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怪?”床上的赵玉清,也就是洛阳侯夫人同样冷淡地回答他:“侯爷莫不是喝醉了,这麽晚到我的屋里喊什麽男人鬼怪,还真是好兴致!”
“赵玉清!我可是亲眼看见那妖怪进了你的房里,你最好老实跟我说,他躲到哪里去了?”俞韬冷哼了一声:“你不守妇道,我今天亲耳听见了,你别想狡赖!”
“侯爷也看见了,我这屋子也就这麽大,你要找什麽男人鬼怪,尽管找好了。”赵玉清不温不火地对他说:“你说你听到了什麽?我是因为夫君长年冷落著我的缘故,心里发闷,就喜欢跟自己说说话,难道也是不守妇道了?”
“你!”俞韬被她堵住了诘问,气愤地说:“你赵家果然是被妖孽缠身,才会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我是看在你我自小有著婚约的份上,想尽办法保全了你的性命,还娶了你过门,让你过著锦衣玉食的日子。没想到你非但不心存感激,还把不干净的东西带到我这里来了!不记得我的恩惠,还说我冷落你,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吗?”
“侯爷,不要把自己说得这麽伟大。”赵玉清直视著他:“我心里明白,你也不是真的想要娶我,到现在应该还是在怨恨被我坑害了。什麽你的恩惠?要不是当年老侯爷念在和我父亲的交情上硬逼著你娶我,我哪里有这样‘锦衣玉食’的日子可以过?”
“赵玉清,你还是一样伶牙俐齿!”俞韬受不了地咬著牙说:“也就是我这麽倒霉,才娶了你这个不守妇道,不知廉耻的女人回来作践自己!”
“多谢侯爷夸奖!”赵玉清弯了弯嘴角。
“我不管你是不是和什麽妖孽男人厮混,总之,你最好收敛一点,你不要脸面我可是还要的!”俞韬忿忿地搁下了狠话:“最好不要让我抓到什麽实证,否则的话,别怪我真把你赶出侯府去!”
俞韬气呼呼地转身就走,真是再一眼也不想看这个讨厌的女人!
屋里又是一片冷清。
赵玉清的脸上显露出疲倦的神情,现在的她一点也看不出刚刚那种能言善辩的样子。
“我们……怎麽会是今天这样的呢……“她轻声轻声地叹了口气。
眼前像是出现了在许多年许多年以前,那个总是绕著自己打转的个头小小的男孩子。
“小清!我爹说,等我长大了,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到那个时候,我会骑著真的大马来接你的喔!我一定会来的,你要等著我啊!”
我记得……我一直在等,可是你呢?你是来接我了,可你也忘记了……
一滴泪水顺著她苍白的脸颊滑落下来。
月光下,泪水掉落了下去,落在一只半透明的手掌上,滚动著,最後还是落到了她的身上。
她抬起头,看见了一张近於透明的,淡然的,没有什麽情绪的脸。
“你哭了……”那个声音飘飘渺渺:“哭什麽呢?没什麽值得你哭的,你很快就会忘记了!什麽都会结束,梅花谢了的时候,就都结束了……”
她再也克制不住,捂住脸,闷声地哭了出来。
哭了许久,赵玉清才渐渐地止住了眼泪。
泪眼朦胧里,她看见那双像是没有焦点的眼睛还是定定地在看著她。
“我恨你……”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这麽说,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嘴:“我恨你!我真的很恨你!”
“我知道……”那个虚无的苍第一次没有答非所问:“你恨我……所有的人都恨我……”
“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又有泪水从眼角滑落了下来:“要不是因为你,我不会变成无依无靠的赵玉清。就不会变成像是被折断了翅膀的雀鸟,被关在这个笼子里动弹不得的侯爷夫人。”
“是我的错……我从来没有做对过什麽……从来没有……”
苍断断续续地说著,赵玉清听见了,心里一痛。
“不,其实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没有做过任何错事。”赵玉清无奈地苦笑著:“我从前不明白,我爹为什麽会让大好的家庭毁於一旦。可是我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为什麽他要说画中仙人,为什麽他会为了一个影子,不惜一切……”
为什麽直到最後的一刻,爹爹他居然没有想要保住全家人的性命,而是让自己带著这幅画远嫁洛阳,说是救她,却是为了保住这个影子……她现在终於明白了。
十丈红尘无颜色,只缘斯人落九天。
“怪不得当初把你交给我爹的那人要说,如若见到了你,什麽好事也会变成了坏事。”可是,爹爹还是忘记了那人的嘱咐,在一个腊月的夜晚在宴会上打开了卷轴:“要是我爹没有见著你,要是他那时没有改变主意而是把画献给了皇上,也许……什麽都会不同了……”
那麽,也就不会有人处心积虑地要得到这个虚无的鬼魂,全家上下百多人命也就不会被人诬陷,问罪满门……
“因为这幅会随著四季改变的奇画,我赵家名动天下,因为这画里的你,我赵家一夜灭门……”
“为什麽……”苍问她。
“你没有照过镜子吗?”她别过了脸:“因为纵然世上真有仙子,恐怕也及不上你半分的美丽。”
“美丽?”苍转过了头,身旁的铜镜上空无一物,什麽也照不出来:“什麽是美丽呢?我从来不知道,美丽是什麽……我只记得,有人说我很丑……很丑……”
你从来没有照过镜子吗?你以为你这种模样,也能让我倾心?
“我很丑……”
“你要是丑的,那麽这世上,哪里去找什麽美丽的人……”就像世上大多数人一样,自己得不到的,总想所有人都得不到,就像……她的父亲……“那人,定是恋慕著你,却没有办法得到你的心,所以才会这麽说。”
有如染著霜雪的寒梅,这麽清贵傲然的容貌……只要是有眼睛的人,怎麽会说他丑陋?
可是这种高贵的美貌,让人心生仰慕的同时……也有无法企及的恐惧……
“美丽,很重要吗?”苍目光里有著疑惑:“为什麽要这麽对我说,我不明白……”
问这样的问题,是因为一颗没有污浊的心,还是因为早就没有了心……
“因为,活在这个世上的人,如果不偶尔欺骗自己,是活不下去的。”她淡淡地告诉他:“如果他们觉得终会失去一样东西的时候,会告诉自己那样东西不值得得到。有时候,得到……比永远得不到更令人觉得恐惧……”
“是吗?人……真是奇怪呢……我做人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
“人……你以前是人吗?”
“他们说……我是鬼……”
窗纸上,渐渐泛了白。
“天亮了……”苍飘忽一笑,随著光线的增强渐渐隐去了身影。
为什麽那麽傲然的眉宇之间全是毫不相称的淡然死寂?
画中仙人……或者只是困在俗世的游魂野鬼……
赵玉清迷惑了。
“侯爷,你这是怎麽了?怎麽这几天总是焦躁不安的?”
“疏影,是你啊!”俞韬抬眼看见了站在门边的美丽女子,紧绷的脸色放松下来:“你不是不太舒服吗?怎麽不在屋里休息呢?”
“我没什麽,听说你在发脾气,我就想过来看看出了什麽事情。”被叫做疏影的女子朝他嫣然一笑:“什麽事让我们的侯爷发这麽大的脾气啊?”
“还不是那赵玉清!”俞韬狠狠地说:“你都不知道外面传成什麽样子了,我迟早要为了她颜面扫地!”
“怎麽?还没有平息下去吗?”疏影叹了口气:“怎麽会这样的呢?就我看,姐姐也不是不分轻重的人啊!”
“最近不止那梅园,府里到处开始不安生,一定是她屋里那妖魔作怪!”俞韬皱著眉说:“再这样下去,我都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麽了!”
“我看不是吧!或许这和姐姐没什麽关系……”
“疏影,你就别替她说好话了,难得你总是袒护她,可她哪里善待过你了?”俞韬把走进来的疏影扶到位子上坐下。
“可是,我总觉得这不能怪姐姐。”疏影想了一下:“兴许姐姐真是被什麽不好的东西缠上了,还是找个道士来做场法事吧!”
“这怎麽行?要是说出去,不是承认了府里有妖孽,惹人耻笑吗?”
“侯爷,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在顾忌这些,要是姐姐有个万一……”
“她不会有事!”俞韬脱口而出,等看见疏影清亮的眼睛看著自己,才咳了一声,说:“也好,就去找些道士来吧!再怎麽说,爹临终的时候要我善待她一世,我总不能放任她有什麽意外。”
“我知道。”疏影笑了出来:“侯爷就是嘴硬心软,你就放心吧!我才不会吃这种无谓的干醋。”
“疏影,真是委屈你了。”俞韬把她搂进怀里:“难得你我相知多年,我却没有办法名正言顺地给你一个高贵的身份。”
“侯爷,你这是在说什麽啊!”疏影握著他的手说:“我能在你的身边,就足够了……”
“……假的……”虚无飘渺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谁?”
“疏影,你这是怎麽了?”俞韬不解地看著突然站起来的她:“什麽事?”
“刚才……你听到什麽声音了吗?”疏影有些慌张地问。
“没有啊!”俞韬跟著她四处张望:“我没有听到什麽……”
“……原来是个骗子……”
“啊!”疏影叫了一声,趴到了俞韬的怀里。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俞韬紧张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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