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乱说……你……」一口气堵在喉头,封擎云又是咬唇又是皱眉却怎么都反驳不了莫磊那一长串歪理,然而反驳不了并不等同於接受,水液漫没的眼眸里满是不甘与怨怒。
情绪剧烈起伏著,头昏脑胀下双臂已是无力地开始颤抖,封擎云却是死撑著不肯倒回身下的温暖里……多少年难愈的伤痛竟被这石头数落的一文不值,这算什么?难不成那些伤那些痛全是自己活该自找的?真是他太奢求、太不知足?
「唉……」一把拉下那颤抖还犹自逞强的身子紧紧抱搂著,莫磊叹了口气放柔了声调,「小鬼,何苦执著在得不到的东西上?期盼、失望然後伤心,一而再地重复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不够?豁达一点日子不是比较好过吗?既然都来人世走了这一趟,不管是不是出於你愿,日子还是你在过啊,为什么不放过自己开开心心的过呢?」
何苦执著……熟悉的词句叫封擎云蓦然从激动中清醒过来,似乎,自己也曾对她说过这一句──何苦执著,讽刺的是自己却也是深陷执著而不自知的愚者,话,为何总是能说的如此容易……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水雾再次凝成了珠泪,这一次却终於是为了自己而流,滴滴淌落在那紧紧包覆自己的炽热胸膛上。
放手吗?如果真的决然放开了这二十年引以坚持的理由,以後该再拿什么藉口去堵自己的心伤?没有了这股怨这份盼,他还能剩下什么来支撑摇摇欲坠的自己不往绝望的深谷里坠?狼狈呜咽著,封擎云如溺水者般紧攀著莫磊,整个人全蜷缩著往他怀里躲。
「有我啊,小鬼,你以後有我啊。」看出了那双漆眸里的恐惧与空茫,莫磊说什么也只好委屈自己忍著痛,没出手打掉那两只快把一身老骨拆散的臭爪子,「你在担心什么?没人要你吗?我说过我要啊,你想要的温暖也可以向我讨啊,我没小气到不给你的。」
「……莫磊……」
「小鬼,我也是个弃儿,但我的运气比你好些,莫离那老头脾气虽怪却不是无情之人,凡是他懂的不管有用没用全塞给我了一堆,而我觉得最受用的就是他曾说过的一句话──认清现实,梦可以做,但是该醒的时候就得放手让自己醒来。
「若是急著醒太痛苦那就慢点也不要紧,反正……以你这死心眼的笨脑袋来说,我看也不是一两天就能想通的,不过先别哭了好吧,已经肿成这样了,再哭下去我恐怕得拿针帮你撑眼皮了,眼睛闭起来,亲一下就不哭了。」
趴伏的身躯明显一颤,紧抿的唇弧忍不住破涕弯扬了几分,封擎云听话地阖上了沉重的眼皮,赧然享受著那暖软唇…瓣的柔情呵怜,总是这样,总只有在莫磊身上才寻的到那份让心宁静的所在,只有在这双臂弯里才能暂时卸却那沉重的包袱,纵许自己好好休息。
「臭红毛~!」突然间一声尖锐的喊声打断了两人间宁和恬静的气氛,一团红影如暴风般卷开了门扉冲入房来。
「你开的是什么鬼方子?!补血也就算了,居然还……还有强肾壮阳用的?还敢拿大哥做藉口?我看是你这外强中乾的红毛才需要吧。」娇靥上满是羞窘的酡红,岑菱肚里这把火可比平常还要烈上三分,说来说去还不都是这臭红毛害的,竟然叫她一个大姑娘家拿著方子去抓这种药?想起孙大夫那一脸古怪惊叹的模样,她只差没当场打个地洞钻下去。
「想整我也不能这么没天良吧,我好歹也……大……大哥?」满嘴的叨念在看清了眼前景象的那一刻全消散在合不拢的嘴里头,岑菱那双莹莹美眸霎时睁成了大圆,一动也没法动地直瞪著正前方这幅叫人脸红心跳的图画里。
一床被褥翻弄得凌乱不堪,还可以发现三、四件或青或黑的衣衫零零落落地点缀其中,而一方破碎的白色里衣更是大辣辣地挂在床头上迎风招展,重点是……在这幅海棠春醒的被海画面里还有著两个男人的结实上身,奶蜜与白皙的肤色纠缠如麻不说,耀眼的红华与绸缎般的青丝更是给人强烈的对比感受。
不用说,又红又白的色彩当然是那个让自己拳头发痒的臭红毛,而另个泪承於睫、眼眶里水花乱转还如小鸟依人般偎在红毛怀里的却不是旁人,竟然是她……她最敬爱佩服的……大、哥?!
第九章 原罪
「喂,臭红毛,大哥又说是你救了他,真的假的?你有这样好本事?真搞不懂是你运好还是我大哥命衰,竟然沦落到三天两头让你救?」清脆的女声仍是带了点腻人的甜味,也依旧叫人听了酥软,然而比起上一回的交锋可明显多了许多敌意。
颦眉抿唇,岑菱是越看这满头红色乱发的家伙越不顺眼,前晚的冲击到现在她都还无法释怀,尽管大哥对自己解释是遇袭受了些皮毛小伤,负伤回帮时恰巧被莫磊撞见因而在他房里包扎歇了一宿,可是她相信自己没错看那时大哥脸上错愕羞赧的神情与涟涟泪水……她真的想不透,大哥怎肯露出那种柔弱的模样让死红毛看见?那样的神情连自己都不曾见过!
嘟起了艳红的双唇,岑菱的不满再次涨到了最高点,这摆明了是告诉她与大哥六七年的交情还比不过这个半途杀出的臭红毛嘛。
「黄毛臭丫头,说话客气点,你以为我很高兴跟在小鬼後头作老妈子?有本事就叫你的小鬼大哥功夫练高明点,别老三不五时就拿伤来碍我的眼,下次我要挂牌收诊金了。」回话的嗓音不若平常的悦耳动听,沙哑的像面破锣,莫磊没好气地斜睨了眼另一端闷头喝茶的封擎云,继又在椅上歪腿挪了挪臀,天下之大他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偏捡了个麻烦喜欢,结果害的自己现在连椅子都还坐不安稳。
「你……你那手破医术还敢收钱?大哥,你干嘛不找孙大夫,不怕这蒙古大夫只医一半还留一半当後遗症,上次是对招子,这回还不晓得又留了什么病根。」
「蒙、古、大、夫?丫头,你说话最好小心点,别叫我的手开始发痒,小鬼这回若真有什么後遗症也是被你害的,没见过有人煎碗药也能推拖拉地蘑菇上老半天,拜你岑大小姐所赐,小鬼这张脸到现在还白的没点人味。」
「药?你还敢提那啥捞子鬼药方?!那里头根本……」
同一间典雅古朴的偏厅里,上演著半个多月前相似的情景戏码,三男一女还是或坐或站地各据一方,然而其中一个坐的却像屁股被虫咬了般扭来动去地不安分,而话题中的主角显然这回没能幸免於战火外,尽管茶还是照喝脸色却是忽红忽白的狼狈,唯一还能静静看戏的就只剩下那个依旧搞不清状况的郝崭扬。
「停!咳咳……」连忙出声制止,封擎云顾不得口中的茶水尚未入喉,音才吐就被呛个正著,可如果再不张口,就怕那石头被小妮子一激之下,根本不管什么面子不面子地将那一夜的事情全盘托出,到时候可不单只是呛口茶难看了。
「咳……菱菱,别再跟莫磊闹意见了,咳咳……我找你跟崭扬过来,咳……是有重要的事得跟你们说,咳咳……」呛的严重,好半晌封擎云还是止不住咳声,惹的莫磊在旁看的又是磨牙霍霍。
这小鬼是存心找麻烦是吧,竟是见不得他多坐半刻般咳成这样?下次换这小子试试拖著两条又酸又疼的腿怎么走……怨归怨,莫磊最後还是忍不住缓缓离座站起了身,蹒跚地缓步走近。
「没看过比你小鬼还笨的,喝个茶也能呛成这样,你就不能把茶吞了再开口?急著投胎也别选这种方式,难看死了,下去准会被老头耻笑,拜托别丢我的脸,我可不想让老头以为我的眼光这么差,挑了个笨蛋作伴。」如常般的碎念,语声里却带著明显的宠溺意味,莫磊显然早忘了才刚说过要收诊金的那段,随手就下针替咳声不断的封擎云闭穴止咳,接著又顺势覆掌拍了拍背脊助他顺气,动作自然流畅,丝毫没察觉方才的言语与举止已让厅里多了两尊石化雕像。
「是,下次举杯前我会记得先默过你莫家的祖训。」俏皮地轻眨左眼,封擎云扬唇对著一脸黑线的莫磊笑了笑,怎会不知道这石头的坏语气都只是在担心自己,胸口不禁又是被这道熨烫心窝的暖流涨的满满。
顺过气,正当封擎云回头准备把话导入正题说分明时,却见帮里头的两位大堂主不知是为了什么全成了目瞪口呆的模样望著自己,脸上的表情有惊有吓更有著深深如置迷雾般的迷茫。
「菱菱,崭扬?」试探地唤了声,却是没什么成效,僵硬的两座石像依然恢复不了原状,封擎云不免也困惑地支颊出神,抿唇想著方才究竟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片刻凝思後他终於懂了让活人变石塑的祸首正是身旁的这颗大石头。
不知从何时起自己已习惯话没正经地同这块石头开玩笑,也习惯任他在身上动手动脚的,可看在岑菱他们眼里大概无法接受吧,他们的帮主大哥怎会任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大辣辣地在身上毛手毛脚的?指头轻点颊畔,封擎云很是无奈地轻叹了口气,看来就算不是为了『她』的事,把泷帮交给烨还是再正确不过的,有莫磊在身旁不论再怎样严谨的帮规迟早也会被他砸的荡然无存,到时候自己身为帮主的身分只有更加尴尬。
果然,自己还是不适合这位置的……虽然创帮之初到现在,大家都是胼手胝足地哥们般地一同打天下,但是无规不以成方矩,泷帮今後需要的该是像烨那般沉稳冷静的领袖,而自己……再次扯唇笑了笑,封擎云偷偷瞥了眼身旁显然也感到纳闷的莫磊……被这石头引出来的那些,不管是本性还是朱墨相染的结果,实在都已塞不回原貌了。
许是被小鬼小鬼的叫久了,许是因为他给予的温暖放开了自我束缚的锁链,浮动的心说什么也再难回到以往无波宁和的假像下,这样的自己越来越想学他一般地率性而为,越来越想放下所有随他远走高飞,把一切的责任担子全抛在脑後遗忘,从今而後就只为……自己而活。
很自私,却是如今最想做的……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