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儿处理不好是要出事儿的,”佳卉说,“现在一想起来我就害怕。”
“你害怕什么?”
“在我21岁那年,两个男人为我打起来了,一个死了,一个被判了无期,我一想起这事儿就害怕。”
“也是经过风雨,见过世面的啊,”刘谨说,“我还从来没有碰见过能让男人打起来的女人呢。”
“我从来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过别人,”佳卉神态黯然地说,“希望你不要外传。”
看到佳卉这样,刘谨也有些难过。这难过倒为他提供了一个机会——他把手轻轻地放在佳卉手上(他是不自觉这么做的,他保证)。
他没有看到佳卉有什么变化,他只是看到自己的手在她的手上不停地颤抖。
“那件事儿要是困难就算了。”临走时她说。
“问题不大。”他说,“公司的老总点头了。”
佳卉虽然穿着厚重的“盔甲”,但每次约她她都出来,刘谨觉得希望还是有的。只要功夫深,铁杵能成针,刘谨想,只要我的工作做到家。
“你难道没有注意吗?”刘谨说,“改革开放后犯强奸罪的人少了。最近流氓罪也取消了。”
刘谨注意着“盔甲”的变化:它露出了一道缝儿——佳卉没有对这句话表示出反感,她笑着说“我注意这个干嘛呀?”
刘谨得到了鼓励便灵感飞扬:
“你知道那些歌星都是怎么出道的吗?圈儿里有一句话叫‘有钱的出钱,有人的出人。’你看王双现在红的发紫,你知道她被多少男人睡过吗?还有上次模特大奖赛,某著名模特让评委在乳房上签字。传统的生活方式和现代的生活方式,其实只是时间问题,一个在前,一个在后。要是现代的生活方式在前呢?你也死守着不变?”刘谨说,“你为什么活得这么累呢?”
是时间的问题吗?刘谨心想,我为什么活得这么累呢?人家说我老实、正派(这些名词的定义是不是该重新下了),我就要在老实、正派的套中活一辈子吗?这个虚名能带给我什么呢?在心里翻滚千次的疑惑现在冲破心、嘴这两道关口,涛涛地向前。这说出的声音会有暗示的力量,他但愿这暗示能显示出魔力最终给他付诸行动的决心。
“传统和现代的生活方式,只是时间问题,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刘谨想,多么具有哲学思想,她难道不会为这高深而喜欢上我吗?听说有些女人从不为利益所动,但会为爱情献身。“盔甲”是不是缝儿更大了?是不是化成顽泥脱落了?刘谨怀着复杂的心情胆怯地望向佳卉。他看见刚才裂出的那道缝儿也不见了。
“我不想成名成家,我只想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佳卉严肃地说。
“婚外的爱情其实可以保持一个人的激情。”刘谨说。他也想大大方方地说,但他不能抑制地用手挡着嘴的一边儿,悄悄地靠近她,“我上次借给他们房子的那两个人,你知道吗?他们一下午做了6次。”他也想坦然一些,但却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我是不是太那个了?”他问。他也不喜欢自己笑的样子,不仅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而且显得有些委琐。
他想起他的同党——另一个总想赶上最后一趟“风流车”的男人(再不风流,怕岁月不饶人了)。刘谨胆儿小,但至少还不吹牛;那人胆儿小,却能吹得神忽其神。“我进了舞厅,你猜怎么着?”那人说,“我左手搂一个,右手抱一个。”“他是左手搂一个,右手抱一个,”那天一同去舞厅的另一个人说,“小姐一过来,他吓坏了,左手拿着烟,右手拿着酒杯,片刻不敢松手。”
刘谨想着这事就说出来。
“你说我要是去了舞厅,敢左手搂一个,右手抱一个吗?”他问。
“你要是去舞厅,我看也跟那人差不多。”佳卉大笑起来,“人都说你特老实,一见女人就脸红。”
“那都是我年轻时,我现在不那么害羞,也不那么傻了。”刘谨说,心想,那么多可援的先例,那么深心底的欲念为什么不能让我的道德观灵活起来呢?他们给了我那么多的先例,为什么不同时给我他们堕落的理由呢?他们有理由吗?我的理由又将是什么呢?她是与我走的最近的女人,难道一点儿都不了解我吗?他看着她。
“知道狐假虎威吗?别人的堕落就是你骑在身上的老虎,也就能勉强给自己壮壮声势,走一圈回来,你还是个狐狸。”佳卉说,“老实人什么时候都是老实人,这是他自己不能改变的。”
瓶颈问题解决不了,刘谨差不多要放弃了。却恰是在这时,黑暗后的黎明显现了。在他告诉佳卉公司人事部已开会同意要她这天,他所希望的那种感激方式她终于做出了。她把手放在刘谨的手上(她怎么能做得那么坦然?他真羡慕呀。)她脱去厚重的“盔甲”,显出她的本色,没有防御,没有伪装,没有掩饰。
就在这办公室?就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刘谨有些害怕起来。那么多思想工作都白做了?他给自己打气,我做她工作的同时不也是做我自己的工作吗?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眼看着佳卉就要把手抽回了,刘谨心一横,他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佳卉的手说:“咱们出去。”
向司长告了假后,刘谨领佳卉去一家“的厅”。不能让刚才好不容易燃起的火苗熄灭,刘谨想,赶紧加柴,赶紧加柴,就伸手招出租(他轻易不坐),心砰砰直跳。
本想在出租车上至少能维持一点儿火星(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却不想佳卉借故坐在了司机身边。刘谨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气概就被路上的时光慢慢消融了。
重新生火,加柴,刘谨在昏暗极吵闹的“的厅”里心绪烦躁。
火终于慢慢生起来了。但加多少柴呢?刘谨不知,就只好干硬地握着佳卉的手。
看到舞池里贴面的男女,刘谨得到了启发。
“咱们下去跳舞吧。”他说。
“你们司的人怎么都上班时活动?”佳卉说,“还都在这儿,跟这儿特熟吧?”
“谁?”刘谨问。
“那儿,你没看见吗?就是中午在食堂跟你打招呼的那几个人。”佳卉说,“过去招呼一下吧,他们还有个女的,你今天可以左手搂一个,右手抱一个了。过把瘾。”
刘谨放下与佳卉相握的手。
他们接着坐在高高的吧椅上喝饮料。
“跳舞吗?”她问。
他说不。
“走吗?”她问。他点头。
思想工作(4)
“你的思想工作很到家。”出门时佳卉说,“你不就是想跟我上床吗?可以。明天下午到我家吧。1点50,我在工体门前等你。”
她连轻薄的衣服也脱去了,露出青春鲜活的身体。他该为“裸跑者”披上什么呢?他神色慌张地四望,欣慰地发现周围没有人。
刘谨路上买了好些菜。回到家中太太还没有回来,他就动手做饭。他把做好的饭菜都扣上,又开始打扫屋子。录音机里放着他最喜欢的曲子,可他一句也听不进去。我为她分担一些家务就能减轻心里的痛苦吗?他想,我该为自己的堕落寻找什么样的借口呢?我该兴奋一些,还是该萎靡一些?我应该和平日一样。可我怎么才能做到和平日一样呢?我的脸色会不会泄露秘密?她知道我的“越轨”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她会原谅我吗?会提出离婚吗?我该用什么样的行动悔过呢?
“我们单位老李,”太太回家后说,“那么老实的人,谁想到他能闹出婚外恋来?这事儿可真没法儿说。你说那么大岁数了,不觉得害臊吗?这下好,一辈子苦心经营的都毁了。”
是不是在暗示我呢?她听到什么风声了?刘谨想。
他一夜未眠,第二天就病倒了。
是什么使佳卉的态度发生转变呢?是他的思想工作吗?假使这种转变对她来说不是很难,那对他来说又难在何处呢?并且假如不能“以身作则”,那他的动员工作岂不充满了虚伪?可不是,他的苦口婆心都来至肺腑。
人跟人不一样,他喝着药想,我这么多年规规矩矩,一下子就变成别的样子也不容易,茧冲破壳还得有过程呢。我的规矩是与生俱来的吗?如果是,我有改变它的权利吗?我逆天意地改变它会有什么结果呢?也许我还不了解自己,没准儿一试真会“发现一个完全不同的我”呢。他对自己本质的认识发生了矛盾,进军佳卉的决心也就分出两条路。佳卉从开始穿着那么厚的盔甲到最后说出那句话,一定是思想上发生了转变。这种转变的关键在哪儿呢?我既然都能把她引渡,她又何尝不能给我小小的提示呢?但如果佳卉不能给我可以信服的理由,他想,那么我将远离滑向堕落的轨道,永远。
“做什么事情都要心里平衡,”佳卉说,“瞻前顾后就别做,做了,就别再后悔。”
“那什么是我们做或不做的理由呢?”刘谨问。
“没有理由。”佳卉有些不耐烦地说。
“没有理由?”他疑惑起来。
“如果你一定要理由,”佳卉想了想说,“给你要做的事下个定义吧。”
她会给我们之间的这件事披个怎样美丽的面纱呢?刘谨想,如果这面纱能勉强遮住我的无耻和丑陋,我也还能蒙蔽一下自己。 “我想你一定知道这件事的定义。”他说,“咱们俩之间的这件事。”
“这是交易。”佳卉说,“有些事情在陌生人之间是很容易做到的,可熟人、朋友间再谈交易会让双方都觉得受辱。”佳卉用明净的眼神看他,“这是无耻、丑陋的。”
刘谨默无一言。
“其实这也没什么,”佳卉说,“无耻和高尚,丑陋和美丽之间又有何区别呢?只不过是不同的名词罢了。过来吧,把衣服脱了。”
刘谨把手抱在胸前,转过头看着门。
“我没想到事情有这么严重,”他有些语无伦次地说,“无耻、丑陋……”
佳卉用明净的眼睛看着他。
“给我倒杯水行吗?”他问。
“对不起,我不该有这种想法。让你觉得无耻和丑陋我很抱歉。”将自己安抚下来后他说,“你的事儿我会尽快给你收尾。”
“也不都是丑陋的。”她说,“如果爱情发生了,那就是另一回事儿。”
“我有一个朋友说过‘既然不能谈婚论嫁,干嘛不找个漂亮的女人?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