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堞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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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堞残阳-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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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屡让,同治颜厚,一局棋不知悔了多少次,到底还是皇后官子时占先手,赢了同治。
直到快该上长春宫请安去了,皇后方才笑道:“皇上歇会儿吧,免得奏对走神儿。”
承值的宫女听说,便忙将预备好的香茶奉上来,同治推开描金漆盘道:“朕不喝这个。你们沏出来的茶,没味儿得很,还是娘娘烹吧。”
皇后听说,有点脸红,低头道:“奴妾烹得也不十分好。”
“不,不。”
同治忙道:“味道大不一样,还是有劳娘娘吧。”
皇后只得笑着吩咐宫女们:“把那套家伙都送东暖阁来。”
宫女们应着,便去前面体和殿里取烹茶器皿,不一会儿,抬进一个具列来,放在南窗下的短炕上。
外面有太监禀报:“荣安固伦公主、荣寿公主前来给万岁爷、主子娘娘请安。”
同治喜道:“快请!”
说着与皇后一起站起来。
荣安、荣寿两公主进来,一边请安,一边就看炕上的烹茶器,荣安笑道:“皇上福份大,总有好茶吃,咱们可能沾一沾光吗?”
同治笑道:“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朕才央着娘娘烹碗茶吃,姐姐们就象得了信儿似的那么准,怎么不吃。”
大家都笑了。
荣寿公主为人随和,拉着皇后的手一同观赏方才的棋局,一面悄声议论着。
同治和姐姐坐着说话儿,看宫女们把一应物件皆取出来摆好,又在地毯上支起炉子,上置交床,坐上锅子,燃着木炭,又有太监忙着开瓷坛,取出旧年贮的玉泉水。
都准备妥当了,皇后便开始烹茶。
荣寿公主也坐下来看。
同治看着皇后摆弄,不由笑道:“他们只以为烹茶是差事,品茶方是享受,其实蠢得很,烹茶又何尝不是享受?”
公主们皆点首赞同:“皇上说得是。”
荣安固伦公主见皇后用瓢往锅里舀水,因问:“娘娘,这玉泉水好用吗,比之惠山、天台的水如何?”
同治抢答道:“自然是比那些水要好得多,高宗纯皇帝早就尝试过,下了定论的。”
皇后点首,表示赞同。
荣寿公主道:“我听说唐朝的时候,陆鸿渐曾将天下的名水按序排列出二十名,当中却没有我们燕蓟西山这玉泉水。”
同治因问:“都是哪二十种呢?”
荣寿公主想了想,扳指数道:
“庐州康王谷水第一。
无锡惠山石泉第二。
兰溪石下水第三。
峡州扇子峡蛤蟆口水第四。
虎丘寺石泉第五。
庐山招贤寺下方桥潭水第六。
扬子江南零水第七。
洪州西山瀑布水第八。
桐柏淮源第九。
庐州龙池山顶水第十。
丹阳观音寺井第十一。
扬州大明寺井第十二。
汉江金州中零水第十三。
归州玉虚洞香溪水第十四。
商州武关西洛水第十五。
吴松江水第十六。
天台千丈瀑布第十七。
郴州园泉第十八。
严陵滩水第十九。
雪水第二十。”
她记忆力强,一口气将所排二十水名皆背诵出来,同治听得直咂嘴,道:“这二十种水,除了最未的雪水遍处可寻,其余哪样也不易尝到呢。”
又又扭头问皇后:“真是这等好吗?若是的话,咱们虽不能遍游天下品尝,就是下旨给疆臣,令他们贡进宫来也是好的。”
“这……”
皇后犹豫了一下,道:“说归说,怎好……”
“那有什么。”
同治满不在乎地一挥手,道:“光禄寺的良醖署,这些年来光是用玉泉水酿酒,就令各地进贡些泉水,酒也换些个花样儿才好,咱们烹茶岂不也更有味道?”
荣寿公主见自己的一番话惹起皇上的兴头,生怕就此生出波澜,遂作沉吟状,道:“其实,这些泉、河、井、瀑水,也当真就未必好呢。当初,高宗纯皇帝不是曾谕令制银斗一个,以水之轻重评定各地名水吗?结果怎么样,只有塞上伊逊河水与咱京师的这玉泉水斗重一两,其它如济南珍珠泉水斗重一两二厘,扬子江金山水重一两三厘,无锡的惠泉水、杭州的虎跑水皆重到一两四厘。还是御笔题玉泉水为‘天下第一泉’了。”
皇后亦道:“荣寿姐姐方才所举二十名水,是世上通常的说法儿,流传极广,然却与陆羽无关,不过是后人的附会妄说而已。”
“怎么见得呢?娘娘。”
“陆羽《茶经》论水曰:”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其山水,拣乳泉石池漫流者上;其瀑涌端濑勿食之,久食令人有颈疾。又多别流于山谷者,澄浸不泄,自火天至霜降以前,或潜龙蓄毒于其间。饮者可决之。
以流其恶,使新泉涓涓然,酌之。其江水取去人远者,井水取汲多者。‘方才所举二十名水,其中多与陆鸿渐说法不合者,故欧阳修即曾断定此二十名水之列,实系后人附演之说。“
同治和两位公主皆点首道:“有理。”
说着话,锅中的水开始冒泡儿,发出轻微悦耳的响声,同治便道:“朕来帮你忙。”
说着伸手将贮茶筒取过来,开了盖子,舀出茶叶来,问皇后:“娘娘看这些可够用了?”
皇后抬头看了看,说道:“晚间品茶宜淡,午后则浓些为好。”
同治便要放入锅中水里,皇后轻声道:“不忙,现时还不是放茶叶的时辰,得过一会儿呢。”
同治便停住,一边朝姐姐们傻笑。
皇后专注地看着锅里初沸的水,又取了些细盐,撒进锅中,然后用勺撇去水面上一层微黑的沫子。
等到二沸时,她从锅中舀了一瓢水出来,贮在盂里,宫中的夹子是极讲究的,由内府呈来,通常只用一次,过后就扔掉,下次再换用新的,皇后取了一柄桃木夹子,在锅中很轻地转圈搅动着,一面向同治道:“皇上放茶叶吧。”
同治听说,顺从地随着皇后的搅动,均匀地一点点撒下茶叶,又舀了一点儿添入,以便喝浓茶。
他十分认真地做着这件事情,极有兴趣的样子。
平日看惯了他任性的两位公主,见他这样温顺,不由以帕子掩了嘴,相视一笑。
三沸的时候,水大开了,茶也烹好了。
水面上浮着一层白如积雪般的“沫饽”,看上去就引人欲饮。
皇后把方才舀出的那瓢水重添回锅里去,一面命宫女们将五个茶碗摆好,然后先舀出一瓢茶汤贮入盂中作“隽永”,以育华止沸,再分别注入五个碗中,每碗半盏——这就可以喝了。
同治端着碗,吹着热气,看那呈淡青色的茶汤,爽意极了,慢慢品着,一面望两位姐姐,希望她们有所评论。
两位公主明白统治的心思,偏没有恭维话,专心地各自品着茶——良久,大家不约而同轻轻笑了。
皇后脸又红了。
她毕竟才进宫来,新婚不久,总有种羞涩的神态时而流露出来。
每人喝了两个半盏,茶算是喝好了。
同治起身,与皇后、两位公主暂别,打轿往长春宫去请安。
路上,他暗想道:“通常讲‘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大约也就是这个样子吧。”
他确是喜爱并且十分尊重他的中宫皇后,同她在一起,与和妃嫔们在一起就是不一样。
同治喜爱他的皇后阿鲁特氏,当然,他很多情,也时常临幸瑜嫔、瑨贵人的寝宫,惟慧妃和珣嫔处去得甚少,即便去了,也不过香茗半盏,不尽而归,坐坐而已。
这使慈禧很生气。
按说,儿子的私闱生活,太后是不便过多干预的,但是她这个人秉性太强,以为同治的冷落慧妃和珣嫔,是有意与她过不去,不从母命,于是训斥皇后,责备同治,屡屡生出波澜。
这日,因同治擅自放了林天龄的假,不上书房读书,一到长春宫便遭到慈禧的盘问,他深知自己的宫中有慈禧的眼目,行动是瞒不过老人家的,只得将与皇后对奕、烹茶之事讲了,立刻受到慈禧的斥责,骂了他足有半个时辰,最后,慈禧干脆直截了当地警告他,今后不准再频繁地临幸皇后的储秀宫。
同治一肚子的委曲,退出长春宫来,不由滴落两颗愁苦的泪珠,然而,他从小就怕惯了圣母皇太后,哪儿敢与她老人家顶撞?
从这以后,他由于宫闱生活不顺心,又有载澂这样的风流公子挑唆引诱,便胡闹起来,学那宋徽宗故事,每每微服私行,偷出宫禁,往八大胡同的青楼瓦栏中厮混,嫖起娼妓来,这样,他本来就单薄的身子,更加虚弱了。
第五十五章
    西北九月的寒夜,秋风瑟瑟,凄凉遍野,一支一千五百余骑的人马行进在荒谷的丛林中,在两边巍峨高山形成的巨影荫蔽下,悄悄地往西走着。
一弯新月高挂南山头,皎洁的银辉透过纷乱的树枝间洒在他们身上,马蹄踏碎地上积存了多年的干枯树叶,发出“啪,啪,啪”的微响,使这支队伍显得更加神秘了。
“扑拉拉”,前面一群野鸭被惊动了,急飞起来,发出阵阵鸣叫。
骑在一匹枣骝马上的义军统帅吴素梅猛地醒过来,警惕地四下望望,然后用手揉揉惺松的眼睛,竭力打起精神来,推一下身边战马上的女亲兵,轻声叫道:“银雁儿,你醒醒。咱们该打尖儿了。”
银雁抬起头来,迷迷糊糊地问:“大姐,到哪儿了?”
“离肃州城不远了,小心清妖。”
“嗯。”
银雁答应着,习惯地把佩剑扶了扶,一只手搭在剑柄上。
“福庆,传我的话,全军停止行进,打尖儿歇息。”
吴素梅回头吩咐,又加一句:“谁也不许点火。”
“明白。”
吴福庆答应着,看了妻子银雁一眼,打马前行往头里传令去了。
义军队伍停止行进,按五百人一营拉开距离在树林中散开休息。
吴素梅的老营在中间,与中营一同在山坡上打尖,吃些干粮,同时寻水饮马。
在一块大岩石旁,义军的几名首领:副掌门赵广生,中营掌率刘兴业、副掌率柳月文等,都围拢过来,与吴素梅合计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前营掌率邢越不在,吴素梅几天前派他和他的两个徒弟杨之华、王三率二十八骑人马先行,往肃州摸敌情去了。
大家都嚼着掺杂了野菜的玉米面窝头,望着吴素梅,静等地她发话。
他们在饮食方面,比义军战士们唯一优越的也就是有酒了,酒可以驱寒,这是吴素梅特令福庆和银雁两人保存的,每次碰头商议军事,由吴素梅分配给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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