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又怎样?”
刘兴业脸色严峻起来。
“很好,我们就上山去落草。”
董大全兴奋地挥了一下手。
刘兴业闻言,不觉笑了:“原来都在福生师弟一人身上。”
伍云起抬起头来,郑重地说道:“姐姐的奉劝,我已仔细考虑过了,我……,我绝不能走那条道儿。”
“师弟可以参加武会试。”
刘兴业说。
伍云起没料到刘兴业这样说,将信将疑地望着他。
“是真话。”
刘兴业为了缓和紧张的气氛,又笑了笑,同时将充满诚意的目光投向伍云起。
伍云起低头想了一下,说:“确实,京师中各省举人云集,人材济济,我们师弟俩可能落第,不过也……”
“不。”
刘兴业伸手止住他:“二位不必气馁,以你俩目前的武功,只要应考,必中无疑。”
他站起身来,背手在屋中踱着步,忽然停上来,转身说道:“你们不要因为今晚输给了我两招,便灰心丧气,从此小看自己。”
停顿了一下,又冷笑道:“各省到京会试的举子,并不比二位高明。不是我刘某人吹牛皮,当今天下武林中,赢我之人不多,以你俩如此年轻,竟能拆出几十招,恐怕那些举子们中尚还未有如二位者,怎倒泄气?”
“刘大哥武艺,在下佩服。”
董大全拱手道:“不过,你既是清茶门的人,为何让我们去参加武会试呢?这可是吴大姐的意思吗?”
“正是!”
刘兴业点了点头:“吴掌门的意思很明白,令我们不必阻止你俩参加武会试,倘若中了的话,在衙门中有个差事也很好。她十分相信你们,既使做了满清朝廷的官,也不会去危害百姓的。只是……”
他望了伍云起二人一眼:“满清朝廷的气数,没有多长了,难道你们浑浑噩噩地满足于吃他们的俸禄不成?”
“吴大姐的意思是……”
董大全挠了挠头。
“明着讲吧。”
刘兴业一挥手:“平日什么事也不用你们做,也不必多打听,只是一旦我们大军兵临城下,城里接应的人手不够,就有劳二位助我一臂之力。”
“做……清茶门的眼线吗?”
伍云起低声问。
“不光彩吗?”
刘兴业有些恼怒了,狠狠瞪着伍云起。
“这没说的。”
董大全爽快地道,同时推了伍云起一把。
“倘若福生师弟真正抱住满清鞑子的大腿不放,与亲人为仇,恐怕将来就追悔莫及了!”
刘勇顺刘兴业冷冷地向伍云起道。
伍云起低下头去,半晌,方才抬起头来,慢吞吞地说道:“国事大于家事,倘若朝廷命不该亡,而清茶门和捻军不过枉杀生灵而已,小弟说是骨肉相残,也不为过分。若是……,真的大清该亡,小弟舍身反正,扶立新朝!”
“好!”
刘兴业伸姆指道:“是大丈夫!”
他在椅子上坐下来,平静地道:“师弟久居乡野,不知世态炎凉,今年这桑干河的一场大水,不过才在师弟面前稍露端倪。你就到官场上混一混吧,朝廷之腐败,自会逼你上梁山的!”
伍云起有些被打动了,叹了口气道:“师兄之言,不无道理。难民惨状,小弟亲眼目睹。”
他口气一变,又道:“不过,这是天灾,历朝历代,在所难免。”
刘兴业摇头道:“到底年轻,幼稚一至于此,可悲可叹!”
叹口气道:“好吧,多说无用。还是由你自己亲身经历经历,便知道了。”
于是,大家暂都沉默了。
半晌,董大全想了一件事情,抬头问刘勇顺刘兴业道:“刘大哥,这福兴居的掌柜的在哪里?”
刘勇顺“唔”了一声,道:“在前面厢房里锁着。”
“为什么?”
董大全有点急了。
“你们在这儿打了那两个巡捕,帮我们清茶门救了人,撒手就走了,掌柜的还能不倒楣?他现如今背了个窝藏‘捻匪’的罪名,家眷都关在衙门的大牢里头呢。”
“这……”
伍云直和董大全互视一眼,都深感不安。
“这不是。”
刘兴业看他俩一眼,说道:“他们两个回去禀报了,说这儿是捻军的‘匪窝’,我就赶紧揽了这个差事,怕咱自己人吃了亏,在这儿已蹲了半个月了。
白天,铺子里照常开张,掌柜的和三个伙计应付生意,专有人看着他们;晚上,把他和伙计们都反锁在前院一间空房里,衙门的人在后院蹲窝儿。前几天,我把他们都打发回去了,只和那俩守着,好应付万一。不想竟是逮住了你们两个。“
说着笑了。
伍云起和董大全也不由笑了,皆感侥幸,倘若不是刘大哥,而是别一个武艺高强的捕头,那他俩这刑部大牢是非坐不可,官司也吃定了。
“这俩家伙……”
伍云起迟疑地说:“死在这院中,怎么个收拾法儿?师兄回衙门里去可是不好交待。”
刘兴业摆手道:“好办,我就说捻军探子来了,人多势众,强手难抵,我逃了出来,他们两个皆死在探子手中,我并无多大担戴,只是……,苦了这家铺子,他们本也是无辜百姓呢。”
他犹豫地这样说。
“恐怕不妥吧?”
伍云起侠义之心极重,他皱起了眉头,道:“掌柜的也是本份生意人,怎好嫁祸于他?”
“也是。”
刘兴业点点头,又踱了几步,低头沉吟,半晌方道:“好吧,我自有办法为他们一家开脱出来,总不让他替咱们去吃官司就是。你们就不必管了,一切都在为兄身上。”
“那么,有劳刘师兄了。”
伍云起、董大全拱手道。
“好,我自有安排。”
刘兴业道:“此处为是非之地,二位不便久留,先走吧,改日,我自会去找你们,咱们再谈。”
伍云起、董大全听了,都站起身来。
三人又约了下次会见之期,董大全并将他们现住花市客店,告之刘兴业。
然后,二人出屋上房,向黑暗中去了。
第廿四章
五月初五端午节,京城中到处都是小摊,叫卖棕子。
伍云起、董大全带着来旺到正阳门,边吃棕子边四下张望,等着柳良图前来赴约。
看看快近午牌时分了,才见柳良图顺着护城河沿快步走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汉子。
来旺眼尖,一眼就看见了他们,忙叫在桥头石栏聊天儿的伍云起和董大全。
伍、董二人回头,见果然是柳良图来了,一齐走下桥来,与他见礼。
又与那三个汉子打招呼。
原来这三人也是伍云起他们一科的河南乡试武举人。
朝廷有规定,凡参加武会试者,必有同省同考五人联名相结,方准入场。
这实际是搭挡。
他们三人没有和伍云起、董大全一起进京,主要是在省城等衙门的文凭,武举人参加会试,由地方上的知府具结呈给省里布政使司长官布政使,再由本省督抚请咨发回司里,转批下来,方能进场应会试,是为入场凭证。
五人早已在河南商定端午节这日在京师正阳门上见面,伍云起当柳良图送赵志申回去时,也有意与他约定了这个日子、这个地点,故此大家正好碰到一块儿。
于是,六个河南乡试的武举人并小厮来旺,一同回花市的客店来。
柳良图他们四人自然是不愿去住河南会馆的,宁愿破费几个钱,与伍云起、董大全住在一处,大家好印证武艺。
新来的三个武举人,年纪最长的姓黄名兴瑞,字镇安,三十八岁。
他早先中过进士,并且在兵部注册重加考选,列在二等,分为营守备。
他如果在兵营中五年期满,本是可以补授实缺用为守备之职的,谁知混了才两年,便因为寻殴斗架被上司参了一本,即刻革职不说,连功名一并开除。
这回,他又重打鼓另开张,再下考场,来应科举,大概是官瘾太大,在家里闲不住,又舍不得花银子捐官,因此不辞辛苦,仍以武考作为叩门之砖,重返仕途。
另一个姓王名大友,字青山,三十挂零,头一次参加科考,乙榜高中,杀进京师来,要与各省武举人们在会试场中见个高低,精神正好。
再一个姓徐名月笙,字筱泉,与董大全同庚而月份稍小,也是二十六岁,家中巨富,是个富商子弟。
他本是有财捐官做的,并且可以多捐银子加花儿跳进快班,由吏部直接分为知府、知县之类,但因生性狂傲,不肯靠钱财买官做,深信自己凭着一身好武艺,可以硬进仕途,免得被人瞧不起。
这三个人,再加上董大全和伍云起,本是河南省今科武乡试中的头五名,解元当然是董大全的了。
为了武艺上的功夫好,三人虽然家道殷富,但仍十分愿与董大全、伍云起两人结交,武林中的人,有时讲了义气的话,贫富也暂可不计较,反正董、伍二人均非久困之人,将来无疑会做官的,并且,他们两人,比较起这三位大户子弟来,进士及第和分省做官的希望要大的多,这在乡试考场上,三个人就都领略到了。
徐月笙在这三个人中,武艺最好,乡试中他仅居董大全、伍云起之后而名列第三,又粗通文墨,诌得几首歪诗,填得几首艳词,琴棋书画上都不很外道,尤其是风月场上,这家伙算得一把好手了,打小时候起,他就没有在家乡住过几日,随了个远房伯父在江淮一带长大,武林高手拜过不少,眠花宿柳的恶习也着实沾染上,算得是个酒色之徒。
但他身上武功不坏,这也是名师指点,练习得法,不然的话,身子淘虚空了,只怕风刮都站不住脚,更不用提应科举了。
从此,这四人与董大全、伍云起同宿花市客店中,除徐月笙时常出去寻花问柳,干些无聊之事外,其他人倒还踏实,与董大全、伍云起每日切磋武艺,消磨时光。
这日,刘兴业派来一个小厮,悄悄禀告伍云起、董大全二人,约他们翌日到陶然亭见面,有事商量。
伍云起、董大全听了,估计可能是董师傅要见他们,都非常高兴。
第二天早早便吃了早饭,向柳良图等推说有事前去拜访一位朋友,在宣武门外一个会馆处,便出来雇了人力车往陶然亭而来。
陶然亭在京师外城西南,先农坛的西边。
这里,从明朝的时候起就是专门烧制供应宫殿、城墙建筑砖瓦的窑厂。
年代久了,挖的窑坑星罗棋布,深而特大,并且积了不少的泉水和雨水,又长了许多花草树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