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见客人富贵而不淫,并非好色之徒,只好打消了这笔买卖,令小二道:“告诉她们,别穷打扮了,生意做不成,倒糟践了那些胭脂膏子。”
小二忙往东院奔去,告诉店中娼妓,客人不用伺候。
至深夜,小店的生意又来了,一帮客商打扮的人,其中不少是深目隆鼻的关外回人,叩门打尖,说是天明即上路。
掌柜的喜出望外,忙前跑后,连夜赶作饭菜,伺候客商,本来嫌多的伙计,一时倒觉人手不够了。
来的一伙“客商”,正是何抚南、艾西克、哈德曼等人。
三年前,他们在京师惨遭挫折,深感京师防备之严,只得西折出关,回新疆复命。
此次入关,本是奉阿古柏伯克之命备了不少礼品,前来河州与白彦虎勾结的。
但白彦虎言及左宗棠兵锋之利,实在难挡,意思是要循出关外,归附阿古柏的“哲德沙尔汗国”。
何抚南见状赶忙拦住,坚持让白彦虎仍游击关内,与左宗棠周旋。
他很明白,一旦关内土匪为左宗棠肃清,那么左宗棠的兵锋即刻便会指向新疆,出关之日也就为期不远了。
白彦虎本陕西回民中一个无赖。
由于满清朝廷采取民族歧视政策,对陕甘回民欺压忒甚,激成民变,各地回民纷纷组织起来,反抗满清朝廷的封建统治。
这白彦虎便趁机树竿子拉队伍,扩充势力,占地为王,借机祸害百姓。
其作威作福,实与土匪无异。
白彦虎也很明白,何抚南不让他出关去,是要他充当替死鬼,与左宗棠互相消耗。
然而他无法对抗左宗棠的大军。
他本已劣迹昭著,深为各支回民起义军领袖所痛恨,因此孤立无援,深有空虚之感。
何抚南此番入关,他便献了一条毒计:左宗棠坐镇安定,就要于十月初七日庆贺六旬生辰,倘若深夜偷袭,虽不敢说生擒统帅,然趁乱掠夺印信,却未必不能成功。
此物一旦得手,那么,只要将此印送往京师,“做官的丢了印,”定然革职罢官。
左宗棠一去,西北各支官军群龙无首,攻势必减无疑,至少,清朝廷得派李鸿章之类的“能吏”来当陕甘总督,才会出现新的局面。
此计确实大胆而狠毒。
初七日夜,白彦虎果然冒险偷袭,率所部一千三百骑兵猛扑左宗棠总督行辕,虽然他的骑兵被官兵抵住,差一点不得脱身,然而,这一招也确实灵验,何抚南等皆换了官军号衣,扮作兵勇模样,一面假装抵挡白彦虎的攻击,一面退入行辕中营,趁乱杀了卫士,夺走了“陕甘总督关防”银印。
倘若中军营帐中不是侍卫环从的话,他们就会朝左宗棠本人下家伙。
何抚南既已得手,深感侥幸,便按计划迅速东窜,往会宁方向而来,抢在张曜之前渡过厉河,随即北窜乾沟驿。
奔驰一夜,马困人乏,便在这小小的“迎客来”客店打尖稍歇,以便天明再往东进入平凉府界,摆脱刘锦棠和张曜的追截。
然而,他万万想不到,冤家路窄,他在这小小客店中偏又碰上了对头。
麻烦是热古拉和买提肉孜惹出来的。
这两人一路上抢男霸女,无恶不作,弄得何抚南十分恼火,却也没有办法。
到了“迎客来”,热古拉例吩咐艾西克和哈德曼:“你们好好看住那颗大印,保证送到北京,让左大总督他老人家吃下这杯苦酒。倘若丢了,可不依你俩。”
艾西克、哈德曼只得答应,担负起守印之责。
热古拉、买提肉孜两人却叫掌柜的,令他将店中娼妓一应叫来,伺候寝居。
掌柜的穷苦若干月,好不容易找到这个发财的机会,便急命小二到东院把八个妓女一齐叫来,伺候“客商”们。
何抚南本意歇歇便走,以防后面追兵赶上,纠缠不休,见热古拉、买提肉孜两人又要胡闹,便立加劝阻,不让他们纵欲。
但那二位不听劝阻,反倒大骂何抚南胆小。
何抚南亦是色鬼一个,何尝不想胡闹一通,只因重任在身,不由不收敛些。
见热古拉、买提肉孜象两头发了情的公牛,眼都红了,蛮横至极,便也不敢硬劝,只得苦笑一笑,说:“天明上路,耽搁不得。”
热古拉挥挥手,粗鲁地说:“老子完事就走。倘不痛快,便多住几日,谅那几个追兵也奈何咱不得。”
何抚南无奈,只得抓了个妓女回自己屋里,一面传令,命随从们小心巡视,倘有动静,即刻启程东窜。
热古拉、买提肉孜这里,兽性发作起来,把几个妓女剥得精光,胡乱遭践,又喝酒狂叫,摔得茶壶茶碗乱响。
这一来,早惊动了旁边的客人,令小厮伸出头来看看是怎么回事,谁知却被热古拉瞧见,怒吧一声:“哪儿的小贼,探头探脑的。”
抓起一个妓女便扔了过去,竟直入人家客房中,摔得女人“啊”地一声惨遭叫,头上、身上顿时被血染红了。
几个妓女什么样的汉子都见过,什么样的苦头也吃过,却还从来不曾见过这样两头野兽,一时也顾不得生意和饭碗,一边光着身子拼命往外跑,一边凄声惨叫。
掌柜的也吓傻了眼,却不敢劝,只躲在账房里头直哆嗦。
热古拉喝酒喝得发了疯,跑到院子里,狂笑大叫,抡着条板凳,见人打人,见物砸物,闹翻了天,好歹把那旁边客房里的年轻公子惹恼了,走出来止他道:“这位大爷,您老也少喝点酒不成吗?这大冷的晚上,把些个婊子打得满院子跑,还扔到在下屋里来一个,跌得头破血流,成何体统?就说玩儿吧,也不能忒过份不是?”
热古拉正愁没人搭腔,找不到出气筒,见一个青年公子打着京腔出来说话,遂凑过去冷笑道:“老子就是这么个玩法,你这位公子哥儿打算怎么……”样字未出口,劈头一板凳就砸了过去。
公子并不闪避,出手一架,只听咔嚓一声板凳顿时断为两截。
热古拉大怒,窜上去就抓那公子,公子一拂袖化开,跟着飞起一脚,正踢在热古拉小腹上,热古拉措手不及,“哇哇”大叫着就势腾身翻了出去,减弱对方劲力。
他内功甚好,饶是这样,肚子里仍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蹲在地上狠盯着对方,一时不能起来。
他知道,这亏吃的不小,内脏震了,深怪自己疏忽大意。
然而却不敢发怒,怒气一上来就坏了,非冲了五脏不可。
公子缓步走到热古拉跟前,盯着他说:“你从关外进来的?”
热古拉匕斜着眼睛,道:“是又怎样?”
公子这时仔细看了一眼,喝道:“原来是你,你老实讲,进关来干什么,我饶你条狗命。否则的话……,你说不说?”
热古拉也认出了这位曾在京师陶然亭与他交过手的伍云起,忙说道:“公子也别问,你再朝这儿来一下。”
热古拉喷着酒气,指了指自己的胸脯,冷森森地说。
“哼。”伍云起也冷笑一声,抢上一步,飞脚直朝他胸脯跺来,热古拉马步桩蹲定,气运到胳膊上,双臂一错,要铰云起飞脚,云起的脚却是虚的,一缩躲过,另一只早又带起来,直朝热古拉软肋踢来,热古拉已料到此招,伸右臂便搂,要夹他,哪知云起变招更快,“泰山压顶”,双拳从上往热古拉头顶砸来,热古拉急起双掌一托,双臂震得发麻,几乎立不稳脚,往后一跳,退出一丈之远,急忙抄家伙。
云起并不逼近,仍将双臂抱于胸前,再复前言道:“你说还是不说?”
热古拉见这后生比三年前武功竟是有了极大的长进,自忖已经难敌,便拖延时间,以退为进,反问:“公子贵姓?报个名字上来。”
回答很简单:“伍云起。醇郡王府头等护卫。”
“呵,原来是伍大人。”伍云去起身后传来何抚南的声音:“怪不得武功如此地道。”
“是呵。”伍云起原地不动,头也不回地应道:“咱们不是在桑干河边过了手吗?承让承让。”
何抚南并不恼怒,笑着说:“那一回,伍大人仗着人多势众,并且暗中出手,致使在下亏了招儿。如今不同,这小小客店,你还要逞强吗?只怕此地便是你的坟墓了!”
说着朝艾西克、哈德曼二人一使眼色,示意他们上手。
艾西克、哈德曼齐发声喊,并肩朝伍云起扑来,伍云起唰地拉出宝剑转身接住,与二人拆斗起来,拼了几十回合,艾西克、哈德曼二人丝毫占不到便宜。
何抚南一亮双匕首,正要上前助战,忽“黄毛鬼”买提肉孜从屋中走出拦住,说道:“且慢,兄弟们过过手就歇着吧。”端个茶壶往伍云起跟前一送:“来,喝口茶。”
茶壶嘴箭一般向云起胸口檀中穴点来。
云起手快,戟指反逼对方双目,手中剑直向壶嘴切下。
买提肉孜偏头躲过,壶嘴已闪开剑锋,复向云起大包穴点来。
云起一侧身,险些着了道儿,忙躲开一步,回剑挡开何抚南的匕首,本觉着买提肉孜再上来时尚有一晃儿功夫,可以以脚反踢化开,不想买提肉孜功力之深,非同寻常之辈,只见他一抖茶壶,一股滚热的香汤已射向伍云起命门穴,云起觉着一麻,急用手一拂,解开穴道,幸亏茶水点中,着力不深,否则顿时死于乱刀之下。
热古拉狂喊怒吼着抡熟铜棍向伍云起砸来。
同时何抚南、艾西克、哈德曼各执利刃,三面而上,围攻伍云起。
伍云起单剑抵挡,无论如何也撑不住这五条恶汉的围攻,只见他左手一扬,几枚菩提子已分赠四方。
何抚南等急闪身躲避暗器,惟买提肉孜手快,一把抓住,反手打向伍云起。
伍云起旱地拔葱,剑护下盘,窜上房去,提着气飞也似地往外跑,何抚南、热古拉紧追不舍。
买提肉孜亦取了判官笔追赶上来。
在寡不敌众的情况下,伍云起往外跑是极有利的。
须知道,买提肉孜等五人个个武功高强,被他们围在核心可谓防不胜防,这一跑,距离一拉开,对方五人顶多只有跑在头里的一、二人可以与他交手,其他人就有力也使不上了。
伍云起飞也似窜过几条屋脊,跳下去往久已干旱的田野中疾奔,他轻功好,何抚南他们一时追赶不上,距离渐渐拉开了。
这时,只见远处田野上一队人马约有一百多骑迎面而来,伍云起吃惊不小,他回顾左右,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