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法。还有什么“法外施恩”、“法里不外乎人情”,拍电影可以,唱戏可以,生活中却真没这回事。也许可悲可叹,但这就是现实。否则,怎说法律无情?!
我并不是个墨守成规的人,爷爷的观念对我影响甚多,但我也有自己的观点和变通的地方。但如今这个局面,连同我自己的行为在内,对那些曾经令我禀信不疑的信念,却着实是种颠覆。
且不论我的举动其实已经构成共犯行为,就说从前我一直在周蕙面前力呈“法律至上——没有人,没有机构,没有团体,能够凌驾法律之上”,假若我如今承认丹因为是秘密特勤便拥有合法杀人的权力,这岂不是自打耳光,承认有人能够游走法律之外?!
正义与否,合法与非法之间的界限全被错置。
我思路极度混乱,一时间很想冲出去,阻止一切,一时间又觉得似这样按兵不动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听到道格喊我。
“陈,”他问我:“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
老实说,我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下一分钟,我听到一个很干涩很陌生的声音,很慢很慢地低声讲道:“我在想:这是我活了二十七年,做了十二年警察以来,头一次明知一个人要去做触犯法律的事,而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道格闻言,先是沉默了一会,而后问我:“因为丹是国防部的人?”
他的问题,令我眼皮一阵跳动,“这是我最不能接受的一个理由。”我的声音更加苦涩。
道格看了我一眼,“我可以告诉你,”他说:“今天,即使丹不是国防部的人,即使国防部没有要求他缉杀两面豺狼,他仍然会这样做。”
他问我:“这样,你是否会觉得好过一点?”
才怪!
他说的这点,我也心知肚明。
最可悲的就是我明知这个,还是没有出面干预。
大抵是我的脸色真的很难看,道格忽然又问我:“你应该知道有关芬妮和丹之间的那些流言吧?”见我表示知道后,才说下去,“其实自东京回来后,丹曾经向国防部查询过两面豺狼因何未被注销的事,国防部联络官给他的答复是——鉴于令助手周小姐处置得宜,政府认为尚不需要动用任何外交途径向EDEN官方澄清该事件。他们没有派人替丹解决掉芬妮,亦是为此。丹向来独来独往,得到这个答复时很是啼笑皆非。他一向不把流言放在心上,也就没跟国防部澄清。如果他知道这样会坐实了这个传言而导致今天这个局面,当初他必会出面澄清一切。但现在……”
现在,事情已经不能挽回。
谁都该明白道格至始至终没有真正说出口的言下之意——以对方那种级数的职业猎人,从周蕙被人抓走到现在,足够她被杀死无数次了。
父母兄弟都是与帮派有管的警方卧底,我当然不会真的不知道黑暗世界的行事法则。对那个世界而言,有些事一旦发生,带来的往往就是那种明知结果却阻止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态向着最悲惨境地演变的绝望。与之而来的负疚和惨痛,是除了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之外,没有任何方式可以安抚淡化得了的。
某种意义上,这就是“黑道”一词的来由。
因为那条路全由干涸变黑的鲜血筑就。
我想,我能明白道格的意思。
这事若没牵涉周蕙或其他人的血案在内,丹可能不一定非杀人不可,但如今却没人再能真正控制事态。这也是他最终没坚持要与丹一同行动的原因。
彼时,道格曾毫不避讳地当面跟我说过:“如果明天一早有人告诉我,说什么地方发现了什么鬼哭狼嚎的狗血场面,我才不会意外。”他如是说着的时候,眼神放得很远,神态中带着深刻的回忆。
就在那个时候,控制台上的蜂鸣器突然“哔”的一声,随后便发出连续但并不算刺耳的鸣叫。我的职训尚未涉及到这一方面,虽然并不确实明白这状态意味着什么,但看到道格骤然变得凌厉的眼神,我便觉不祥。
果然。
他轻声跟我说明:“芬妮身上的生命信息监测器已经失去信号。”
也就是说……
我不由自主地瞪住他。
虽然这是早有预见的结果,但真正面临的时刻,我这个不知经历面临过多少个一级凶杀现场的老兵居然也会觉得心头发凉。
没等我有所反应,显见是刚自机场赶至的泰已自外头推门而入,他一进来,就听到蜂鸣,同时身体一震,脸色也变了。看来他已经知道发生的所有事情。调控室的大门在他身后合上,一时间,谁都没出声。
下一刻……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那究竟是多长时间,也许几分钟,也许更短,我转身便往门口冲去。
我不能等在这里,我不能没有任何行动……绝对不能!
但我并没能走出这间控制室的大门。
泰刚进来,他根本无须任何动作,光是站在那里,便如一堵无法逾越的墙,何况还有道格。
“你以为自己因何能呆在这里?”他很简单地如此问我。
我立时恍然——这个家伙……他这样做,就是为了亲自看住我。而我,居然迟钝到要至人家自己揭破才反应过来。很多年没再有过的气闷感就在这一刻突然重现。当然,我知道,那并不完全是对道格…克利富德的,更多的是由我自己而来。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不要阻止我。”
道格说:“我知道你不信任丹,不过那不重要。因为我也不信任你,所以为了你自己,陈,在丹回来之前,你最好还是安静地呆在这里。”
大抵是他那句“为了你自己”实在令人发笑,我发现自己竟然扯起了嘴角。
为了我自己……
如果我能为了自己……三百六十行,那么多选择,我干么偏偏做警察?他难道不知道这个职业从来就不是能够“为自己”的吗?如果是为了自己,我又算是发什么神经,自己辞掉警职,来加入他们这个什么见鬼的CLIE?
为了我自己?!哈!
我懒得再废话,直接往门口走。
如果他们想动手,可以,尽管放马过来。
我一直走到泰的跟前,与他几乎鞋尖碰鞋尖,鼻尖对鼻尖才不得不稍稍停下来。
我直接望着泰棕色的眼睛,“请,”我说:“请让开。”
这样的零距离对视下,泰素来沉稳的眼神和表情并无分毫变化,当然,以圣…拉琪尔斯的水准,他若无其事也是很自然的事。泰只简单地讲:“有些事,不是人多便能有所助益的,陈。”他叫我“稍安毋躁”。
我在心底再替他补一句“静观其变”。
该死!这的确是我最初的想法,但天晓得,我做不到。
尤其是在知道周蕙的生命信息监测器已经不再有信号之后。
见死不救,袖手旁观这种事,我真的做不到。
我也知道现在赶过去也与事无补,不见得能为周蕙做什么,但我仍然做不到似他们这样冷静的“稍安毋躁”。
我做不到。
可能我的情绪已经自眼中泄露出来,泰忽然无声的叹息一声,他温和地低声讲:“为了预防任何可能累及无辜的事态,我们已经封锁了海洋生物博物馆工地方圆2公里的区域,你应该知道我们的封锁能力,陈。”他说:“如果你觉得在那里等候的滋味要比在这里好,我会让开。”
妈的!他以为我就只能从陆路赶过去吗?
我发誓,一出这扇门就去搞套潜水衣来!我就不信,他们连海上都能封锁得滴水不漏。哪怕是用游的,我也要游进那个该死的工地!
“请让开。”我轻而肯定地说。
泰注视着我,稍后闭了一下眼睛,闪开。
我直冲出去。
尚未跑出CLIE大厦,已经通过行动电话要求小邱第一时间给我调部直升机和深海潜水装备过来。十五分钟后,我跟小邱在汇合地点见面时,看到那部军用直升机时,心情再恶劣都不由得要笑出来。我真觉得自己辞职后,小邱与我的配合度反而越来越好,且效率出众。
其实潜水并不是我的首选方式,空降省时又简单,我当然不应舍易求难。可是当我们的飞机刚刚接近道格和泰所说的封锁范围时,便发现此路不通,三架机身绘有金色CLIE字样的直升机正沿着这一封锁线路做着不定时巡回飞曳。
跟这架军用直升机一同借来的两名机师统统露出错愕的表情。
小邱更是怪叫一声:“他们这是干什么?打仗啊?”
我当即决定:“绕远一点,从外海走,千万别惊动他们。海洋生物博物馆工地的东头直到海边,西边4公里外有个货运深港,我从那边直接潜水进去。”
机师当即掉头往外海方向飞去。
老实说,我并不知道CLIE的飞机有没有发现我们,希望没有。
小邱得意地讲:“这就是借军机的好处了,不然我们警方直升机一出来,谁还不知道是你陈栋尧?!”
我暗忖,除非刚才CLIE的飞机没看到我们,否则道格和泰怎会不知道是我。但我不想泼小邱冷水,所以没真说出来。
飞机经过外海转近我所说的那个货运深港的途中,曾非常接近博物馆工地附近的海域,我们看到海上也有若干CLIE标志的汽艇在游曳。
小邱咋舌地讲:“幸亏你没想从那边直接过去。而且我知道CLIE没有潜水艇,不然的话,陈,我看你恐怕连潜水都不一定行得通。”
“老天!”她喃喃道:“这算是海陆空全上了。这么大阵仗,两面豺狼再多几个分身,有再周全的准备,恐怕也是插翅难逃!”
这一点,我也是在看到CLIE连空中都布下封锁线时才想到的。
其实这也是合乎情理的——七条人命,还搭上了一个韦恩总裁特助,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