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权势滔天,也抵不过他是皇上。
皇上。
“什么?皇帝要过继穆王之子?”向太后在宫中,摔碎了一地蓝瓷。“那穆王算什么?圣父摄政王?穆王妃又算什么?摄政王妃?他亲娘又算什么?圣母摄政王妃?太不成道理了,太不成道理了!”
册后大殿之后,赵佶陪住向氏,默默无语。
形势一日三变,风云难料。
后宫众主,各有心机,一张龙椅,怎堪争夺。
“急什么?”坐住饮茶的涂九歌缓缓拿过桌上茶盏。
“——圣瑞宫。”他持着一个小盏。
“——延宁宫。”另一个小盏。
砰然脆响。
两盏互碰,碎为齑粉。
向氏同赵佶双双一惊。
涂九歌拿过中间茶壶,举起示意,然后直接将半凉的茶水从壶嘴中倾入口中。
薄唇微张,张狂意态中伴有冷漠决绝,直叫人看得浑身升起凉意。
白|乳泉畔。
轮儿一抬头,见一个红衣大哥哥,以一把纸扇遮阴,站在自己面前。
“大哥哥来找人吗?”她将双足从泉水中收回来,站起。
“你是……”
“我是轮儿。”轮儿咧嘴笑。“大哥哥来找我爹,还是我娘,还是山顶的青叔叔,还是狐狸哥哥,还是昨天才来的那个大姐姐?”
“不是青叔叔,不是狐狸哥哥,不是昨天才来的大姐姐。”善财掰着手指算,“——看来,我只有找你爹你娘了?”
“娘——”轮儿起身,飞扑到白衣妇人怀中。“有人找哎!”
那妇人荆钗布裙,一脸戒备地拥住轮儿,看着善财。
“哎呀,久违了迤逦姑娘——”善财笑嘻嘻地躬身一礼。“好歹当年宾主一场,相见纵使不能相亲,亦叙叙旧嘛,何必用这种杀人眼神看我呢?”
“不敢。”白迤逦哄轮儿下来,肃容俏立。“如今迤逦已为人妇,童子请称一声月夫人便是。呼名唤姓,恐有不便。”
善财哈哈一笑。“青楼艳妖偏要改做贞洁烈妇——咦,月夫人你额上怎么出了那么多汗?”
迤逦踉跄退了两步,护住轮儿。
“明人不说暗话。童子偏选外子不在的时候上门,还能有何好事?”她语音带颤。
善财啧啧两声。“当年大伙儿之间还虚以委蛇,浓情蜜意的。如今就这么直来直去,真是时移世易,趣味不再了啊……”他逼近两步,以折扇去挑迤逦下颔。
“娘亲!”轮儿终于看清楚自己母亲与眼前来客之间的紧张气氛,愤怒地拦在迤逦身前。“大哥哥,你要做什么,为何要惹我娘生气!”
“轮儿!”迤逦怒喝一声,将女儿扯到自己身后,“回屋子里去!”
“月夫人。”善财潇洒摇动折扇。“你以为凭屋中小小阵法,就能拦得住小仙么?”
“你……你别过来。”迤逦恐惧地后退。
“怕什么?你明知我不会伤你。”善财淡淡叹息。“你若告诉我许汉文的肉躯现在何处,我立即离开。你若不告诉我,我最多,也就是欺负欺负小姑娘而已,绝不会欺负你这样一个高洁的烈妇。”
轮儿缩在迤逦身后,忽然间打了一激灵。——她有生以来头一次,感受到了世间杀气。
“媚娘参见主人!”
吴媚满面春风地拜倒下来。
“小兔儿。”开封城外破败的狐仙庙中,佘青负手而立。“皇宫好不好玩?”
吴媚嘟着嘴抬头,“人间相斗,十分阴鸷,媚娘呆得很辛苦哩!”
佘青大笑着伸手把吴媚抓来了自己怀中,顺手搓揉她的秀发。
“我的乖小兔也会撒娇了。”
“主人!”吴媚娇声抗议。“不要乱摸啦……要不然媚娘变回原型给主人摸好不好……”
“小兔儿长大了。”佘青放开她,仔细端详那双明眸。
“主人。”吴媚面上泛出桃花色泽,眼波似能滴出水来。“媚娘好挂念主人。”
“哦?”佘青轻触她樱唇。“三瓣嘴儿好软。”
“讨厌。”吴媚翻身脱出佘青怀抱。“再逗人家,人家就真的变回兔子,钻在主人怀里再不出来啦。”
“你们凑够趣儿了没?”
李碧莲从外间入来。“从前两个都是女体,腻腻歪歪的还能看,如今可真是淫娃荡夫,羞死人了。”
吴媚一楞。“这是……”
“西湖畔的韩娘,不认识啦?”佘青摩挲着吴媚圆润的下巴。“许仕林要你找的那个李碧莲,也是她。”
“啊!”吴媚羡慕地看住碧莲的人身。
“媚娘,许仕林叫你寻人,你现在刚好可以将人带回去交给他了。”佘青眼中闪烁幽光。“至于接下来……”
“主人,让我随在你身边!”吴媚热切地看住佘青。
“不,你借机跟在许仕林身边就好。”佘青一笑,“先帮我看住他,我还有重要之事需你帮手。”
碧莲看了佘青一眼。
从一开始,到如今,他都无比懂得,要如何驱使他人,为己所用。
只可惜,在他能力范围之内,受他驱策的,他统统全不上心,全无珍惜。
却独独贪图那他驱策不了的怀抱。
第二十七章 魔道?圣道(1)
涂山。
泉水汩汩,流向山涧。
善财童子翩翩风姿,一步一步走向茅屋。
轮儿逃在屋内,毫无动静。
迤逦委顿在地,惊恐的眼神中,却忽然有一丝欣慰燃起——
善财伸手。
刻月阵法应声而破。
但刹那之间,强大无匹的月光却满山遍野地燃烧起来,带着愤怒,亦带着立地成魔的杀意!
善财手中折扇妙舞,剑刃自扇骨中探出,紫芒纷飞,将一地月色绞碎——
“师兄竟在此紧要关头赶回,真真是无巧不成书呀。”善财退出三步,翩然立定。
月遍照自茅屋背后稳步现身。
身背桃木长剑,粗布衣衫,一脸胡渣子遮不住的痞子表情,丝毫不输与善财的俊美风流。
“我魂牵梦萦总想着师弟什么时候能来找我喝茶。”他笑意盈盈,似先前动手的两人完全不在现场一般。“总算好梦成真,没枉费我痴心一场。”
“好说,好说。”善财随手一化,化出藤编桌椅,竟真坐了下来,在虚空中举起虚的茶壶,斟入不知道存在何处的茶杯里,向着月遍照一敬。
天中不知何时已经密布浓云,一道紫电无声无息地惊破长空。
月遍照伸手接下那肉眼不见的茶杯,随意喝了一口。
紫电直向下伸展,攫抓向孤零零在风中飘摇的茅屋。
“茶凉了,好师弟。”
但茅屋背后忽然展出半个月轮,将紫电消弭于无形之中。
“师兄果然修为精深,虽入人间魔道,却丝毫无损日月司空之威仪啊。”
善财的笑容终于渐收。
月遍照亦认真答他——“师弟如今追杀无辜幼女,究竟是圣道,还是魔道?只有由师弟一扪自心方知。”
“那么……”善财剑眉一展,再一收。
他眉展时只觉他似乎隐约动身。他眉收时还在当地,手里却多了一个妇人——白迤逦。
月遍照挡住茅屋,善财无从追缉躲入屋中的轮儿。
但匍匐足边的迤逦,却是善财到手猎物。
“师兄的魔道中有贤妻幼女,若失一半,岂非如明月破镜,人间长恨?”善财的杀气在天灵|穴上缓缓移动。“哦,差点忘记了,此女曾以人欲大法,害师兄连唾手可得的成佛果位亦不得不弃。想来我为师兄报仇,师兄心中定是痛快的了?”
迤逦紧闭双目,娇躯微颤,抿唇不发一言。
善财悠悠看住月遍照的面孔。
若那面孔有半分色变,他便稳操胜券。
但月遍照神色却真如月光遍照一般,万千变幻均由心出,他自不动如故。
“你若杀她,我便去幽冥救她回来。师弟不妨猜猜,地藏王菩萨是与你紫竹林交情深厚呢,还是与我师尊药师如来旧谊牢固?”
“哈,哈。师兄果然痴情。小弟拜服。”善财淡淡进逼,“却不知若小弟灭她形神,叫她再无转生之机,师兄又要去同谁联这旧谊?”
月遍照忽然长笑。“小师弟,我看着你长大,你每当心下没底时便是如现在这般耍勇斗狠的样子。是,你大可以举手之间灭人神魂,凭紫竹林善财童子之威,天下几人能挡?但天道循环,此等重罪你就算牙一咬眼一闭甘心犯了,那也要看所换来的结果是否值得。直说无妨:许汉文的肉躯我虽答应看守,但以青蛇所布下之禁制之繁复,你一时三刻之间未必能够破解。而他所去不远,若感应到此地变故回头来寻你晦气,双方提前决战,你说,谁的赢面又会大些呢?”
善财似为他所说服,杀气一收。
但转瞬又炽烈起来。
“师兄如此长篇大论,看来心下没底的不止是小弟一人——”
手中紫芒如焰。
月遍照深深吸气,踏前一步。
月色忽然带着惨红,白日降临世间。
一时之间大气静止。天地无言。日月黯。星际沉。
白|乳泉水瞬间停住流动,颗颗水滴中憋入了山崩地裂的力道,挽缰不发。
而整个涂山上下,八百里处,无一丝清风。三月天气,竟闷热如煮。
泉水炸开前一刻。
善财忽然仰天长笑。
“月师兄说得对,上天有好生之德,两败俱伤绝非圣道,亦难体天心。既如此,今日多谢师兄好茶好水招待,小弟他日再来拜会,告辞了!”
善财一秒也不耽搁,干脆利索地转身而去。
泉水悄然解冻。
迤逦自他手中软倒下来。
轮儿当先自茅屋中冲出。
“娘亲,娘亲,娘亲!”
迤逦颤抖双臂,拥住女儿。
“娘亲吓死轮儿了,那个大哥哥真坏!”轮儿紧紧勾着迤逦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