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罗煞已经忘了那件事,但他还记得,记得肩膀上把他抓得疼痛的力道,记得那粗鲁的咆哮,也记得灌入口中那香甜烫热的血液。
明明已经忘了很多事情,连母亲和十大恶人的脸都想不起来了,却还深深记得那刻划入心的斥骂。
对,他活下来了,然后,这条命将用在复仇之上。
「小龙,我们也该继续去努力了……有本事,就在我杀更多人以前让我死啊!」狂妄轻笑的低喃不知道是冲着谁说的。
他已经间或性的连昨天杀了哪些人或前一刻在思考什么都会忘记……也许总有一天他会忘记所有,但在那一天来临前,他会让一切覆灭……
一手捞起缩成一团的宠物放到肩膀上,眯起眼睛在艳阳的照射下分辨方向,然后举步继续往下一个目的地前进。
沾惹无数血腥的红衫看起来已经近似红黑色,那是由无数人命染出来的颜色,在身后飘扬晃动的血红长发衬着颈侧露出的苍白肌肤,看起来如火焰燃烧般的灿眼。
与其说他是血腥的绯红修罗,倒不如说他是修罗火焰,以自身的存在在武林中点起一抹地狱业火——倾尽所有,把一切挑起事端的「人」全部燃尽,将所有怨恨归于零的存在。
在认识那个名叫雷鸣凤的少年以前,如果有人跟他说他会狂热的迷恋上一个人,而且还是迷恋上一个男人,他会觉得不是那个人疯了,就是自己耳朵听力出了问题。
毕竟近乎二十年的继承人教育与逾越十五年的习武早已让自制、冷静、内敛成为一种性格中的本能,别说是疯狂迷恋,十八岁时他甚至怀疑自己到底懂不懂得冲动两个字代表什么样的情绪。
可是,那性格古怪,拥有一身罕见舞艺的舞伶却让他完全无法移开视线,完全不可自拔的……沉沦。
「你,就是那个穿红衣裳的,要多少银两你才肯跟少爷我走?」
那天,在街上,他看着某位富家公子带着三两仆役,嚣张的指着少年的鼻头道。
眼部蒙着红纱的少年勾出一抹笑,看似天真无邪,却不难感受到那抹嘲讽。
「大少爷,要多少银两你才肯跪在地上跟我道歉?不是只有有钱人才有自尊的。」
稚嫩中带着一种磁性的特殊嗓音让人无从分辨他到底有没有变过声,吐出红唇的话刺耳又犀利,却让人忍不住在心中叫好。
旋即,那毫不留情的讽刺同样直指他从没注意过的自大。
「真有趣,有几两银子很了不起吗?真正靠你自己挣来的有多少?家世很好吗?撇去你祖上三代之外,会尊敬你的有多少人?名声不小?是靠你自己努力的还是别人阿谀奉承的?自以为比别人高一等,自认多给点银两就算是打赏,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等哪天你白手起家,不沾家里半点光挣到足以买下我的价钱,我会让你知道。」
虽然那话不是直接对着他说的,但听在耳中仍然是无比震撼。
出生在武林大家族,自幼承受父母的期待与各方长辈的关注,加以天资不错,卓洛宇自认可以算是天之骄子,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虽然不至于骄纵,但也少不了那抹傲气。
他一直以为自己并没有染上富家子弟的恶习,直到被如此明白的切入指明,才开始正视到自己除去家世外,也只不过是个功夫与才能还过得去的年轻人——仅此而已。
昔日的自己恍若坐井观天,在武林中那小小的名声也不过是看在「五大世家之一的卓家」所代表的势力的份上,才因此沾光的罢了……
大概也是在那时,他无法自拔的被吸引了,因为如果有这少年在他身旁,他将可以更直接的认识到自己的缺点与不可取之处。
想改进必须先知道自己有哪里做的不够好,而想来他生活中会接触到的人根本不如此提醒他。
同时,他也知道这少年不简单。
一般说来,舞伶是自小被杂艺团买下来的,就算要被金主包养也是杂艺团老板说了算,可是这少年的态度彷佛比老板更有地位,看他在那边将富家子弟丝毫不留情面的刮得体无完肤,杂艺团的老板却只有在旁着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却不敢上前干涉……有意思。
挥退从小跟在自己身旁的小仆,他走到少年面前,拦住气极败坏到想让家丁动手的富家公子,三两下的把问题给担了过来。
看他手中提剑,对方也只能意思意思的说点场面话就离开。
然后,他望向似乎完全不在意他们,好像这所有纷争都不干他的事,气定神闲的买了串糖葫芦来吃的少年,出声询问:
「要多少银两你们才愿意到我家表演?我爹的生辰快到了。」
他是刻意把话说得跟之前那无理的纨裤子弟类似,因为他很好奇少年会有什么反应。
少年依旧微笑,边吃糖葫芦边抬头看他……红纱挡去了他大部分的容貌,但那白皙如上等羊脂白玉的雪色肌肤倒让人印象深刻。
虽然看不见少年的眼,但凭着习武之人的直觉,他知道少年同样也在打量他。
过了一会儿,随手把竹签丢到一旁的少年笑了,诙谐中带着一抹促狭的笑容完全不像之前那出言嘲讽的模样。
「呵呵,又是一个大少爷……可以啊,但是我的价钱可不便宜,而且观看的人让我看不顺眼我不跳,毕竟银两跟身分也有得不到的东西嘛!」
刻意的试探马上得到相对的回应,他只能回以无所谓的耸肩。
「我同意,路上所有开支由我包办,最后跳不跳由你决定,但如果不跳,理由我要知道。」
「……嗯哼,一个精明的大少爷。」
似乎很满意他的「上道」,少年连褒带贬的笑道,转身蹦蹦跳跳的跑走了,把老板留下来跟他商量事情,四肢手腕与足踝上的铃铛和金环叮铃叮铃的发出悦耳的声音逐渐远离。
从那时开始,那充满节奏的碰撞声就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份,再也无法割舍。
幸福时,是迷恋的清音,悔恨时,亦化为绝望的哀伤……反反覆覆的缭绕,不曾间断。
如果能有机会,他真的很想问——
接近他、拥抱他、说爱他,都只是奉十大恶人之命所为的布局吗?
为什么夺去了他的所有,却偏偏让他一人独活?
痛,能有多痛?
撕心裂肺、钻心刺骨,在没有真正遭遇到之前,不会有人知道治伤比受伤更折磨人。
小小的房间内,弥漫着热气与一种特殊的药草味,屋内中央摆着一个大缸,里头是浓稠的药汁在微火加热下冒着热气,接受救治的卓洛宇就盘腿坐在药汁里。
当卓洛宇隐约恢复神智后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血魄他们又想出折磨他的招数,这次十之八九是想把他给煮了。
过度虚弱的身体让他连哼都哼不出来,如果不是身体完全动弹不得,他会很想打开那只一直舀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往他肩膀上伤口淋的手。
淋上那烫热的液体让他的伤口痛到肌肉会无法控制的抽搐。
「他醒了。」
突兀的声音出现在他左前方,心头吃惊过后是淡淡的无所谓,根本没必要讶异,凭他现在连眼睛都睁不开的情况,怎么可能知道屋内到底有几人?
「妈的,总算醒了,再要我为了师父以外的人放血,我会想扭断谁的脖子。」
另一个男人粗率的道。
「当初你救血魄不也是这样救?」
淡淡的语调与激昂的嗓音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都有点耳熟,可他想不起来。
「袭风,你是想跟我打架吗?!如果不是那家伙满身伤只能用这种方法救,你以为我想啊?」
两人似乎完全没在意卓洛宇的清醒与否,直接「聊」了起来。
——血魄跟……袭风?!
他开始能吧冷淡的音色与当初跟白彦海一起赶来救助遭到埋伏众人的那个男人拼在一起。
这么说,他该不会是被救了?「当年」指的又是什么?
混沌的大脑根本无法好好思考,就算努力想弄清楚他们对话的涵义在疼痛的折磨中也只是心有馀而力不足,冷汗一滴滴的渗透肌肤。
「喂,姓卓的,你真该感激你有个好朋友,不然你早就被我丢到后山喂狼了!」
好朋友?
他二十二岁以前身旁只有世家兄弟和名门之后,交情只能算是普普通通,与其说是个人相交还不如说是家族交往;二十岁以后他也没了心情交朋友,所有心思都放在寻找血魄……他能有什么好朋友?
自嘲且迷惑的想着,那个声音又继续道:
「醒了就给我加紧练内功,血魄那小子在你身上动了十三根「百蛊凝针」,不趁现在好好运功的话,我保证你以后一动用到内力就会生不如死。」
之前百蛊凝针的功效还没显示是因为血魄让卓洛宇喝了可以抑制那些蛊毒的血……真麻烦,要这么折磨他就别救他啊!
嚣张中隐含了一种不情愿的嗓音依稀好像在哪里听过,可他想不起来,只能顺着那人的话勉强催动内力。
「可恶,如果不是你体无完肤到根本不知该从何着手替你疗伤,谁想用这种方法治疗你啊?这么多珍贵药材就这样浪费在你身上,我会记得跟卓别山庄请款的!」
「你先问问你师父。」淡漠的男音中有抹难掩的好笑。
「让我得意一下你是会死是不是?把白彦海换进来!」
「你以为我会让你恐吓他吗?」
「……」
剩下的交谈卓洛宇已经听不见了,虽然他极力想保有意识,但在一波波的剧痛中,神志开始恍惚。
再次昏迷前,满心所想的都是他们的对话。
假若要这样治疗是因为伤势太严重,那之前说血魄也曾被这样救治的意思是,他也曾经受过濒死重伤?
不得不承认,他还是为此感到心痛与愤怒,尽管这种不舍软弱的可笑。
再次醒来,终于清醒的意识到他活过来的事实。
这一次,房间内没有人,刚好给了卓洛宇打量自身处境的机会。
他被浸泡在一种深绿色的「药汁」里头,气味是略带药味的甘甜草香,如果不是伤口不时传来让他冒冷汗的剧痛,感觉应该跟泡热水操或暖泉一样舒服。
而房间本身应该是用青竹搭建的,从他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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