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倾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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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间倾澜- 第1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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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大以后叶倾澜才明白,不是当年那碗粥真就无以伦比的美味,让她恋眷不已的,其实是外婆给予她的温暖和爱。

外婆属于典型的传统中国女性,会做很美味的菜,会绣很精致的花。她一辈子没出外工作过,生养了三男一女,又亲手带大好几个孙辈,倾澜是最后一个。

跟内敛严肃的外公不同,外婆从不责骂孩子,她对倾澜没有任何要求,不要求她听话乖巧,也不要求她努力读书,只要她健康快乐,外婆就心满意足——这种无条件的爱犹如甘霖,即便再干涸枯槁的心田,也会被洗涤滋润。

外婆貌不惊人,也没念过几年书,从外在条件看和英俊优秀的外公并不十分般配,但夫妻感情甚笃,倾澜甚至没见两人红过脸。外公去世不到一年,原本身体不错的外婆也骤然离世。倾澜虽然难过,却也觉得真正的恩爱夫妻便是如此,一个去了,另一个也不愿再流连世间。

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不相离。

叶倾澜承认,即便经历了这么多,骨子里她仍然对这样的爱情心存羡慕和想往。

她凝望着黑洞洞的天花板出神,白天原容与抚摸她手指的画面在脑中反复回旋,他留在她手上的温度似乎还未完全散去。

他的动作那般轻柔细致,充满关切和怜惜,似乎急于确定她的每一处指节都安然无恙,又似乎渴望穿越时空,温暖十几年前那个幼小的她。随着他指尖的抚触,叶倾澜仿佛感到自己心头的每一道褶皱……也被他一一抚平……

两种声音在叶倾澜内心反复拉锯。一个声音说,有人珍视有人呵护有人捧在手心里的感觉……真好;另一个声音却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你现在贪恋他给的温暖,将来一旦失去的时候,岂不就陷入了没有尽头的漫漫长冬?

她对着黑暗无声地叹气,心里埋怨自己:你不是早就看透了死心了吗,怎么又凭白生出幻想来?然而,她其实也明白,人但凡还活着还在呼吸,就不可能真正做到心如止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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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容与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肚子已经不闹腾了,但还是睡不着。索性披上衣服,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坐下,扭亮台灯。拉开抽屉,这里保存着叶倾澜小学时的奖状和荣誉证书。随手翻了翻,他找到一本小学四年级的作文簿,于是坐在灯下专心欣赏十岁的小倾澜留下的作品。

读着读着,原容与的嘴角不断地上扬——原来,她并非一直是他印象中少年老成,时刻和人保持距离的超级优等生,她也曾经如此的天真稚气,童言无忌……他想象着当年的小女孩趴在梳妆台上奋笔疾书的模样,时不时发出会心的一笑。

看完作文簿,又被他翻出一本带锁的日记。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锁已经生锈断掉,原容与打开日记本,没什么心理负担地开始研读。

按照日期,写日记时她十二岁,小学六年级。日记零零碎碎的,隔几天写一段。原容与读了一会儿,很快发现了重点——

日记里出现最频繁的名字,是一个名叫夏从辉的男生……

他本以为自己是叶倾澜人生中第一个向她示好的异性,原来不是——原容与感到心脏开始砰砰跳,仿佛正在揭开一个被时光掩埋的秘密。

夏从辉示好的方式很特别,今天送几个掏鸟窝掏来的鸟蛋,明天送几只抓到的蛐蛐,后天再送一篓子呱呱乱叫的青蛙。

十二岁的倾澜并没有在日记中留下任何一句评语或者感想,原容与却不由地暗暗揣摩她当时的心理——她应该也不是完全无动于衷吧?要不然怎么会用还不成熟的字体一笔一划认真地将这些事情一一记录下来?

夏从辉的故事终结于一封情书。在六年级快要结束时,夏从辉又送给叶倾澜一份特殊的礼物——一盒蚕宝宝。不是最普通的那种白白胖胖的蚕宝宝,而是身上带有花纹的,据说这种蚕最后结成的茧子是金色的。当年女生中流行养蚕,倾澜也养了一些。显然,在多次受挫之后,小男生终于学会了投其所好。

和蚕宝宝一起送给叶倾澜的还有一封情书——满是错字别字和语法错误的情书。

十二岁的女孩在日记中写道,她用红色圆珠笔将情书里的错别字逐一圈出,订正,并且标注了拼音,然后还给了夏同学。

看到这里,原容与实在没忍住喷笑出来,合上日记本之后,他还兀自坐在灯下笑了许久。从那以后夏从辉同学再没打扰过叶倾澜同学,而叶倾澜同学对此表现的颇为“淡定”。

原容与不得不承认,即使当年她只有十二岁,叶倾澜仍然是一个相当“内敛”的小孩,哪怕在上了锁的日记里她也不会轻易吐露心声。然而,以原容与一个成年人的阅历,还是不难看出那字里行间隐隐透露的信息。他逐字逐句读完整本日记,就像一个猎人沿着猎物留下的蛛丝马迹,无比耐心地追踪探寻。

十二岁的倾澜其实是个很寂寞的小孩。外公外婆对她再慈爱,毕竟隔了代,又怎能真正懂得孩子的心理?原容与不禁暗想,失去了这位有点二有点愣的小小追求者,倾澜的生活就更加单调了,她的内心会不会也感到些许的失落呢?

这趟澜水镇之行,犹如打开了一条时光隧道,让他看到她的成长轨迹,也看到了生活在她身上留下的磕痕——

这个从十三岁开始就让他跟在后面,苦苦仰望苦苦追寻的女子,似乎终于走下了神坛。也许她不再完美无瑕,不再可望而不可及,但却更为真实动人。

她的苦与乐,她的寂寞与隐忍,她那无人可诉的心事,都直接触动了他内心最柔软的角落,让他感慨,让他怜惜,让他感同身受,让他再也无法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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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倾澜在矛盾纠结的心情中沉入睡乡。她做了个梦,一个她已经许多年再不曾做过的梦。

梦中的她和他大约十三四岁的模样,两人躲在简陋的乌篷船里过夜。夜色漆黑,周遭是潺潺的水声和吱吱的蝉鸣。

“真难吃!快咸死我了!”男孩伸长舌头用手掌使劲扇风。

两人经不住肚子饿,偷吃了好几块船主腌在小坛子里的咸鱼,此时嘴巴里又咸又苦,偏偏找不到饮水,只能一个劲儿地干咽吐沫。舱外就是哗哗流淌的河水,可她知道附近的居民吃喝拉撒全在这河上,两人就是再渴,也没有勇气直接捧了河水喝。

“你简直笨蛋到家了,连话都能听错,路都能认错,比猪都蠢!就这样还敢一个人出远门?”他还在哼哼唧唧抱怨她。

她被埋怨狠了,不禁也有些恼羞成怒,抢白他:“谁让你跟过来的?早叫你自己回家去,死活不听,现在倒来怨我!”

他脸一红,强辩道:“谁叫你这么笨!要不是有我跟着,说不定给哪个拐子骗去,卖到大山里给傻子当老婆!”

她反唇相讥:“你跟着个‘蠢人’上火车,连要去哪儿都不知道,不是比‘蠢人’更蠢?!”

她见男孩没有马上反驳,便自以为在这场唇枪舌战中占了上风,不由地沾沾自喜。谁知过了好一阵,又忽然听到他幽幽暗暗的声音:“如果不跟着你,我怕……再也见不着你了……那可怎么办……”

一只微凉的手悄悄伸过来,试探性地碰了碰她的手,见她没有躲开,才小心翼翼地捏住她一根小拇指,慢慢攥牢。

嘴巴里突然间就没那么苦了——

夏夜,悠长。

…… …… …… ……

☆、悠悠澜水河1

第128章

第二天早上刚起床,母女俩原本的计划就被一个电话打乱了。姜致桓因急性胃炎住院,叶亭临时决定飞回E城照顾生病的丈夫。

叶倾澜表示:“姆妈,那我和你一起回去。”

叶亭不同意:“你忘了后天是三姑姑的九十大寿?我去不了,你就替我去给她老人家拜个寿吧。”

叶亭口中的三姑姑是叶倾澜外公的姐姐,今年过九十整寿,礼物已经备好,叶倾澜只能代母亲跑一趟了。

送走了母亲,叶倾澜这才意识到现在只剩下自己和原容与,孤男寡女面面相觑。可无论她如何委婉暗示,某人“咬定青山不放松”,坚决装傻到底,不肯挪窝。最后,她只好带着这条甩不掉的“尾巴”,去完成母亲交代下来的探亲访友任务。

第一站是斜对面的老鞋匠家。老鞋匠姓周,跟叶家算是出五服的远亲。亲戚虽远,但因为住得近,两家的关系特别好。外公外婆去世后,叶家的房子便托付给他们帮忙照看。因此叶倾澜带上礼物去周家表达谢意。

周老鞋匠夫妻都不大爱说话,只知道埋头干活,大儿媳李霞(叶倾澜称呼她李婶婶)倒是个口齿伶俐的玲珑人物。叶倾澜和原容与刚进堂屋,就听见李婶婶的大嗓门。

“呦!我说怎么屋里突然间变亮堂了,还以为走进来两颗亮闪闪的夜光珠呢!”

叶倾澜心道,李婶婶人倒不错,就是说话太夸张。可是,当她视线无意间掠过身旁之人时,也不禁愣了一愣。

原大少身体已经完全康复,想必昨晚睡得很好,今天越发显得风姿尔雅容光照人。尤其他现在坐在乡村人家幽暗简陋的屋子里,倒真有点像出水明珠般熠熠生辉。

李婶婶的两个双生女儿,十一二岁模样,正躲在角落偷偷朝他们这边张望。原容与面露微笑,朝她们招招手,小姐妹忸忸怩怩地蹭过来,他便把准备好的礼物分给她俩,和声细语哄得两个小女孩喜笑颜开。

叶倾澜见他轻轻松松又俘获了两颗小小芳心,肚子里暗暗发笑。

李婶婶一会儿倒水一会儿洗水果忙得团团转,很快,原容与面前的茶几上便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吃食,花生瓜子月饼这类常见的不说,连人家办喜事发的喜糖红鸡蛋都拿出来了。原容与左看右瞧,拿不定主意挑哪样下手。

倒是李婶婶念高中一年级的儿子小松机灵,他琢磨着像原容与这样的城里人多半吃不惯乡下的吃食,便提个篮子,爬上自家院子里的大枣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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