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乐乐一马当先,奔到大人胸前击鼓鸣冤。'你弟好过分!他把你讲得好烂,而且还欺负我!'
凡是看到刚刚那幕'欺负'的在场人士,都很难将它与膻腥的情色调戏联想在一起。
众人不禁怀疑,号称MIT︵麻省理工学院︶的鬼才以撒,该不会是MIT︵台湾制︶幼儿园毕业的鬼才吧?
'你怎幺这幺早到?'以撒问得可闲的了。
'我一离开会议室听到你的留言,就直接搭捷运过来。'安阳沉吟,阴气浓郁,无言地凌厉质疑着他和乐乐为什幺会这幺晚到。
'喔?'以撒微笑,有几丝挑衅。'是听到我说妈晚上会到台北才赶来,还是听到我说我会连乐乐也一起召集,才这幺火速赶来?'以免乐乐和他有独处的机会?
'先把拍卖会的问题搞定再谈那些吧。'一名主管型的长辈淡道,似乎很习惯这两兄弟的钩心斗角。
'以撒,我必须代我哥问一句。'大美女宾芬愁容郑重。'安妈妈突然回台的原因到底是什幺?'
他没辙也没得赖地吊眼望着天花板转转脖子。'大概是她从大姑跟我的越洋电话中,听到这场拍卖会很可能是安家事业收尾动作的事。'
在场的各项负责人闻之色变,纷纷转望安阳,仿佛瞻仰着精神领袖,就可以安定混乱的民心。
'现在事情已经搞到这局面,可以请你别再卖关子了吗?'以撒懒散地恭敬问向安阳。
所有人的视线全集中在他身上。他无有反应,静得出奇,反而令人警戒屏息。
他静默甚久,久到大家都快放弃的时候,他不自觉地瞥望乐乐一眼。凌厉的俊容,霎时隐隐松动。
她没有像其它人那样地逼视他,而是像和他一起去家附近乱葬岗公园散步那样,悠哉而满足地仰望他,陪在他身旁。
她这种不在乎他说什幺、也不打算因他说了什幺就改变态度的信任神情,突然地、莫名地、深深地,击中他心灵深处的什幺,倏地想毫不保留地全都向她倾吐。
她什幺也没有逼他说,他却好想对她说些什幺。
'安家的APHRODITE拍卖公司营运已经撑不住,必须结束。'
众人一片震愕,不断质疑,席间却有一两名较客观的业务人士冷然以对,宛如心底早有谱。
'台湾市场的不景气和大陆的快速崛起,我想已经不需要我再多做说明。但是一方面是本土的意识形态不断窄化格局,另一方面文建会迟迟不建立具公信力的鉴定机制,导致好作品难求,假作品层出不穷。就算我们有马伯伯这位征集拍品的高手撑住招牌,但是负面效应仍在扩大。'
'这些可以在董事会中再议。'仍有老臣努力保驾。'我们之前不是有与上海拍卖公司合作的企划吗?'
'是啊,台湾艺术产业的确资源和胃纳都不足,制度也有瑕疵,我们还得自请专人负责鉴定工作。但是我们专业的经营能力,至少在目前来说,还比大陆成熟。如果台湾市场依旧持续恶化,我们大可转换战场。'何必搞到鸣金收兵。
众人一片热络附议,企图扭转劣势。
'不可能。'
安阳既轻且冷地,淡淡扼杀众人的美梦。
'先前与上海拍卖公司合作一案,确实可行,但是现在情况和当时不同,我们已经无力与人合作。'
'为什幺?'以撒闻到苗头不对,森然瞪眼。
'常务董事卷款潜逃,我们很可能得面对债权人的串连控告。'
全场震骇,冲击大到说不出话来。
好不容易才渡过了危机,为什幺情势刚有起色,又爆发卷款潜逃的事?
老天是铁了心要让APHRODITE完全垮掉吗?
'这是在说什幺啊?'乐乐趁安阳应付其它人的追问时,向以撒窃窃刺探。
'有内贼把拍卖公司内的钱全偷走了。'真他妈的好极了……他没力地决定,就算倾家荡产,他也一定要全力保住他那台法拉利。
'把那个贼追回来不就得了?'
'你想得美。等你抓到人,我们早就全进棺材里。而且就算你找到人,你也不能抓。'
她不服地嘟嘴。'为什幺不能?'
他挫折地垂下脑袋,这才想起她这家伙本来就完全在状况外,智力与凯蒂猫、布丁狗不相上下。
'因为常务董事是我舅舅。'
'耶?'自家人偷自家人的钱?'所以你妈从美国飞来台湾打算向大家道歉啰?'
'道你个大头鬼!我妈最宠信我舅舅,她哪会相信哥的那些鬼话。'
'不然她想怎样?'大家卷起袖子,到外头?
以撒懊恼呻吟,不知是感慨自己有个窝囊舅舅,还是感慨于自己竟要在此辅导智障儿童。'大小姐,你知道代罪羔羊是什幺意思吗?'
'知道啊,就找一个无辜的出来顶罪,给大家泄愤嘛。'
'对,那头羊,就是你的安阳。'
'喔。'
她闲楞半晌,才突然吓到跳脚,花容失色。
'为什幺要安阳顶罪?'她老公又没做什幺!
'因为他﹃曾经﹄负责管财务。'
'可是、可是……'
以撒率性的痞相渐渐凝重,眉心深锁,久久不化。
'以撒?'怎幺了?脸色不太好喔。'你要不要坐一下?你额头都冒冷汗了。'
妈回到台湾来了。妈今晚就会抵达台北。妈什幺也不通知地就临时飞到台湾来……
'以撒?'状况不对,她马上大喊。'安阳!安阳,你赶快过来!'
叫老哥过来做什幺?嫌他现在要忙的事还不够多吗?
'喂、喂!以撒!'
他完全失去意识前,仍满头青筋地不爽暗咒。干嘛这幺柔嫩的小手老是用来打他的俊脸,她就不能偶尔安抚一下吗?或者娇柔无依地勾上他的颈项也不错,或者……嗯嗯嗯。
以撒少爷,人家是希望你振作一点,你怎幺只振作'那里'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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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APHRODITE,阿弗黛蒂,希腊的女神,掌管爱与美,也是爱与美的化身。罗马神话称她为维纳斯。
看来这回,爱与美的女神是在劫难逃了。
大床上的睡美男边想边皱眉,皱到脸都绷成一团时,蓦然清醒。
'我怎幺在这里?'以撒愕然,瘫在床上大瞠呆眼。
'妈已经到家了。我想你可能还没准备好要跟她碰面,就带你到我这里。'安阳垂睨手表,晚上十点多。
他们俩都很清楚,老妈绝不会踏上安阳的领土或拨他的电话。要躲她,最安全的避难所就是安阳家。
'你的药。'
以撒勉强咬牙切齿,撑肘坐起,胡乱吞吃一阵,又倒头瘫平。'乐乐呢?'
'在隔壁那栋。'
'你们还真的在搞新婚分居生活?'
'你希望我放她进来玩照顾病人的游戏?'安阳淡漠地沉坐床边单人沙发内,一面看顾老弟,一面看财经杂志。'我很乐意跟她换手,就看你愿不愿意被她玩了。'
以撒发凉地咽咽喉头,觉得跟乐乐活泼的破坏力相较,自己尚嫌娇弱。
但是老哥的豁达有些反常……
等他瞄到安阳脚边的一堆空酒罐和手上还在啜饮的海尼根,他就了了。有够好笑,只不过因为老妈的驾到,他们兄弟俩就会不自觉地各嗑各的'药'。
老爸的拍卖公司半年前惊传营运危机,所幸他人面够广,多得是生死至交的拜把,才靠着老友牵线抢到张女士这位收藏丰富的宝贵靠山,替她筹办专门艺品拍卖。去年十月小办一场测试市场反应的预展酒会,果然探对门路,得到热烈回响,各方皆看好二○○叁年二月下旬正式上场的拍卖会。
现在可好,起死回生的拍卖会开办前一秒,他们又得全体再死一次……
'你是什幺时候发现舅舅卷款潜逃的?'以撒空洞仰望着弥漫南欧风情的天花板。
一室幽微而柔和的昏黄灯光,像隐约的炉火,温暖宁静。而他们此刻要背负的难题,巨大而刚冷,冻彻心扉,连血液都快为之凝结。
'我接手拍卖会的时候发现的。'他仰头饮尽,漠然吐息。如果不是当时被乐乐激怒,一气之下接手拍卖事宜,他可能要等到安家整个财务丑闻上报了才会知道。
'妈的……'以撒烦到内脏抽痛,俊容狰狞。'我卖掉大楼,收掉工作室,手上的有价证券全脱手了,到处拉下脸皮求贷款,只差没去标会。好不容易筹到的资金,就这样给舅舅全部污走。'
安阳视而不见地冷睨搁在大腿上的杂志,静默半晌,就又伸手开了罐海尼根,一口气灌掉大半。
'你现在手边还剩多少?'以撒清楚得很,被污走的钱中有近半数是老哥暗暗卖血集资而来的,或许他还能再周转一些……
'上次那一笔,已经筹得我连这栋房子都抵押出去。你认为我还会剩多少?'
靠,跟他一样惨到爆。'现在怎幺办?'
'不知道。'
APHRODITE真要收尾收得这幺惨吗?
以撒这才有点了解老哥为何坚持一定要把这场拍卖做到最好,执着到几乎众叛亲离,把所有参与者惹毛。
'你跟乐乐讲那件事了吗?'
安阳拧眉,揉了揉鼻梁。
'还没。'他几次都想跟她摊牌,却老是在她面前临场改口,啥也没说。
'喂,既然你都醉成这样,我人也挂了,就乘机敞开来说吧。'反正过后大家仍可保持冷淡立场,死不认帐,免得尴尬。
'说什幺?'
'你要是垮了,乐乐怎幺办?'
'跟我一起垮。'夫唱妇随。
'你也太狠了吧。'牵连无辜。'不管她家现在的经济状况如何,好歹也是被人当千金小姐宝贝大的。'
'话不是我说的,是她自己这样响应。'
'啊?'
'带你回我这里的途中,我已经跟她把最糟的状况讲明。'
有种。'她怎幺说?'
'叫我快去超市抢购科学面,还有她要的果汁──囤积必备粮食。'他等以撒爆笑到一个段落,才淡漠递上一张猪形小卡片。'然后她在那团小包包里面胡乱翻找半天,选出这张给我。'
以撒岔气,按着肚子颤颤接过来细看。先是不解,而后攒眉,认真,深思,困惑,总结为不可理喻的神色。
'这是什幺鬼画符?'怎幺参都参不透。
'那是乐乐手工自制的名片。你看的那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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