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雪撅着嘴,半天才说道:“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爹和娘叫我过来看看你身体恢复得怎样,还有,上次那个价值连城的玉镯喜不喜欢。我喜欢得要命,爹和娘却一定要给你,真是偏心,你还连个反应都没有……”
晴柔截住晴雪的话头,惊奇地问道:“玉镯?什么玉镯?”
“一个羊脂玉镯啊,是爹在一个生意朋友那里得来的,一点瑕疵都没有,通体雪白,美极了,而且很有些年代了,爹说它价值可与一座城池比肩。姐夫上次去探望爹娘的时候,爹托他带给你的。怎么?你不知道?……”
风明根本没对她提过这只玉镯的事!这是怎么回事?晴柔决定要向风明问个清楚。
“羊脂玉镯?”入夜后在房里,风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不错,是我拿了。拿了又怎么样?我是你丈夫,拿了你一个玉镯算得了什么?”
看到风明如此爽快地承认,晴柔有点意外。她诚恳地说道,“风明,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怪你。我只是奇怪,这两个月来,你不断拿走东西,不仅我这只玉镯,还有家里珍贵的唐代瓷器之类的。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急需用钱?这样的话,你对我明言,我可以帮你的。”
晴柔好言好语,风明却脸色一变。“我不用一个女人帮我!是,我是遇到了麻烦,你的心上人风元把我压得气都喘不过来。这当家之位本来就该是我的,风元却仗着爷爷的支持硬要和我争,把生意事务也抢走了一半。看看吧,现在我们沈家成了什么局面?各自为政,银两周转迟滞,生意规模受到很大限制。再说了,你会帮我?哼,你想做内线,帮风元那小子对付我而已吧?我没那么傻!”
“你……”晴柔被抢白得一时无话可说,半晌,才道:“好,那我不再提帮你便是,我们女人家原不该理这些事,你用不着发火。”
风明突然怀疑地盯着她,说道:“风元那小子最近处处占了先机,你……是不是你把我的生意情报泄露给风元?”
“绝对没有!”晴柔心砰地一跳,忙不迭地否认。“风明,关于生意的事情,你从来都不向我提及,我又怎么会知道?怎么有办法泄露给风元?你千万不要乱起疑心。”
风明一想也是,但还是不放心,用威胁的口吻说道:“你不要忘记那个秘密。如果你胆敢帮助风元对我不利,哼,后果也不用我来告诉你了!”
她怎么会忘记?那个秘密,让她三年来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如芒在背,内心没一天过得舒坦。
晴柔低声应是,又说:“我上次向你提过的,关于我要开办一个慈济院的想法,你考虑过了吗?你答应吗?”
晴柔多年来一直照顾孤儿,深知他们的疾苦之深,光只是在他们聚集之处分派粮食衣物,无法真正解决问题。于是她慢慢萌生了一个想法,要开一间专门收容孤儿的慈济院,让他们有固定的住所,不再流离失所,而且也方便照顾他们。
风明烦躁地说道:“用不着考虑!女人家不好好在家待着,跑出去开什么慈济院,闻所未闻!我最近事情很多,已经够烦的了,你别再给我添乱!”
晴柔急道:“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自己打理慈济院的日常事务,开支也由我支付。风明,你不知道,那些孤儿们有多可怜,如果没个人帮助他们,伸手拉他们一把,他们简直就活不下去了!你就答应我吧!”
风明还要拒绝,忽然想到什么,神色奇异地问道:“那些孤儿,女孩居多还是男孩居多?年纪多大?”
“女孩居多,最小的有三四岁,最大的十二三岁。”
风明沉思半晌,意义不明地笑了:“好吧,你的想法很好,我同意了,反正你用的是你自己的嫁妆,你想做的话就放手去做吧!但是我有一个条件,这家慈济院名义上的开办人必须是我,你答不答应?”
晴柔着紧的只是孤儿,对这些虚名根本不在意,只要风明答应她就很惊喜了。“可以,我依你!”
一丝冷冷的笑意在风明嘴角一闪即逝,他脱下外衣,上床躺倒,不久就鼾声阵阵。晴柔发了一阵子呆,也上床卧倒。
三年了,风明从未碰过晴柔,两人成亲三年,晴柔仍是处子之身。两个人,每晚同房共枕,却不越雷池一步。晴柔百思不得其解,却没对任何人提过这件事。
风在窗外吹过,树影摇晃,很像一个狰狞的妖魔。晴柔默默回想着今天风元的模样,心儿甜蜜又苦涩。许久不见,他更加英挺了。听说,他常常到烟花之地,彻夜狂欢,难道,三年前的痛还藏在他心里,必须这样麻醉自己才能暂时忘却?
一想到此,心里一个声音马上反驳:“杜晴柔,你别痴心妄想了!风元心里现在已没有痛,只有对你的恨,忘记今天他对你的嘲讽了吗?你自作多情,只会让自己丢尽颜面!”她暗叹一口气,愁绪百转。到了今日,看着风元冷漠的眼神,她终于明白,自己到底还是希望风元心里有自己的一角位置的。风元啊风元,让我杜晴柔魂为之系的人啊,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此时,风元正在京城最大的宝艳坊里,醉得瘫在椅上,身旁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们还在娇笑着劝酒:“来呀,风元少爷,再干一杯!”“听说风元少爷酒量甚豪,怎么今儿个喝这么些就醉啦?我可不依呀!”
风元呼出一口浓浓的酒气,神志模糊却还没忘了调笑,说道:“这不能怪我,全怪……宝艳坊的姑娘们……太美,似美酒一般,让我,一看就已经醉了……一半……”
姑娘们笑得花枝乱颤:“不愧是风元少爷,嘴巴像抹了蜜糖似的!”“怪不得姐妹们全都这么喜欢你!”“今晚咱们可不会放你回去啦!来来,再一杯!”
风元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下,又赢得姑娘们的欢叫喝彩。风元眼神发直,嘿嘿笑着,他不知自己为何而笑,明明心里痛的快要炸裂了。他……他今天又对晴柔说了过分的话,他为什么老是这样?现在见晴柔的机会已经少之又少,可每次一见,他还忍不住嘲讽她,刺伤她。况且她现在身体不好,那么纤瘦,那么憔悴,他怎么会那么忍心?今天在偏厅里,看到她眸里泛起水光,楚楚可怜的样子,他多想像三年前一样,不顾一切地把她拥进怀里,向她道歉,温柔地安慰她。可是……可是,现在有权利这么做的人,只有大哥了!
风元又倒了一杯酒,姑娘们鼓掌欢呼,但是嘈杂喧嚣的声响全都进不了他耳里。恍恍惚惚中,他觉得晴柔就站在眼前,微微对他笑着,那笑容啊,比春花更娇艳,比秋霞更明媚。曾经,他发誓要呵护这个笑容一生一世,但是,是晴柔自己生生剥夺了他的机会!他多么恨她,可是又忘不了她,忘不了她啊!不管他怎样夜夜笙歌,用酒精和女人麻醉自己,心底最深的渴望,始终是晴柔。三年了,已经三年了,这种渴望始终没改变过。恐怕,一辈子也不会改变。
“晴柔啊,晴柔……”风元喃喃自语着,眼前的晴柔带着盈盈的笑容,走上前来,轻轻地伸手抚摸他的脸,柔声安慰他:“风元,别伤心,别伤心……”
“我怎么可能不伤心?晴柔,你为什么如此狠心,让我一世伤心?”风元咬牙说道,把“晴柔”拉进怀里,翻身压在她身上。“晴柔”呀地惊叫一声,随即定下神来,眼神妩媚地看着风元。老鸨暧昧地冲其余姑娘挤挤眼,把她们推出去,嘴里说道:“走走走,姑娘们,散场啦,风元少爷要歇息了!”姑娘们边往外走边不痛快地抱怨道:“又是梦罗!梦罗已经第三次陪风元少爷了!”“真不公平!”“妈妈,我不依啦,你下次要让我和风元少爷单独相处!”
宝艳坊里,灯火柔暖低迷,香炉送出烟雾袅袅;沈府的波间宛里,凄清空寂,风声萧萧。风元和晴柔两人,一个让自己迷失在檀香的味道里,不知时辰几何,一个辗转无法入眠,睁着眼儿发愁。同是心伤人,同为伤心事,却各各相不知。
得到风明的应允,晴柔加紧了慈济院的筹备工作。先是在京城买了一间破旧大宅,请人修葺一新,又得添置床褥和别些必备用品,足足忙了半个月,还没忙活完,初雪却已经下来了,气温骤降,不得已,只好让孤儿们先住进去。然而,新的问题又出现了:银两已经用得所剩不多,但是所需物品还没购齐。
晴柔为此连日来都是焦头烂额,愁眉不展。她这才发现大宅买贵了,修葺费用也给多了。一座快要寿终正寝的宅子付了五千两,几个工人敲敲打打十来天,烂瓦朽木的地方没多大变化,木材石料连同工钱又付了三四百两。虽然晴柔出身商贾之家,但家业是交给两个哥哥承继的,她从来都不沾边,一门心思研读诗词,因此对买卖砍价之道并不擅长。
苏儿则心里明白,不仅这样,那些桌桌椅椅还有被褥也买贵了。买东西时她不断在旁边给小姐暗示,可小姐还是没法子硬起心肠砍价。那些商人也真是狡猾,她不断在旁插嘴说这些东西是为慈济院而买的,不断描述孤儿们的状况多么凄凉,可那些商人一听,马上拉起衣襟哭诉现在生意难做,家里上有高堂下有妻儿一大帮子人要养活,搞得小姐即时软了心肠,随他们狮子开口不再还价。结果,置齐那些东西又花了好几百两银两。
晴柔无计可施,打算卖掉自己的琉璃合欢佩,还有一个南唐的金镶玉步摇,希望换到一千两现银。听晴柔一说,苏儿吓坏了,拼命阻止。那个琉璃合欢佩,价值非凡,小姐打小佩戴在身上,就如同护身符一般;那个金镶玉步摇是南唐的古董,是小姐嫁妆中最值钱的宝物之一,价值何止一万?这么儿戏地卖出去,太可惜了!
拗不过苏儿,晴柔向风明求助,不愧是在生意场上打滚的人,风明思考片刻,便给她指了明路。“实在有困难,我拿一点钱出来也未尝不可。但是,就算解决了眼下的困难,这个慈济院以后的运作,孤儿们的吃喝,方方面面都需要钱,你一个人能支付得了这么多?但是京城有很多富人,每人拿出一点,情况就不同了。我们可以在慈济院前面立一块石碑,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