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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髯-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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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这内外动荡的时期,连续五个多月所谓的“战后休整”,石闵的军队就驻扎在京郊,按兵不动。
就在这种情况下,在五个多月的时间里,朝廷对于石闵的猜忌,先是由深变浅,然后再又由浅变深。而猜忌伴随着的是恐惧,朝廷,主要是皇帝石遵对于石闵的恐惧在不断加深着,现在只要是石闵提出的建议,他几乎没有不采纳的。
而石闵也乐于利用这种朝廷对他的恐惧,来加强自己的势力。跟随他多年的旧部,在这一期间内多数得到了提升,手下大将王泰升任左将军;蒋干升任司隶校尉,负责管理邺都治安;军中主簿夏侯亱,升任为监冶谒者,这样就把冶炼行业控制在掌中,实际上控制了国家兵器的生产和储运;将手下将领杨晓、苏彦充入护卫京城的左、右卫军任职;然后再将手下将领周成、乐弘、张遇等人派往外郡充任太守、郡尉等职。
这一系列的活动,是在慢慢逐步进行当中的,使用的理由也很充分,这些人在之前与石冲叛军的作战中,都是立有功劳的。于是,一切都按部就班,又如春来细雨,润物无声。旁人所见的,可能只是半月一小场、一月一大场的饮宴,或者是三五成群在郊外的游猎,石闵和他的部下们,似乎都在纵情享受着拥立新主后得来的太平富贵。
――――――――――
“吴军师为何停杯不饮啊?哈哈哈哈~”
“非手中杯停,而是量有度,满溢在即,不能复载尔。”
从前的官职是军师祭酒,但 “酒”这种东西,对于吴风来说始终是一种不和谐的存在,如果当年有过敏一说的话,他一定会别人说:他对酒精过敏。他摇了摇手中的酒爵,看着酒水在爵中打着漩涡。感觉自己已经醉了。
“军师大人的官职见涨,可酒力怎么反而退步了呢?!”在席间说这话的是刚刚以省亲之名回到邺都的周成。与周成等人一样,作为石闵旧部,吴风也得到了提升,他现在的官职是军师中郎将。
吴风举杯回应了一下,但酒杯只是略一沾唇,却并没有喝下多少。说实话,他并不喜欢周成这个人,在他看来,周成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很是豪爽洒脱,但内里却是城府隐藏极深。
此间是例行的私人聚会,所以大家都比较放得开,喝醉酒的也不限于酒量高低,实际上,连酒量不错王泰此时也喝醉了,他此时正蛮横地从一名乐师的手里抢了把笙,然后自告奋勇的为大家吹笙祝酒兴,其实是自娱自乐,而且笙到嘴边,他却怎么也摆弄不顺这个玩意,引来众将一阵的哄笑。
“周成你这小子,忑不地道,喝了怎么久都不醉,定是有所保留。老子就不相信,出去才二、三个月,你小子的酒量就随着见长了……”席间一人仗着酒意,口齿含糊的笑骂。
周成回敬半盏,笑道:“夏侯兄见责。兄弟不是有意……乃是……乃是藏拙尔、藏拙……”
作为主人,石闵在席间可以说是喝得最多的人之一,不过其酒量甚豪,尚未大醉。他手指周成,问曰:“听说你回来之前,刚刚还打了一仗,对手是晋军。可有此事?”
“没错、没错,回禀主公,末将是和晋军有过交手。不过,当时主要是大司空的乞活军与晋将褚裒交战,我只不过是从旁协作,参与了一把而已。”周成神色之中,有藏不住的得意。
石闵饶有兴趣地问:“哦,晋军战力如何?”
“嗯~”周成略一沉吟,突然拔出了腰间别着的一把短刀,道:“晋军主力‘京口军’,果然是天下精卒,恰如此刀。”
周成手中短刀,在席间灯火照映之下,隐隐有流光晃动。在座的多是武人,当即就有人识货地叫道:“好刀!”
“刀是好刀。但如晋军真如此刀锋锐者,又焉何轻易败于李农将军。”席间顿时有人公开质疑。
有人替周成说道:“晋军虽有强者,但怎及得上我北方精骑,李农的乞活军,可是国内仅次于我军的强兵啊!”
而周成则说:“刀是好刀,刃口不错。可惜,空有良锋,却无用刀之良人,南朝以清谈之辈御虎狼之师,犹如以婴儿御此宝刀,不自伤已经是万幸,又岂能伤人?”
吴风疑道:“吾尝闻褚裒是南朝的能臣,名震一方……”
石闵笑曰:“入为相者未必能出为将。”
周成称善,道:“主公所言极是,这褚裒在彼虽然是一方能臣。但出师北伐,统兵来犯我朝,却如同婴儿舞剑一般。”
席间闻言多笑。
此时,席间多数人都已醉了,有的已经爬在案几上起不来身。看看属下们的醉酒之状,石闵大笑,觉得这一次也喝得差不多了,于是宣布散席,独自起身回后堂去了。
对于周遭的一切,王泰似乎浑然不觉,依旧在专心致志的研究手上那个玩不太来的笙,很纳闷这个东西为什么不象自己吹惯的那个埙那么好使,而这件乐器原本的主人则在不远处咬着指甲不安地注视着他。
“走了。”吴风用手拍了拍王泰的肩膀。
王泰茫然间抬头,已经可以算是老将的他,此时的表情就象是个环抱着心爱玩具的顽童,问:“怎么了?”
“结束了。”
“什么结束了?”
“宴席结束了。”回答的时候,吴风突然笑了起来。对比发现,自己还不算醉。
“哦。”稍稍想了一会儿,王泰似乎明白了。摇摇晃晃,和吴风相扶,站了起来,“那回家好了。”手中的笙有些不舍地放在了案几上。幸亏他还没有醉到把别人的东西带回家,目睹这一刻,在不远处焦急守候了好久的那名乐师,终于长长地吁了口气。
王泰原是骑马来的,此时走路都要人搀扶,自然是骑不了马。于是,吴风就让自己的车夫送王泰回家,自己则借着酒劲,在街上随意而走。
酒入愁肠人易醉。其实在今天的宴席上,吴风是很想实实在在地醉一把的,好摆脱心中的烦闷郁结,但同时又很怕醉酒之后,在大庭广众下暴露心事,所以特意克制。
出了石闵府邸,吴风径直步上京城内的一条主干道,慢慢地向南走去。他脚下走着的这条大路,有个京都人取得别名,叫作“骨粉道”。之所以会被当地居民戏称为此,乃是因为在石勒、石虎时代,有多位大人物,包括王子,在死后都曾经在此大道上挫骨扬灰,供行人踩踏。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远处邺宫寺晚斋的钟声悠悠然传来。吴风突然想到,今天这一顿酒,喝了将近一个下午的时间,若按照孔子所谓“礼”的话,昼间饮宴可是一件无礼恶行,读书人行为此,是一种堕落的表现。
通过这条“骨粉道”走到路尽头的一端,就是有名的佛寺“邺宫寺”。在中国的宗教史上,自西方传来的佛教,就是在这个时期,开始加速发展的。有时候现实真的是很讽刺,嗜杀成性的石氏,不论是石勒、石虎、还是孙子辈的石宣、石韬等人,全都是虔诚的佛教徒,最少,从表面上看都是挺虔诚的。而佛教徒石宣被处死后所产生骨灰的一部分,也曾经奉旨撒在这条“骨粉道”上被行人踩踏,而下这道旨意的人,正是这个佛教徒的父亲,另一个老佛教徒――石虎。可能就是因为羯胡石氏之中多数都是行佛的,所以石闵不信佛,反而更偏向于道士。老神棍法饶因此得以见宠于石闵。
在酒精产生的迷幻感觉当中,吴风不自觉停下脚步,身体转向钟声来源的方向,沉下心来细细聆听着这悠远的钟声。就在这一刻,原本并不信佛的他,一瞬间突然有了想要皈依之心。
邺宫寺的老主持,是名满天下的一代高僧――佛图澄,此时已以一百一十七岁的高龄故去。在他在世的时候,吴风也常常去听其讲经说法。
或许,皈依佛门之后,三千烦恼会就如同佛经上所云,随风而去了吧?在这种忽然产生的想法之下,吴风的灵魂就如同被慢慢牵引过去一样,渐渐飘离离躯壳,而肉体的脚步也不自觉一步一步向那处移动,向着邺宫寺的方向迈去……
“小风~!”
在悠扬的钟鸣之中,突然惨进了一个轻脆而又熟悉的女声。
吴风的表情先是惊愕,转而惊喜,骤然间的仓促回头,然后,显示出难以掩饰住的失落神情。但原本想要出家的念头,却随着这一声呼唤,骤然间烟消云散。在事后,他也许会自嘲说:在那一刻的时间里,是酒后乱心,自己魂不守舍了吧。
吴风迅速调整了一下心态和表情,使自己看起来尽量平常一些,道:“怎么?原来是你。”
“是我啊~!那你以为是谁?”对面站着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调皮地眨了眨,但微微嘟起的小嘴表明,她对于吴风之前的那个失落神情,颇为不满。
头戴改版的金缕合欢帽,足蹬小号五文织成靴,不着深衣,上服褶而下缚袴,中以一条金丝锦带系之,装扮全然是胡风,腰间佩着几块小小玉诀,在风中发出轻轻的叮当之声,俏眼柳眉浅浅笑,正是一幅绝妙美景。斜阳如血,直映得腮边一点美人小痣,粉嫩肤肌,更显得娇艳动人。
纵然是常年不近女色,曾被同僚戏称为“军沙门”的吴风,在这惊鸿一瞥之间,也不禁怦然心动,也不禁惊异,女大十八变的神奇进化。但惊鸿一瞥之后,他却立刻装出了一副生气的严肃表情。
“喂……喂喂!大小姐,我虽然是你父亲的部下,但却是平辈相称,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吆~!你怎么可以小风长、小风短的乱叫?会吓死人的啊!”
“嘢~!”那少女作了个鬼脸儿,俏笑言道:“倚小卖老。你才比我大多少啊?”
“从数字上看,是差不多一倍吧。”
“呸、呸~!你比我父亲小多了。”少女抵死也不愿意承认两人之间的辈分差距。问道:“吴中郎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啊?”
“从那边来,往那边去。”吴风笑着,两手食指往两个方向各点了一指。
“咦?那边不是我家吗?而那边……哦~我知道了,你是要回你父亲的那家小棋馆。”
吴风暗自吃惊,好厉害!这小妮子似乎对我的事情一清二楚,不但知道自己刚刚升了军师中郎将,还知道自己父亲的棋馆。这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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