。
日落西山,月上柳梢。
宫内、宫外彩灯高悬,偏殿传出阵阵丝竹之音,一群捧著各式美味珍馐的宫女鱼贯而入。
“入席,落座。”随著刘安的话音,百官谦让了一番,各入其位。
璵轻轻舒了一口气,在刘安的搀扶下,也坐了下来。微微侧首,瞟著身边的这位淑惠皇後,穿了一身上绣云霞龙纹的赤红缎面霞帔,梳著堆云髻,上戴九龙四凤,坠珠串、加翠盖的龙凤金冠,长的倒也算得上风姿卓越,但是,似乎对自己这位夫君并不甚满意,自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瞧过。似乎装潢华美的宫殿、摆在面前的精致菜肴以及坐在左手次位上,身著将军服、英姿勃勃的瑒亲王更能吸引她的目光。而瑒,也毫不避讳地以笑容回应著她。
大小官员们相互寒暄著,不时有人站起身来说上两句溢美之辞。相对於大殿内的喧闹,璵的面前显得冷清了许多。人人都知道璵的身体不禁折腾,一向酒不沾唇,因此,没人上前敬酒。璵除了偶尔对著高呼什麽“姻缘美满”、“吾国之幸、吾民之幸”的大臣们笑一笑作为回答之外,再没有其他的言词,对瑒和新皇後的眉目传情竟然也视而不见,引得一些臣子不禁唏嘘。
酒过三巡,璵实在忍受不了这种喧哗,暗地扯了扯站在身侧的刘安的袖子,立即听到了等待多时的声音──“西配殿赐戏。”
大家陆续离座,准备到西配殿空场去,那里搭建起了一座戏楼。
忽然,听到刘安一声惊呼:“皇上!皇上!”
从龙座上站起来的璵,脸色苍白,一手扶著刘安的肩膀,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似乎就要倒下去了。一旁的淑惠皇後尖叫著跳开来。
“传太医!”
“传太医!!”
一时间,朝阳殿乱作一团。
“慌什麽,”最先开口的是瑒亲王,丝毫不见焦急,“让太医院照老方子把要送过来。”
“王爷,万岁的龙体,我们作臣子的怎麽能不担心。”伍唯天的口气十分不满。
“这是老毛病了,一年总要犯几回。大婚的规矩不能错,否则不吉利。”
“三弟说的对,继续……仪式不能乱。”
於是,锣鼓照敲、戏照唱,只是,璵的位子由第一排皇後身边移到了西配殿的揽月阁上。
“还是这里看得清楚,又清静。”璵坐在揽月阁最高一层的窗户边,一边吃著杨梅一边说。窗前挂了纱帘,屋里又熄了灯,一点都不用担心外边的人看到。
“唱得不错。这个班子叫什麽名字?”虽然是皇上大婚,璵只是拟了一道诏书,其余的全部推给了这位内侍总管,自己一概不管。
“回主子,这是咱们教坊里出来的戏班子,当然是那些草台班子比不了的。”刘安凑过来,指著戏台说:“您瞧,台上的这个武生扮相好,嗓子也亮,是承恩楼的台柱子,人称瑞哥儿的。”
“你知道得倒清楚。”璵的脸上露出了这天中第一个由衷的笑容。
“奴才也就知道一点儿这种市井传闻,好给主子解闷儿不是。”
璵站起来,退到墙後,冲著刘安低声说:“赏。”
刘安马上推开窗户,高声喊道:“圣上有旨,赏。”戏台边上,早有人守著成筐的铜钱,听得一个“赏”,用笸箩撮起撒向台面,叮叮当当的撞击声盖过了琴师的乐声,另有内侍托著一个盘子,里边摆放著准备好的包裹著红布的银两走到戏台中间,领班连忙带领众人跪倒谢恩。
“再赏……”
新婚之夜,璵并没有摆驾皇後的紫瑞宫,也没有回自己的寝宫,而是被抬到了栖霞院。
“看来,又要有几天上不了朝了……”
“就是,这万岁爷……”
傍晚时分,一个人,穿著宝蓝色的绸衫,绣著万字不到头的花纹,看年纪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风度翩翩,只是手指上的几枚金戒指多少有些碍眼,笑盈盈推门走进承恩楼。
“呦,谢少卿,今天您怎麽得空儿到这里来啊!”承恩楼的班头,鲍老爹迎上去。
进门的这位是鸿庐司卿谢永昌的公子──谢斌。鸿庐司卿主管朝廷的庆典,如果没有什麽特殊的情况一般是子袭父职,是一个没有多大权力却也安稳的位子,因此,谢斌虽然还没有官职,鲍老爹还是称他为少卿。
“为了皇上的大婚,承恩楼已经封楼一个月了,我还不该来看看?还是你嫌我了?”谢斌逗笑著。
“哪能呢!封楼排演,是朝廷的意思,皇差谁敢怠慢。我给您沏茶去。” 鲍老爹陪著笑脸, “福子,愣著干什麽,去叫瑞哥儿。”
“好!。”小福子一溜烟地跑上楼去。
瑞哥儿已经洗漱完毕了。头天在宫里闹腾到半夜,今天上午才从皇宫出来,整理行头又用了大半天的功夫。为这趟差事忙了这麽久,瑞哥儿连晚饭都没吃,现在只想早点休息。
“瑞哥儿,有人请。”还没迈进屋门,小福子的声音已经到了。
“我累了,让老爹想法子回了吧。”谁的消息这麽快,才回来就跟过来了。
“好,我跟谢少卿说我们瑞哥儿乏了,不见。”小福子捉狭地看著他,作势要下楼。
“你……”听说来人是谢斌,瑞哥儿犹豫一下。
正说著,谢少卿已经来到楼上。小福子识趣地退了出去。
“听说,这次你们唱了个满堂红。皇上双赏可是很少有的。”谢斌拉著瑞哥儿的手,坐到床边。
瑞哥儿起身,借著替谢斌沏茶抽回了手,虽然两个人在一起时间也不短了,但是,他还是不大习惯,即使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把茶递到谢斌手里,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床边,“我们得双赏,鸿庐司也光彩啊。”
“当然了,老爷子高兴的跟什麽似的,说从来也没有这麽风光过。对了,皇上到底什麽样子?我都没见过,到让你占了先。”谢斌说得眉飞色舞,仿佛得双赏得是他一般。
果然是个出名的孝子,谢老爷子欢喜,他就欢喜,瑞哥儿偷笑,“不知道。”
“咦?”
“皇上病了,没出来观戏。”瑞哥儿任凭谢斌把自己绾头发的簪子抽出来,让头发披散在肩膀上。瑞哥儿的头发不很柔软,但是很黑很亮,有著好像上好的绸缎般的光泽。
“他们说,当今圣上是一个痨鬼,面黄肌瘦,看了会睡不著觉。”感受著微凉的发丝在指尖滑过。
“少胡说,小心……”瑞哥儿的後半句话便淹没到了谢斌的嘴里。
“怕什麽,难道这里还会有谁告密。”把瑞哥儿揽在怀里,一双手开始不安分地在他身上游走。
“别动……”瑞哥儿推据著,太累了,现下实在是需要好好睡一觉。
感觉到搂著自己腰身的手收得更紧了些,瑞哥儿放弃无谓的挣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