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谢你为本王倒这杯酒的酬礼。〃
崔宜微微一笑。
〃谢王爷,阿默,我们走吧……〃
谢默却不动。
〃王爷,您昨夜邀约陛下,所为何事?〃
闻言,独孤净神色黯淡。半晌,摇头。
〃本王只是想与陛下,如你们,聚聚而已……〃
他与炫,他们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好好喝过一次酒,说过一回话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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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要去喝酒?〃
一路走来,谢默想来想去,还是不觉得崔宜说得会是他想做的。记忆中的崔宜,古板又没情趣,此时他哪里会有如此雅兴,谢默很疑惑,崔宜点他鼻尖。
〃当然,不喝酒,我们还能做什么?〃
崔宜笑笑,眼里却泻出一丝顽皮的笑意。
〃还装?〃
阿宜这是在捉弄他吗?明明眼神都已泻了密,嘴上还要消遣他,谢默瞄了他一眼,一言不发伸脚踩下去,踩得崔宜哇哇叫。
〃好好好,我说我说,此去不为饮酒,而为逃生。〃
崔宜正色道,忍不住缩了缩足,这官靴说重不重,踩人可真疼。
〃逃生?如何逃生?〃
低声言道,谢默迷惑不解,他这人称玲珑心窍的脑袋都想不出来什么好办法,阿宜还能想出什么法子?
哟哟,这家伙的性子还和以前一样傲慢无比,以为就他能行。又好笑又好气,崔宜却也觉得亲切。
阿默与旧时的他,其实并无多少改变,是他多心了。
〃这么瞧不起人呐,你不记得我初做官,所任的官职了吗?〃
〃啊,我想起来了,原先你在秘书省内掌管图书典籍。这么说阿宜你是指宫中的地图上有标逃生的密道吗?方才我已经看过了,皇城三大内的地图上面并没有标注出来啊!〃
谢默恍然大悟,又蹙眉。崔宜朝他又笑笑。
〃宫内地图上自然没有,我指得是当初三宫的营建设计图纸,上面有标注各殿的方位结构,从中,能看出一些东西。更何况,秘书省内藏有历代影王闲暇时所做之笔记,我正好是点校官,里面,有很多秘密的蛛丝马迹。〃
崔宜的眼中有一抹狡黠之色,谢默瞧着他,突然觉得他所熟悉的朋友有一线陌生。他记忆里的崔宜,很老实,没这么精明。
〃原来如此,我懂了。那密道的入口在哪里?〃
推门而入,见到守候一旁的梁首谦和他怀里睡着的独孤冥,谢默朝梁首谦笑笑,又对崔宜道。
〃本代影王爱饮酒,且密道入口为方便计,绝不可能离人太远。阿默,你还不知道密道在哪里吗?〃
〃你的意思是说,密道入口在这放酒的柜子里?〃
崔宜微笑,打开柜门,移出酒坛,一块颜色比四围略浅的木板赫然入目。
〃就是这样,密道入口本来就不是秘密。真正的秘密是密道入口机关的开法,在影王爷发现我们的计划之前,还是努力想如何才能够打开密道吧!咦,你笑什么?〃
崔宜好奇的看着谢默,看他啼笑皆非的模样,不解。
〃这好办,我会开。〃
走上前去,谢默咬破指尖,滴了几滴血在木板上,涂涂抹抹,下面突然发出一阵亮光,木板分成两半,从里面冒出来一个龙头把手。
〃这么简单便能打开?〃
崔宜不可思议地问,谢默但笑不语。哪里这么简单,看似鬼画符模样的无意涂抹,其实是在解开关,通过指尖力道的不同来开解密道内的机关。若不了解其中奥妙,涂抹只是涂抹而已。
〃你们快进去,我断后。〃
开玩笑吧,没人比他崔宜更了解谢默体力弱到什么地步,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说自己要断后?
〃你?别说笑,自然是你第一个进去。〃
真是不关心则已,关心则乱,谢默摇头。
〃密道的机关还要关闭,难道你会关?首谦抱着六皇子先进密道,阿宜你跟进去。〃
〃密道还需要关吗?关了也还是会被影王爷打开,何必多此一举,我们现在最重要的该是争取时间出去。不是吗?〃
〃你也知道这理,为何还在这里拖延时间?〃谢默淡淡言道。〃这门再关了,可以重设机关,即便是影王爷也无法再打开……况且,我还要拿几样东西。〃
他话里有话,阿默所言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又拿什么东西,不能让自己知道,还是,他连自己都不能信任?
崔宜呆了呆,抿了唇,一言不发紧跟梁首谦身后进了密道,过了一会,看到谢默最后下来,脸上神色如常。
想问,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崔宜在这一刻突然明白,谢默知道一些秘密。
只属于宫廷的秘密。
〃谢默与崔宜在哪里饮酒?〃
此时此刻,影王独孤净正询问净音院守卫。
〃禀王爷,他们回了谢默所居之处,就一直没出来过,也没见崔给事要人去厨房拿酒。〃
没去拿酒,莫非……
〃你们随本王来,刀斧手、弓箭手一旁侍侯。〃
独孤净行色匆匆带着一干人马来到谢默房内,内里却已空无一人,而放酒的柜子大开。
神色阴沉地看着看起来并无异状的机关木板,独孤净伸手正欲扳动木板,脸色却又一变。
〃王爷?〃
一旁属下紧张地凑上前。
〃没事,这机关通道已经封了。你立刻到外边去,飞鸽传书给魏岩霖,如见到谢默,杀……〃
〃这?〃
〃顺便告诉他,如他不允,本王与他的合作到此为止。〃
〃是,属下这就去传信。〃
看着属下出门,独孤净又看了一眼机关木板,神色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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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默有足疾,他走不快。
梁首谦知道,崔宜知道,连刚睡醒的独孤冥也知道。
可现在是什么时候?
这样要命的时候他还和往常一样,徐行如乌龟漫步就很让人痛苦了。时时刻刻皆如金子般珍贵,走快一分便多一分生存的希望,可谢默却让人指望不上。
是的,大家都很痛苦,连谢默也一样。
〃不要这样看我,走不快我也没办法。〃
小小声,谢默低语,足疾让他羞耻,这种时候他成了人家的负担。求助的眼如旧,瞄向好友崔宜。
看样子,这家伙想叫他帮忙。如同往昔幼时岁月,谢默与他还是稚子,都在云阳谢家家塾同窗读书的时候,谢默淘气,被吹胡子瞪眼睛的夫子捉到,他也是这样无辜的表情,瞅着他,瞅着他……
叫他怎么能不管他,叹气,此生也不知着了什么魔,抑或是前生欠了他的债,崔宜见了谢默,心就淡淡的软。
天晓得这家伙名份上还是他崔宜的世叔呢?奈何辈分大,年纪却小,崔宜比谢默还要大四岁,有时崔宜反而将他当成晚辈看待。
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瞧见他嗔恼地抬头瞪他,圆澄蓝眼滴溜溜的转着,就像过去的谢默那般,无邪孩儿面上有着孩儿般的嗔怒,崔宜心里不由生起几分淡淡的喜欢。
〃那我背你好不好?〃
〃嗯,你官衔比我大,这样好吗?〃
先是大喜过望,而后那双蓝色的眼睛有几分迟疑,可崔宜知道这是伪装。
〃什么时候还说这个,再装可就不象你了。〃
淡淡的话呀,其实没有包着什么情绪,可谢默楞是从中听出了淡淡的取笑之意。处得久了,对彼此,他们都了解。
〃你你你……〃
讨厌,阿宜这家伙怎么就不能让他装模作样一番,他可是很谦虚很自重而且非常有雅量,而且谦谦有礼的君子呀。
〃况且,世叔有命,身为世侄的下官敢不从命?〃
几许调笑,不意外的看到谢默气愤地眯起眼,一点也经不起激将的家伙,崔宜朗笑出声。
还敢说呢,几时他把自己当成世叔看待了,谢默撇了撇嘴。
〃……,你弯腰下来。〃
略略的带着些许趾高气扬,这样的谢默让独孤冥瞪大了眼。
他的先生,他以为从容沉稳温和的先生,现在居然像个闹气的小娃儿一样,迷茫的眼瞄向身后的梁首谦,发觉他在偷笑。
〃大人呐,极爱面子,又爱装蒜,可是碰到熟人,就很容易露马脚。〃
朝他眨眼,嘴一撇,梁首谦低声道。冥回过头去,瞧见自家先生气咻咻爬到崔宜背上,不觉也有些想笑。
〃首谦,你也背我好不好。我人小,走得慢,会牵累大家。〃
这孩子,真懂事,梁首谦怔了怔,微笑点头称是。
地道里光线黯淡,用来照明的是两旁影壁上的火把,松脂燃烧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就在这样的时候,一干人等却闻到越来越浓的荷花香气扑面而来……
有谁来了?
独孤冥想问,眼却瞧见,梁首谦脸上突然浮起一丝兴奋的笑意。
崔宜也发觉谢默敲敲他的背,小声道。
〃快点放我下来,快点快点。不妙,怎么这么凑巧就碰上他了?〃
〃是谁?你知道来的人是谁吗?你认得他,有没有危险?〃
一连串的问题,崔宜敏感地问,虽是依言放下了背上的人,心里却有几分疑惑。对于来人,为什么阿默的话语里竟透出几分欢喜的意味。
如若他闻得没错,那浅浅淡淡而又无处不在的香气之中,除却石壁上燃烧着的松香,还包含着云阳的墨荷香。
云阳墨荷,花开夜间,花色如焰,清香拂远,又称〃月下之香〃。自古即为花中圣品,直至谢默十五岁那年,云阳谢家造香坊方才成功分离墨荷香,造成香料以供使用。而后,谢氏族长谢清将此香交于次子谢默,为随身香。
墨荷香极淡,如无处不在,又似有还无,但若两股墨荷香凑到一起,距离百步之内时相遇,气味会变的其浓烈,如人靠近了,味道反会变淡。
这墨荷香料乃是阿默一人所有,他专用的香料,世称天下独步,怎可能会出现于另一个人的身上。
来人究竟是谁?
谢默没看他,他正忙着整理衣冠,又拍拍自己的双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