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浙残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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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浙残明梦- 第1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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册使临发釜山,尚有倭兵无数留屯当地。沈惟敬便轻描淡写地道:“降倭若干,已令朝鲜择地安插。”石星马上也附和奏道:“营栅尽焚,尚有余倭防护册使。”以此语蒙昧朝廷。

万历二十四年(1596)六月十五日,杨方亨、沈惟敬带着随从四百余人,轰轰烈烈地由釜山渡海,前往日本册封。倭将行长、清正等也先后撤兵回国。

沈惟敬承命以后,又责令朝鲜遣使随行,以通信于秀吉、行长,并道:“天朝既已册封。朝鲜若不遣使,是独天朝议和而已。必得朝鲜使臣,和乃可成。”偏偏朝鲜王不肯,依违答复,未有决言。

杨方亨、沈惟敬连连遣人催促朝鲜派出使臣。沈惟敬接伴使黄慎也驰启道:“若不遣使,则当明白痛绝,以示决无可遣之理。今者含糊两间,万一事机交急,必有后悔。”朝鲜王颇以为然,然而仍旧久而未决。直到听说倭人发怒了,这才匆匆准备任命武臣李逢春等为跟随陪臣。又有人提出武人出使恐多失误,宜使文臣识事理者为妥。柳成龙便称黄慎明敏有胆略,且有夷险不贰之节,堪当此任。于是就令黄慎升敦宁都正,为通信正使,以大邱府使朴弘长为副使,前赴日本。

然而时间已经拖得太久了。八月十八日,杨方亨、沈惟敬一行都已经到日本沙浦郎了,朝鲜使臣却尚在中途。

   

   

   

(六)朝使赴日,一路频逢被掳同胞 

   

黄慎其实也打算尽早出发。只因朝鲜王的国书迟迟未出,是以迟延耽搁。一直等了好久,终于有译官李愉、朴大根奉着国书礼物到了星州,会同副使朴弘长自星州前来釜山。黄慎等于是迎于半路,同入倭营。

八月初四日傍晚,朝鲜使臣一行在倭将柳川调信的引导下,乘船同向对马岛。

初十日到达对马岛釜中浦,馆于义智客舍。沈惟敬营中一位姓李的中军也奉明朝皇帝的诰勅在此等候。

岛中老倭多感朝鲜旧情,前来拜谒使臣,言谈旧事,有的失声涕泣。其他倭人也多言朝鲜故事不能忘怀。众人这才知道,原来日本民间并不支持两国发生战争的。

十五日,自对马岛发船。一路风涛险恶,自不须言。傍晚到了一歧岛。小西行长遣副将在此迎接皇勅。

十九日到了郞古邪。这里曾是当初丰臣秀吉点兵之处。山上筑有城池,城外围着一条护城河,其水系由海水引入灌满。城中筑五层之台,其制极为精巧。

黄慎刚停船靠岸,远远望见浦边有个朝鲜女人,紫衣蓝裳而立。一行人都注目而视,不知是何人。待走近一问,自称是俞政丞家婢,被倭兵所掳。天使标下人以银赎买,置于此处。一行人相见,如逢故知。

闰八月初四日,黄慎一行到了绿玉岛,宿在善修寺。

过了几天,从善修寺骑马将到舟次。寺旁人家甚盛,朝鲜被掳人几至五千余名,大半为京城人,围在寺门外。待黄慎等出门,拜谒号恸,大声用朝鲜方言呼叫:“痛矣上典上典!”其声极哀楚不忍闻。有的则哽咽不成声。都抱持马足而哭。追至浦渚,观其乘船发行。褰裳濡足,至入浅水,没膝而立,望见恸哭。一行上下,无不惨然。

当晚船泊赤间关。有书吏吴命寿,于壬辰倭乱期间被掳来此地,至此前来拜见使臣。心向本国,思念故乡,泪随言零。吴命寿道:“金牧使之女,方在右仓地。也思念本国,想要见朝鲜人。”

黄慎当即派遣炮手韩甘孙寻其所在。金女果然在那儿,然而蓬发垢面,敝衣多虱,形容憔悴不忍见。但见她对着韩甘孙哭道:“自被倭贼所掳以来,不曾梳洗。每愿速死,而不得死。拔佩刀再度刎颈,而也不死。想要堕水,而不得其便。曾经为倭人汲水,艰楚难堪。”言罢示其自刭处。韩甘孙一看,果然上有刀痕。韩甘孙回来,言其情状,闻者无不落泪。

十三日,黄慎等自水途岛发船向右仓地。明朝册使已经到达日本国都,遣差官王伦迎于中路。行长、正成、义智、阿里麻等各遣副将来迎使臣一行,而下舟往本连寺止宿。此地有朝鲜被掳女子,遣一童倭持书而来。其书道:

敬上朝鲜国使臣一行:妾前荣川郡守金某之女。变初,为毒手所得,不能自死,顽命已经五年于兹矣。至今忍辱不死之意,盖以两亲俱在,必欲一番相见。说尽哀苦之怀,然后死亦无恨。每以此情,恳乞主倭,亦已许之。今幸使行,适于此时临此地。此天开归路,而是妾再生之时。万望诸位,矜怜妾之哀情。幸甚。若欲率去,则当往俟于沙浦,或于中路追及耳。

童倭送书信时,还说:“金氏每天涕泣。请于主倭,归死本国。主倭也哀怜她,派俺传此书。若欲率去,则主倭送归无疑矣。”黄慎派译官答书,谕其率去之意。

十八日到达界滨。行长、义智各遣小将来迎,杨方亨、沈惟敬也来海滨迎皇勅。

使臣一行下船登陆,陪皇勅进至杨邦亨衙门,并拜谒杨方亨。

杨方亨揖而上堂。行礼毕,笑对黄慎道:“若不能终始免此行。何不也与我们同行啊?”黄慎答道:“只因其时未及受国王之命,现在才追来而已。”杨方亨道:“先回馆所,暇日再来打话。”

黄慎于是辞去,又和副使朴弘长同诣沈惟敬衙门,寒暄一阵,这才辞退。

当晚朝鲜使臣就宿于上乐寺中房。听倭人们传说:上个月初八日起,日本国都近处诸郡发生地震,无日无之。关白所处之家,也都坏塌。太閤方在五层楼上。不意地震,倾倒坏毁,其中宫女四百余人尽压死,太閤仅以身免。两天使所馆亦坏,天使扶出仅免。杨天使千总金嘉猷、沈天使标下朱璧及家丁四名皆死。

又丰外州地震特别严重。有一大村,人居几三四千户。其地忽陷为大泽。山上长松,仅露其梢。村居者无论老幼男儿,陷死者几千数,仅五六百人幸免于难。那五六百人正在陷溺之时,冥冥中似有物举而掷之。不知不觉已在峰上,故而得生。

使臣一听,联想起经过之地,亦有地震处。山脊皆裂,处处陷为坎泽。

诸倭又说:地之坼裂处,皆出浊水。好像豆粥,其臭极恶,人不能近。又有雨毛之变,其毛五色。

言谈间,倭人多称这些都是近古所无之变,未知日本将来有何重大变革。

二十一日,黄慎前来拜见沈惟敬。迎入座既定,从容打话。沈惟敬因言自己前后事迹及朝鲜薄待之事,颇有恚恨之意。黄慎再三辞退。沈惟敬一再挽留,并对黄慎道:“此地近有地震之变,无日无之。不可不急出避之,以免其压呵。”黄慎笑笑,答道:“这是天之所以恶日本,而示之以如此之变。朝鲜本无干涉,陪臣有何畏惧。”沈惟敬听罢大笑,还是嘱他多加小心。

黄慎告辞后回到馆所,王伦前来看他,并对他道:“朝鲜虽极荡败,然而犹可谓之富实。日本则外若富实,而内实贫乏。近来疲于供给,将有不支之状。”

其时,又有朝鲜被掳妇女十七人,在五沙浦倭将重世家,各以书来投。其中一书,即京城士夫之女。言辞凄惋,通达事理。其书道:

妾某郡村居姓某名某女也。壬辰变初,随父母避乱。父母每执妾手,涕泣言曰:“吾之死不足惜,而其如吾女何。”因对坐痛哭。当时妾虽口不能言,而心肠如割。内自思曰:“生不能孝于父母,则胡不遄死,而乃以遗父母之忧乎。”不意贼兵搜山谷益急。妾与父母,各自奔窜。一朝为毒手所得,不能自死。既已相诀之后,永自绝矣,音信何能得通?天乎天乎!妾有何罪,使妾若是之哀痛惨毒乎?

父母既死则已矣。若或至今生存,则其恋慕哀思,何时可已?天地间岂有如此可痛可怜之事乎。拘在他国,今将五岁。而苟存性命,不能自决者。只欲生还故国,见我父母,惟是之望而已。父母若已死,则虽父母所居之家,欲一见之,死亦何恨。故每朝日出之时,每夜月明之处,向天而祝,向日月而祷,因念今世其能得见吾父母乎。父母今在何地,此时念我之情,必与我思父母之情同矣。天必能察我此意,岂无生还相见之时。

今者窃闻两国讲好,通信使跟随天使来临此地云,此是妾再生之日。天意果遂人情也。诚荷救出拯溺之德,归我故地,得与父母相见,实是与生我之恩无异也。妾虽以事父母之礼,其恩不足以尽酬也。抑又闻之,被掳人今从行次还归者多。妾则成一弃人,虽得还我国,固知必不容于人类。而但所愿一见父母,则其日即死甘心焉耳。幸察妾哀矜之情。千万是望。

一行人见之,无不悯然,有的为之涕下。

   

   

   

(七)秀吉大发雷霆,和谈破裂

   

八月二十九日,杨方亨、沈惟敬及黄慎等抵达五沙浦。

日本人民闻听明朝册使来封,俱翕然震动,沿路焚香相迎,跪送饮食。一马倭在驼马前慢摇,倭将即揪住他责骂道:“天朝来封我日本,你不躲闪,反在此摇摆而行啊?”立即将他杀死。

及抵京都,其臣下无不肃敬。行长、正成等满面春风,迎了出来道:“太閤闻听诏使及朝鲜使臣前来,非常高兴,敕令我们即可郊迎以入,所以我们特地前来了。”诸人寒暄一阵,当下在使馆住下。丰臣秀吉斋沐三日,准备迎接诏使。

黄慎等至此开始感到和平的曙光,一路见到本国被掳人时的不快情绪也一扫而光。不料秀吉忽然派柳川调信前来通知他们道:“主上发怒。称他收兵而你国未献三道,今又不使王子来谢再造之恩,竟遣品秩卑微的使者辱他。现不许你们入见!”黄慎等愕然,只得呆在馆内待命。

九月初二日,丰臣秀吉在伏见城接见明朝使者。

当下倭将毛利辉元等奉命列兵仗,延请册使入城。

杨方亨在前,沈惟敬在后捧金印而入,立于阶下。两旁诸倭将列坐,肃然寂静,若有所待。

良久,忽殿上黄帷开,一老叟曳杖,挟二青衣徐徐从内而出。杨、沈二人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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