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施主的棋路似乎跟琴声一样清奇啊!”方丈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哈哈大笑,饶有兴致地盯着棋局半晌,而后不无担忧的说,“另辟蹊径固然好,可是后边的路要怎么走呢?是否走得通还很难说呢。就算能走的通也必要经过更加惨烈的拼杀,而稍微不慎会死无葬身之地,甚至……”一道不易察觉的光从方丈眼中滑过,他的语气也变得深沉起来:“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试过才知道答案,就这样认输我势必会后悔一辈子,有很多东西是不应保留的,比如说遗憾。”年轻人语气还是那么平静,仿佛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他的眼神看来那么纯净,可是又好像深不见底,老方丈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神,以至于他一直盯着他看,想要洞悉出这似幽潭般的眸子下掩藏的心事。这样保持了几秒钟,年轻人清秀的脸庞上泛起一丝孩子般狡黠的笑意:“方丈似乎专门为我讲了那个故事来阐述这番道理啊!想不到佛门中人也会理会尘世浮沉,有所牵挂。”
方丈笑意昂然:“惭愧惭愧,佛家本就讲求普渡众生,当然关怀尘世疾苦,众生浮沉啦。”
“小施主是一点就透的聪明人,老衲真是惭愧啊!我看这盘棋留到下次再一决胜负,如何?”
“方丈哪里的话,在下天资愚笨,又是个偏执、固守己见的人,认定的事往往很难转寰,是块硬石头呢!只要您不嫌弃,在下随时奉陪。”
“小施主的琴声倒让老衲想到一个人,虽然感觉并不同,但仿佛有种奇妙的联系,算来我们已有几年没见了,不知小施主是否认识他。”
“是谁?”
“一位自由散漫的乐师,他叫自己‘怪树老翁’。”
第二章少女
她叫沁香,是个十七岁的女孩子,他的父亲曾是南城远近闻名的华神医,经营着一家不大的医馆。她家治病救人的手艺是祖上传下来,因此有着独到的地方,再加上华大夫人品极好,倍受街坊的赞誉,医馆生意一向不错。可是不幸的是一年前的一天,华大夫独自一人上山采药,再没有回来,次日街坊们一起上山寻人时,只在悬崖边见到了华大夫的小药筐,里面放着已经打蔫的草药。
她还有一个九岁的弟弟,叫茸儿,天生喜欢舞刀弄棒,随着穆家武社的穆教头习武已经三年了。两人都没有得到华大夫的真传,先祖的技艺如今都锁在家里贮存的一卷卷泛黄的医书里,而医书又被锁在她家后院的小房子里,自从父亲出事后再没人进去过。
他们的母亲经历了那一场恶梦后,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加难堪重荷,从去年起就卧床不起了,病情反反复复,终不见好,家里所余的钱几乎都花光了,沁香狠了狠心,卖掉了小医馆,总算救了一时之急。
就这样一家三口人住在已失修的老屋里,相依为命。老屋在莲香巷里,破旧的屋檐,发灰的白墙,好像蓬头垢面的老头,在左右新砌的青砖绿瓦的映衬中显得很不搭调。虽然沁香的房间的窗户开向倾香河,来自上游的轻歌曼舞的旋律和仙乐的缥缈都会随风像河水的层层波涛般荡进屋来,但是每到夜晚,当万家灯火耀亮倾香河时,老屋却总像是躲在暗处,满载着悲辛,默默的承受着不幸。
老屋的内部还算宽敞,因为家具的简单,因此还显得有点空落。正堂的一面墙壁上挂着孙思邈的画像,画像也已经发黄,显得有点古旧,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点缀。屋顶上有着一大片水渍,一圈一圈的呈扩散状,黄色的印记一直延伸至左面的墙壁,再顺着墙壁而下,墙角放着一个破破烂烂的木桶,里面盛着半桶的雨水。这屋子再有的家具就是几把藤椅,一张香案。香案摆在孙思邈画像的下方,香炉上插着三只还没烧完的香,三缕清烟徐徐而上。案边还有一个雪白的花瓶,里面插着一束紫色的山花。
“杨伯伯,这次您就收下这钱吧,您再这样,我们会过意不去的。”沁香捧着一手绢的碎银子,用一双恳求的眼睛望向正要跨出正堂的杨大夫。
杨大夫停下来,看了看沁香,又看了看她手上的钱,不无感慨的叹道:“要是华老哥还在,你们又何至如此啊!”他在这一堆碎银子里捡了一个最小的,说道,“得了,够了,我知道你们也不容易,剩下的还要买药。有可能的话买点好吃的给茸儿,好了,我走了。”
沁香满怀感激的目送杨大夫出门,只见杨大夫突然转过头来,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华老哥的书还没卖吧?”
“还没,祖上的东西,沁香不敢擅自做主。”机警的沁香这样答道。杨大夫只好支吾的应了一句,然后悻悻的离开。
“姐,这样太危险了,你快下来吧!”
天已经黑了,满天的星斗璀璨又夺目,沁香一个人趴在屋子顶上,煞有介事得对着漏雨的地方修修补补。几块砖头在上面一放,应该顶得住一时吧!“稻草,快啊!茸儿!”
茸儿顺从的将一捆稻草向房顶上一抛,很不放心的喊道:“姐,小心哪!”
“好了好了,小点声啊!你要让街坊们都知道吗?就快好了!”沁香一边压低声音的说话一边将稻草摊开,铺在屋顶上,“终于大功告成了,这个天气啊,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下雨,这回好了。”长出一口气的她向天空中望去,灿烂的星河美的让她睁大了眼睛,一片星辉映在她的大眼睛中,绚丽熠熠。
“姐,你快下来啊!”
“那边,那边,好漂亮啊!”突然的向倾香河上游的一瞥让沁香兴奋的喊了起来,竟顾不得自己以一个女孩子的身份还爬在屋顶上呢。
那真是美丽的景象啊!倾香河的上游,这个都城最繁华的地段,夜晚竟也是如此的流光似火,美艳无伦。琴箫的声音一波又一波的飘来,歌女曼妙的歌声也仿佛在耳边,沁香从没有以这样的高度眺望过那里,这一回让她震撼不已。那是天地间最耀眼的地方,就像神仙失落的明珠。
“茸儿,你听,是箫声。要是什么时候我也能吹成这样就好了。”
“姐,你还是下来吧。”茸儿几乎是在哀求了。
“好了好了,姐摔不着的。”沁香无奈的安慰道,好像已经对弟弟的催促不胜其烦了,只得向他妥协,最后又依依不舍的回望了一眼那炫彩的地方,小心翼翼的向下爬,虽是女孩家,可沁香的身手敏捷的很,三下两下便落到了地面。她带着胜利的眼神,一副洋洋得意的的表情:“怎么样,我就说没问题吧!”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掸了掸身上粘上的稻草末子,理了理散落的秀发,忽然严肃的说:“今天的是你可不许对任何人说,不然的话,小心我……”
“那要是别人问起怎么办啊?咱家屋顶上突然多了一堆稻草,这太明显了呀!”茸儿有些为难,星光下别人家的屋顶都是碧瓦层层,唯独自己家的是一堆稻草,好像一群锦衣公子中突然冒出的滑稽小丑,寒酸可笑。他并不知道,这沿倾香河的宅院原就是属于富裕人家的,几十年前他家的宅院还是远近最好的呢!可是从他们爷爷辈起,华家人便以仁义行医为准则,诊费降到最低,从不多赚不义之财,逢年过节还实行义诊,散银济贫。因此家无余财,清贫度日。别家的屋子不断翻新,只有华家的老屋保持原状。他们的父亲走后,母亲一病,生活更困难了,那还有多余的钱请人修葺屋顶啊。沁香的亲自上阵也是逼不得已的,虽有违礼教,但也情有可原。
“这有什么不好,很与众不同啊!要是有人问你就说你的远房表叔昨晚路过这里,帮忙修了屋顶,天刚亮就走了不就得了。”
起初茸儿愣了一下,只见姐姐星光下天真又让人不能抗拒的目光,随即顽皮的说:“这样啊!是,表叔大人。”
沁香发出几声爽朗的笑声,也调皮的冲弟弟作了个鬼脸:“好了,我的乖侄子,进屋了!去看看妈怎么样了。”
“昨天你们听了没有,水涟漪的新箫曲,《睡莲》。这阵子倾香河最大的盛事莫过于此了!”
这是一间倾香河边的寻常酒家,秉承着倾香河的一贯风格,富丽堂皇,无论是外观还是内部装潢都是奢靡的体现。此时天色还早,还没到倾香河最喧闹的时候,想要赶上晚上盛事的纨绔公子们大都聚集在这样的小酒家内,吃些酒菜,聊些趣闻,对他们来说倾香河上所有的事都是供消遣的谈资。说话的人是位锦衣的公子,拿着把纸扇,可那扇子只是拿着,从不见他展开,仿佛那只是个体现风雅的道具,与他整个人说起话来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的状态极不相称。
坐在他右手旁的事一个身材肥胖的年轻人,衣裳是上好的苏州绸缎,腰间系着块美玉,头发梳得油光光的,散发着玫瑰水的味道,满脸的轻蔑之情,只听他冷笑一声,道:“看样子老兄你昨天一定是手气不错,被抽中了吧!水涟漪的芳容如何呢?”
锦衣公子的脸顿时沉了下来,灰蒙蒙的像是下了霜。坐在他左手边的大孩子却不明就理,一头雾水的问道:“抽签是怎莫回事啊?两位兄长能不能说清楚一点呢?”看他一脸的童稚,像是年龄不超过十五岁,这是他第一回来到倾香河,对什么都是陌生的。
胖公子嘿嘿一笑,胜利似的瞥了一眼他那刚刚还得意洋洋的同伴,说道:“这水涟漪是涟漪阁的招牌,吹得一手好箫,平日里等们听箫的王孙公子几乎要把涟漪阁的门槛踩烂,于是涟漪阁的老板定下了一条规矩,每天能够入是听箫的人数不超过十人,要靠抽签决定,以示公平,欲抽签者先要付一定银两,凡被选中者还要交付额外高价的听箫费。就这样每天来试手气的人还是络绎不绝,手气好的进入阁里,一睹芳容,手气差的只能站在外面听箫声的余音,想像这佳人的模样了。”说着,他还不忘讥笑般的瞄一瞄锦衣公子,后者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仍强忍着怒火。
“那真要恭喜杨兄了,想必水姑娘是美若天仙了!”大孩子孜孜赞叹。
“那水姑娘不过是靠怪树老翁才如此猖狂,这样的人本公子才不会放在心上呢!昨夜我可是和红姑娘喝了一夜的酒,秉烛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