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海,我答应你,总要天邪交出寒潭之水,医好你手脚的伤。」当年的所作所为,令他悔不当初,一心想要补救。
沈沧海也垂首看向自己的手腕。
「碧水寒潭不是被小天邪毁了吗?」心里是有渴望的,但算不得很多,这么多年过去,什么都习惯了,其实当年厉无痕废他的手脚,一来固然是因为愤恨,二来也是为了保全他的性命,向圣教交代。
哼了一声,厉无痕说。「那小鬼奸狡深沉,若不事先收起一定数量的潭水,怎肯轻易毁泉?」不肯说出口的是,他心里总觉厉天邪对沈沧海尚有情意,在情理爱恨挣扎间,定不舍得把碧水寒潭尽毁。
「小天邪……」沈沧海幽幽叹一口气。他是个聪明人,在危急之际,厉天邪肯垒出冰魄神珠救他,便知道在厉天邪满存恨意的心中还留有一点柔软。
「无痕哥,你别再为了我和小天邪再争执了,你们到底是叔侄至亲……那天在总坛,我本来想死了便好……但最后想到我死了,你也不会独活,便舍不得死了……是我故意提起小时候的事,利用小天邪心中仅有的软处……他事后明白过来,一定更加恨我了……」
「他想什么,你不必理会。」厉无痕淡淡说着,已表明不想再讨论与厉天邪有关的事。
沈沧海不语了,这么多年来,厉天邪锲而不舍地要杀死他,固然是为了报仇雪恨,另一方面也是觉得杀了他,是帮他解脱吧?
心里紊乱不已,但很快便被微弱的声响吸引过去。
厉无痕脱下面具,放在床边。
第一次有机会仔细地打量他藏在面具下的脸庞,飞斜入云的双眉,轩昂而更见沉稳的气度,除了右眼上那道疤痕外,俊美儒雅的五官几乎与二十多年前一模一样。
沈沧海抖颤着,指尖吃力抬起,摸过他脸上的疤痕。
「都是我的错……」
指尖不由自主地微颤着,眼睛里瞬间便泛起水光。厉无痕就是不想看见他内疚难过的神色,抿着唇,便要把面具重新戴上,沈沧海摇摇头阻止他说。「不要……让我看着……」
烛火之中,他含着泪光的眼睛凄迷地看着厉无痕脸上的疤痕,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往事于脑海一一浮现。
「对不起……对不起……」
眼泪终于滴了下来,厉无痕左手一挥,拂熄了满屋烛光,四周倏然漆黑。
「别看了。」反手把他拉人怀中,厉无痕说。「要说对不起的不止是你,若我不是如此霸道,自以为是,当日我俩便不至于那种局面。」
「无痕哥……」沈沧海感动地抖着身子,把脸于他胸膛里埋得更深,砰砰砰的心跳声中,两人心底的火焰再次点起,叹息一声,密不可分地纠缠里来。
屋外,明月终于于乌云后,露出脸儿,恒久不变的皎皎光芒照着大地,也悄悄从窗框的缝隙钻入,见证他俩的永恒真爱。
番外篇
秋高气爽,明媚的午后阳光穿透晃动的竹海,点点光辉洒落叶子,美景如画。
更美的是枕卧在竹编躺椅上的沈沧海,一头乌亮光泽的及腰长发自然流泄,星眸半睁,长长眼睫于侧脸上留下蝶翅似的影子,之前苍白的肌肤在阳光下回复点点血色,双眉若描,两朵淡淡透明的红晕像把花汁揉碎涂染在颊上。
容色虽不复少年时的幼嫩稚气,却另有一股成熟了的娇媚,特别是他那双慵懒地垂着的长长丹凤眼偶尔张开时,流泄出的奇异光采,似有若无地在魅惑着,令人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起来。
那个摄魂大法果然是厉害的,还未施展时已至如此,若被他运起摄魂大法一看,岂不是连魂魄也要被勾走了吗?看着他,子阳云傲心想。
其实,子阳云傲本身的容貌也是顶尖的,脸如冠玉,眉若刀裁,眼带春风,朱红的唇角旁生着一颗同色的小痣,勾着唇笑起来的时候,俊秀潇洒之余更带着三分邪气,不知道迷倒了多少男女,就连桀骜不驯的天魔教主厉天邪也为他而折腰。
他出自侯爵之家,这一生中无论到什么地方去,都受热情照看,万众瞩目,但自刚才坐下与沈沧海说话,已经快半个时辰了,沈沧海非但没有应上半句,就连眼角也懒得看一眼。
「沈前辈,你为什么不理我?不是因为我做错什么事,惹你讨厌了吧?」直接了当的问话总算把沈沧海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但见他缓缓抬起下巴,小心翼翼地向左右看去。
若子阳云傲见过他年轻时的样子,一定会非常惊讶,因为他的神态几乎与少年时一模一样。
小心打量过后,他把眼神落到云傲脸上。
「我不可以和你说话。」
子阳云傲留意到他的用词,是「不可以」,不是不想。
脑筋一转,他便知道必定是厉无痕的吩咐,当下不以为然地努努唇。
「师父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我是他的徒弟,难道会害他情人吗?」
听到「情人」这个称呼,沈沧海觉得有点羞赧,微微别过脸去。
「沈前辈,你也不应该总是听师父的话,难道就不会为自己拿主意吗?师父的话不是皇命,你要怎么做是由你自己拿主意的!」子阳云傲这么说,不是故意挑拨,只是他生来自由放任,实在看不过眼沈沧海事事听从厉无痕的怯懦样子。
闻言,沈沧海怔了怔,脑海里浮起了很多很多年前另一个人对他说的话,那带来唯一的一次叛逆与违抗,而后果极之可怕。
他忍不住颤抖了一下,说。「……我还是听无痕哥的话就好。」
子阳云傲翻一翻白眼,道。「厉疯子也叫我别找你。我从来不听他的。」
「小天邪要你别找我?」沈沧海扬起眉角,好奇地问。「为什么?」
子阳云傲漫不经心地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厉疯子又发疯,呷酸醋而已,不用理他。」厉天邪的确是个大醋坛,但不想他来见沈沧海却不单纯是怕他和沈沧海闹出什么事来。
你别以为那个老白脸是什么好欺的人,他一生中只做过三件事,但无一不是轰轰烈烈的,第一件是勾搭上我的二叔,第二件是引狼入室毁掉圣教根基,第三件事就是一声不吭地害死了凌青云。
哼!遇上他谁都要倒霉!连凌青云那么奸狡毒辣的人在他手下也尸首无全。
小心他把你吃了,你还懵懂不知!
想起出来前厉无痕说的那些负气话语,子阳云傲便忍不住好笑。
看向眼前的沈沧海,那么纤细的肩膀,漂亮如冰花的眉眼,顾盼间偶尔露出的纯净神情,通通都是那么地脆弱,惹人怜爱,又怎会是厉天邪所形容那样厉害的呢?厉天邪那样说,就是不想他和沈沧海接近而已。不过,他故意来亲近沈沧海也不是没有目的的。
春风双眼内光芒飞闪,子阳云傲试探地问。「沈前辈,厉疯子以前和你……到底是怎样的?」
沈沧海轻轻蹙起眉,歪一歪头,反问。「怎样?什么怎样?」
看着他一脸不解的神色不似作假,子阳云傲只得仔细地说。「我的意思是天邪以前和你到底感情如何?为什么他要带你进秘道去?」
「原来如此。」沈沧海吃吃地笑了起来,色若春晓。「原来在呷醋的不是小天邪,而是小去傲。」
子阳云傲的脸倏然发红,正要否认,沈沧海忽然幽幽地叹一口气。
「你的确不应该来找我的……你为什么不听小天邪的话呢?」
还未明白过来,只见沈沧海仰起头,对他微微一笑。
一笑间,似有百媚顿生,那双乌亮的眸子里异芒问照,子阳云傲心神一荡,便不由得痴痴地看着他,竟觉心神像要被吸进他的眼瞳里去。
他是个机智伶俐的人,这个念头甫起,登时知道中了对方的摄魂之功,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忙不迭运起内功抗衡,竭力收敛心神之际,右指如剑疾地向沈沧海刺去。
沈沧海不慌不忙地说。「云傲,别动。」
轻细的嗓子似有无比摄人的威力,子阳云傲右手一软,剑指到了他面门前竟刺不下去。沈沧海笑得更加灿烂,咪一眯眼,眼中的异芒倏然大盛。子阳云傲终于支持不住,全身发软,曲膝倒在地上。
这时,一条黑影从不远处的一棵竹树顶跳了下来,看着沈沧海与子阳云傲,迟疑地问。「光明护法,你这是……」
紫竹林霎看是空荡一片,事实上厉无痕每次出去都会派手下的十八修罗在林中守卫,而他就是今日当值的人。本来远远看见沈沧海与子阳云傲神色颇欢,却怎么也想不到沈沧海会突然用摄魂大法把子阳云傲迷倒。
沈沧海也不解释自己的行为,只问。「今天一早,无痕哥就不见人了,小天邪是不是来了?」
想不到他的心思如此清明,这名修罗露出吃惊之色,但瞬间回复平静。
「是!教主来了,正在林外和暗夜大人争吵。」
「嗯……,」沈沧海深思一下,对他说。「你先点住云傲的穴道。」
修罗迟疑起来。「他是暗夜大人的徒弟,又是教主的……」
沈沧海笑道。「我又不是叫你杀他,只是把他制住而已。」
「是!」修罗点头应是,事实上,即使沈沧海叫他杀了子阳云傲,他迟疑过后,还是会照做。徒弟与沈沧海在厉无痕心中的地位孰高孰低,他这个跟在厉无痕身边几十年的人绝不会不知道。
子阳云傲虽不能动,但心智尚醒,眼睁睁看着他们在讨论怎么处置自己,心中大恨,他的武功高强,心思机敏聪明,怎么也想不到竟会栽在仿佛人畜无害的沈沧海手中。
那名修罗上前点了他的穴道,照着沈沧海的指示把他背起。
他背着沈沧海走开不久,便传来两人的脚步声,一者雄厚步阔,一者轻细若无。
「二叔,傲呢?你不是说他在这里吗?」
来的自然是厉天邪与厉无痕两叔侄,一见子阳云傲不在,厉天邪壮大双眼便向厉无痕扫去。
「他有脚,自然会走。」
厉无痕淡淡说着,走到沈沧海身边,环着他的肩头。「小海,为什么不多披一件衣服,现在秋意正凉,若冷病了怎么办?」
「无痕哥抱着我,我不冷。」沈沧海小声说着,便把头偎着他的怀里蹭着。
厉无痕抱着他,正要说话,眼角扫过另一张空了的躺椅,忽然觉得有些不妥当的地方。他感觉到的,厉天邪也同样有所感觉,当下厉声喝道。「沈沧海,傲到哪里去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