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甜品明珠燕菜等,全都是厉无痕特意吩咐厨房做的,沈沧海最爱吃的佳肴。
厉无痕挟起一筷鱼肉放到沈沧海碗中,笑说。「小海,我平日最不喜欢你吃这些不健康的东西的,但今天是你的生日,就破例一次,你多吃一点。」
沈沧海充耳不闻,垂着头,双手手指头绞着被衾。
厉无痕放下玉筷,从怀拿出一只翡翠指环。
「小海,这只翡翠指环,是我的娘亲留给我的遗物,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带在身边,我现在把它送给你。」
他眼睛里泛起温柔的神采,握起沈沧海的手套上指环,沈沧海终于动了动,抬起头来。
「你把我娘亲的荷包还给我。」
厉无痕脸上的神色登时僵硬。
沈沧海把手从他指掌间抽出,缓缓地说。「我不要你娘亲的东西……你也把我娘亲的荷包还给我。」心想:自己的爹娘是他害死的,怎能够让娘亲的东西再留在他手上?
脸色阵红阵白,瞪着沈沧海好半晌,厉无痕咬牙切齿地从牙关中进出一个字来。
「好——」伸手往腰袋一探,便扯下一个破旧的荷包,用力丢在床上,接着,拂袖而去,推开房门出去时,更发出巨响,用力得似要把两扇门给拆了下来。
在走廊目送厉无痕拂袖而去,锦瑟走进来,把托盘放下,问。
「……沈少爷,又发生什么事了?」
沈沧海摇头不语,看着脚边的荷包,这么多年来他都不知道,初见面时,硬塞给厉无痕的荷包,原来他一直都贴身带在身边。
锦瑟一直不明白,好端端一个活泼好动的人,怎么到了山下一次,就变得这样消沉,这时,忍不住问。「沈少爷,在山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沈沧海缓缓抬起头来。「锦瑟姐姐,你上山后有见过爹娘吗?」
「我是孤儿,在襁褓中就被抱上来了。」锦瑟摇头,不想再说下去,教中的下人大都是孤儿,再者就是被父母卖掉的,谁也不会说起自己的身世。
沈沧海再问。「你有想他们吗?」
锦瑟蹙一蹙柳眉,半晌后才说。「以前有,但长大后仔细想想,他们对我有过什么恩惠?只不过是把我生下来,再丢掉而已。我是饮圣教的水长大的,已经将圣教当作我的家。」
「嗯……」听到她的答案,沈沧海默然下去,不再说什么。锦瑟的答案其实是意料中事,天魔教中的人久受教义感染,都颇为冷酷,他相信若问其他人同样的问题,也会得出差不多的答案。
但是,他和他们不一样,每想起爹娘,心里便不由得伤痛起来。
看着他消瘦抑郁的侧脸,锦瑟长长叹一口气,坐到床边的椅子上。
「沈少爷,我看你长大,你总是叫我锦瑟姐姐,而我在心里也一直都将你当作自己的弟弟看待,作为姐姐,我当然希望你过得好,过得快乐,但是,我也是二少爷的奴婢,我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本份,有些话是奴婢不得不说的。」
沈沧海缓缓抬起头来,用茫然的眼神看着她。
「沈少爷,你有看见这些天来,二少爷消瘦了多少?他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你,自己吃的、睡的都完全不顾。你受了伤,是他奔跑几十里路,亲手把你抱回来的,他为了尽快医好你的伤,还求教主赏赐了从不传外人的圣水,沈少爷,我问你,二少爷对你好不好?」
沈沧海想说,自己的伤根本是他踢出来的,但嘴唇蠕动了一下,什么也说不出来。
锦瑟也没有期待他的回答,接着说。「沈少爷,这么多年来,二少爷可曾亏侍你半分?若非有他,你会读书写字,会吹笛,懂得武功吗?若非有他,这世上会有『沈少爷』吗?你今日会躺在哪里?或者,就在脏兮兮的下人房中,又或者,已经埋在乱葬岗的某处了!」
她每说一句,沈沧海的脸色便苍白一分。
「沈少爷,我不知道这次下山,二少爷做错什么事令你变成这样,不过,你这样糟蹋自己,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想二少爷亲口向你认错吗?做人是要凭良心的,你在怨恨之前,仔细想想二少爷对你的恩惠,无论他做过什么,他对你的恩惠也应该够还了。」
听着她的话,沈沧海才知道,原来在别人眼中,甚至他一直当做姐姐的人眼中,他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心里难受得很,十指紧紧绞着被衾,用力得像要抓出一个洞来。
看见他的样子,锦瑟便知道自己讲话的语气太重,微微地内疚起来,沈沧海才多大,刚满十五岁而已,只能算是个孩子,厉无痕对他的情意,他真正明白的能够有多少?只怕都视作霸道胁逼而已。
她叹口气,轻轻地拍一拍他的手背。
「沈少爷,你多留意一下二少爷吧,他最近的精神和脸色不比你好多少,你病了,他感同身受,你不吃,他也吃不下,你梦呓一声,他便立刻醒过来。这世上还有人比他对你更好更尽心吗?他对你的好,即使是父母也未必做得到。」
旁观者清,她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更想提醒沈沧海。
「沈少爷,你还小,自然不明白二少爷的好处,但等你再长大几年,你就会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幸运,因为,最好的一直就在你身边。」
说完想说的话后,锦瑟便出去了,留下沈沧海独个儿在房间里。
他抱着膝盖,把头埋进双腿间,心情比之前几天更加紊乱,时而因为自忘恩负义而羞愧不安;时而想起双亲的死而伤心难过。
他想起厉无痕对他好时,温柔宠溺得像要把天下间最好的事物捧到他面前都不够的样子,又想起和爹娘分别时,他们哭泣不舍的脸庞。
爹娘与厉无痕之间,他竟分不出谁轻谁重。沈沧海不想再想下去了,眼神落到脚边的荷包上,他想:一切都是因为这个荷包而起的,这么重要的东西,自己怎会一个照面就送了给厉无痕?若当年没有把荷包送给厉无痕,一切可能都会不一样。
拿起荷包,他用指尖轻轻描着上面的绣线,每一针每一线都是娘亲对他的祝福,会不会就是这一份祝福,令他在神推鬼使之下,把这个荷包硬塞到厉无痕手中,换来对他而言最好的生活。
的确是最好的,厉无痕如兄如父如师,虽然喜怒不定,责罚严厉,却无时无刻地照料他,别人有的,他一样也不会缺少,别人没有的,只要他想,也必定能够得到。
握着荷包,沈沧海抚心自问,若没有厉无痕,今日到底会是怎样的?他不敢再想下去。
拉开荷包上的红绳,将收在里面的一束头发倒在掌心上,凑近鼻尖,似乎还可以闻到娘亲的发香,就和离别当天,娘亲抱着他,鬓发相依时,那股香味一模一样。
凭借发香,他闭上眼,在脑海里想像娘亲的样子。
弯弯像远山一样的眉头,长长的丹凤眼,尖鼻,红唇……
睁开眼,他掉下一滴眼泪来。
他还是想不起来,一切一切都是可以形容出来的,偏偏无法组成一张像样的脸孔,只不过是六,七年的时间,所有的回忆便已变得如此模糊。
忘恩负义!的确是忘恩负义!
手里握紧着荷包,他翻身把被衾拉高,窝在被子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哭得累了,不知不觉便含着泪,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把他吵醒过来。
双眼刚睁成一条线,身体便被从后拉起,抱入一个又湿又冷的怀抱里。
沈沧海浑身打一个激棱,人是醒过来了,但心智还是迷迷糊糊的,不回头看看抱住自己的到底是谁,反而放眼向窗外看去,心里想:外面在下雨吗?一定是很大雨吧?
隔着窗纱,只瞧见天色昏昏暗暗的,还未分辨出来,便觉得双肩发痛,是身后的人把他抱得更紧。
他轻轻地拧着眉头,茫然的目光移到自己的肩膀上,接着,一道夹杂着寒气的气息吹拂进耳朵里。
「不是我害死他们的。」
又急又快的一句话令沈沧海怔了怔,半晌后,缓缓转过脖子,侧着头,看向身后。厉无痕全身湿透了,头发和眉毛都泛着乌亮的水光黏成一团,嘴唇被寒气镇成淡淡的紫色。
沈沧海从未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样子,也不明白厉无痕为什么要把自己弄成这样,外面真的在下雨吗?他在雨中站了很久?
咫尺之间,看见厉无痕的双颊深陷进去,下巴一带淡青色的胡渣子,沈沧海想:无痕哥真的瘦了,也憔悴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由他卧病在床郁郁不欢之后?还是由他不吭一声就偷偷跑掉之后?回来这么久,厉无痕没有为他偷走的事骂过他一句,甚至提也没有提起过。
眼见沈沧海呆呆地看着他的脸,久久不语,厉无痕的心思更加烦燥起来,不肯承认的是,其中更藏着几分不安。
「小海,不是我害死他们的。」一字一字地把话重复一遍,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无论沈沧海是相信,还是不信,他绝不愿再解释更多。
两双眼睛互相凝视,一直看到底处,半晌后,沈沧海轻声说。「无痕哥,你的身体很冷,去换件干衣服吧。」说罢,便伸手解他袍子上的盘钮。
「小海!」厉无痕微恼,拨开了沈沧海的手。
他这一生中从未对人如此低声下气过,可绝不容沈沧海就此拉扯过去。
沈沧海一愣,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深邃的眼睛里似乎有两把小火在点燃着。
他明白过来,慢慢地头埋进厉无痕湿冷的怀中。
「无痕哥,我不生气了,也不怨你了……」
还未等厉无痕高兴过来,他用轻细的声音接着说。「若果不是你,小海就什么都不是……我不可以怨你的,爹娘最爱我了,他们在泉下也会这么想……我不可以怨你的……」
锦瑟姐姐说得对,即使他对自己的恩惠也够了,还能够怨恨什么?厉无痕愿意对他解释,愿意骗他,已经够了,还能够要求什么?
脸颊再次传来冰凉的感觉,他举起手背抹了抹,把脸在厉无痕胸膛里埋得更深。
「无痕哥,我不怨你了……我答应你,明天起,我就和之前一样……我不会再在你面前提起爹娘了。」
他每讲一句,厉无痕的心便沉下一分,他本来只是被大雨淋得久了,身冒冷,这下却连心也冷了下去。
沈沧海说得明明白白,他不是相信,只是不怨不恨。
好!好!这样也够了!连杀父杀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