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刑部左侍郎丁启浚等居中坐定。丁启浚为福建泉州府晋江县陈埭人,虽非东林党人,却也为一正直官员。早年任地方推官,料事如神,人称“半神仙”。天启间以魏忠贤弄权,辞职而去。崇祯帝即位后起用并累迁为刑部左侍郎。
当下丁启浚下令:“传许显纯崔应元。”
不多时,衙役将许显纯、崔应元解到,跪于地下。
随后诏狱所头叶咨、颜文仲也一同解到,扔于地下。
许显纯为魏忠贤手下“五彪”之一,东林党前后“六君子”的冤狱均为他一手罗织,无数仁人志士惨死其手;崔应元为其重要帮凶。诏狱所头叶咨、颜文仲二人则为杀黄尊素等前后“六君子”的直接凶手,这次提来原打算让他们作证。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平日里杀人如麻、不可一世的许显纯、崔应元等人见黄宗羲长身壮体,愤目怒视,不由垂下头来,不敢与宗羲正视。
当下丁启浚一拍惊堂木道:“许显纯,你平日里污蔑重臣杨涟、左光斗、魏大中、黄尊素诸人贪赃,可有其事?”
许显纯人证具在,不敢抵赖,但他尽想着歪脑子,于是便以皇亲国戚可免死罪为由狡辩道:“显纯虽有此过,但为孝定皇后外孙。律有议亲,理当从轻发落!”
黄宗羲一听,怒不可遏,厉声斥责道:“许显纯与逆阉狼狈为奸、残害忠良,其罪恶滔天,当与谋逆同科!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国朝汉王高煦、宁王宸濠②,尚且以谋反依法诛戮,何况皇后之外亲!”
一言既出,刑部大堂之上,无不为之动容。
黄宗羲见许显纯至此时仍在诡辩,不由怒火中烧,当下大喝一声:“许贼,今日你的死期到了!”几步冲上前将许显纯一把扯住,从袖中亮出铁锥猛刺。
许显纯哪里敌得过力大无比的黄宗羲,当即被推翻在地。宗羲一锥下去,正中脸颊,顿时血如泉涌。许显纯惨叫一声,奋力挣扎。
丁启浚素恨许显纯等阉党走狗,见此状中只当不见。陪审官员暗暗叫好,见丁启浚不言,也乐得观看热闹。有个别刑部事务官曾为魏贼一党,但此时人人自危,哪敢出面?
黄宗羲嘴里骂道:“阉贼,昔日的威风哪里去了?”再一锥,直入肩膀。一连数锥,只刺得许显纯哇哇怪叫,血流遍体。
丁启浚见已闹得差不多了,这才命令衙役上前将黄宗羲劝住。
许显纯连滚带爬,缩到一旁嚎啕痛哭。宗羲哪里肯放,持锥追杀过来。崔应元、叶咨、颜文仲等吓得东逃西窜,叫苦连天。
宗羲弃锥在地,伸手一抓,正好提到崔应元。崔应元虽为武臣,不过京畿无赖出身,哪有什么真功夫?被宗羲力大,如提小鸡般攥住,只一拳,正中胸部,澎然有声;又几下,崔贼疼得直叫饶命。
黄宗羲怒喝道:“阉贼,当初你杀我父,可曾想到饶命?今日暂寄你项上脑袋,取你胡须以代首级。”伸手一扯,将他的胡须一扯。
只听崔应元大叫一声,顿时被扯掉一大片。只疼得他双手掩嘴,在地上打滚。
那许显纯捡回一条狗命,早伏在右旁,如狗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宗羲收了胡子,将崔应元踢到一边,见叶咨,颜文仲跪在角落瑟瑟发抖,怒从心头起,骂了声:“狗贼徒!”又持锥乱刺。两贼徒吓得连滚带爬,哭爹叫娘。
丁启浚恐闹出人命,忙走下堂来亲自劝住黄宗羲。
当下黄宗羲侃侃而谈,将其父受害经过一一阐述出来。群贼纷纷伏地认罪。
于是退堂。叶咨、颜文仲暂回诏狱候审,不许擅自外出。
次日,丁启浚入朝上疏道:“据日前之案,臣以为,魏阉已死,其党应清,以绝后患。许崔诸贼,俱从害七臣,可判许显纯、崔应元决不待时,以正王法。”
崇祯帝当即准奏。
黄宗羲当场锥刺仇人,感到一阵痛快,只恨未能一下结果了那许贼的性命。
三人回到客邸。在房舍内立起黄尊素、周宗建、夏之令灵位,取出崔贼胡子焚烧,以祭告亡父在天之灵。
三人不由放声大哭。任掌柜在旁也陪着落了些泪。
众人哭祭片刻,黄宗羲切齿道:“只恨未能手刃叶、颜二贼。”
夏承道:“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我等径入诏狱杀了此二贼。虽未能手刃许显纯、崔应元,杀二所头也算是为父雪此大恨。”大家拍手称好。
当下论定,于是一同直奔诏狱而来。
那叶咨、颜文仲虽被放回,却也提心吊胆,在狱内战战兢兢。
黄宗羲等来到,狱卒知众人为忠良之后,也不加拦阻,反而帮他指出叶咨、颜文仲所处方向。
众人找到叶咨、颜文仲,道:“叶、颜二贼,认得黄尊素、周宗建、夏之令之子吗?”
二人大惊失色道:“你、你等意欲如何?”
黄宗羲道:“你道意欲如何?为父报仇而已。”
一锥下去,正中咽喉。叶咨连哼也来不及哼一声,当即倒地而死。
颜文仲吓得转身欲溜,早让夏承一把扯住,当下众人你一拳我一脚,打得口吐鲜血。周延祚借宗羲利锥在手,也一锥下去,登时毙了命。
五
六月十三日,许显纯、崔应元伏法。妻儿家小流放三千里之外。
继而定于六月二十日九卿科道会审李实、李永贞、刘若愚三太监,仍知会黄宗羲等天启朝遇难子弟到堂对质。
此时曹钦程已入逆案。已入另案待审的李实却一再替自己开脱,说陷害黄尊素的原疏并非出于其手,系魏忠贤从其住处取走盖了印的空本奏章,再由李永贞以李实名义填写,故而疏章墨在朱上,企图将一切推得一干二净。
黄宗羲得知,便与周延祚、夏令商量对策。
正在商议间,忽见门外有人问声:“余姚黄宗羲义士是否住在此处?”
黄宗羲忙应声道:“黄宗羲在此。敢问是哪一位?”
门外答应一声,推门钻进来一个歪嘴斜眼、儒生打份的年轻人。
但见那人气喘吁吁进来,随手将一包重重的东西搁在案上,轻声道:“在下姓袁,为丁卯科举人,受李公公手下司房孙升之托,专程来访。区区薄礼白银三千,不成敬意,恳求黄相公在明日公堂上看觑一二。”
黄宗羲一听孙升之名,想起在京郊林中险遭毒手。心下大怒,猛抓起银子正待抛出门外,转念一想,便放下来,道:“我知道了,回去禀告孙司房,银子暂且收下。明日公堂我自有主张。”
袁举人大喜,拜谢出门而去。
周夏二人见黄宗羲收下银子,只道他见钱眼开,暗道:“没想此人如此贪财忘义,枉我一直将他当成节烈之士。”不由心下愀然不乐。
宗羲见二人心疑,便附耳嘀咕了一阵。二人方大悟,连连点头称好。
六月二十日,九卿科道会审三太监。主审者除了刑部左侍郎丁启浚,还有新任刑部尚书乔允升、吏部尚书王永光等以及九卿科道官员。
黄宗羲与周廷祚、夏承一同来到刑部大堂。
丁启浚首先发问道:“李实,黄宗羲告你曾上疏诬陷其父,可有此事?”
李实自恃没有把炳被他们抓着,仍不肯承认此事,当下道:“回丁大人,咱家并无其事。初时黄御史被捕,咱家曾一再营救。怎奈人寡力薄,致使一生引以憾。”
黄宗羲早忍耐不住,挺身而出道:“李公公,敢问此为何物?”
冷笑几声,将三千两银子扔于地下,转身对丁启浚道:“丁大人,李实先前以墨在朱上狡辩,此无非为贿赂而成之缘故。李实今日还能公开行贿,其所辨岂足以信?”
丁启浚大怒,将脸一沉道:“李公公,可有此事?”
李实面如土色,抵赖不过,只得承认。
黄宗羲骂道:“奸贼,纳命来!”
当即利锥出袖,将李实扯过便扎。可怜娇生惯养的大太监李实当即被刺得哇哇怪叫。
乔允升见状,忙命人制止,好言安慰一番,宗羲这才放手。
李实缩在一旁,痛得直叫唤。
丁启浚于是继续道:“李实,诬陷黄尊素等人之奏疏,究为谁出?”
李实仍不肯认错。黄宗羲怒道:“李贼休得抵赖,你与魏忠贤表里如一,相互勾结,,陷害忠良何可胜数?今日还敢狡辩!”
李实见其右手一动,只当又要拿出铁锥,吓得哑口无言,只得认罪。
于是,丁启浚等便将此据实上奏,拟判斩决不待时。
接着提审李永贞。李永贞倒有自知之明,便老老实实地认了罪。于是以《大明律》“奸邪进谗言佐使杀人”条,议处斩决不待时。
刘若愚则以次一等论罪。
李实为崇祯帝父亲光宗当年的心腹太监,崇祯帝在这方面终究手软了些。
他读罢刑部论诸阉罪奏疏,便在便殿召见丁启浚等问道:“李实一案,有疑惑无疑惑?有暗昧无暗昧?”
丁启浚答道:“九卿科道会问,据实回奏。”
崇祯帝又道:“李实何以当决不待时?”
丁启浚答道:“李实与李永贞构杀七命,不刑自招。”
崇祯帝道:“岂有不刑自招之理?”于是转而问吏部尚书王永光。
王永光不好说黄宗羲利锥刺奸之事,只得答道:“李实原先也不肯承认,及用刑,他就承认。”
崇祯帝道:“重刑之下,何求不得?李实为魏忠贤追取印信,空本令李永贞填写,如何含糊定罪?”言罢怒形于色。
群臣惶恐不已。丁启浚从容奏道:“好生者人主大德,执法者臣存职分。臣等据律定狱,惟乞圣上裁夺。”
崇祯帝怒气稍息,这才道:“持法要本,朕岂为李实?李实奏疏为墨填朱上,明显为魏忠贤取李实的空头本陷害七臣。李实以无辜议斩决不待时,那‘五虎’、‘五彪’之辈又何以处之?”
群臣唯唯而退。
次日,崇祯帝复召对。特地从御案取李实原疏公布于众,斥责阁臣道:“此为李实参七臣原疏,卿等可详细观看,是朱在墨上,还是墨在朱上?”
群臣认真审视,齐答道:“回圣上,果是墨在朱上。”
崇祯帝道:“可见此为空头本。”于是再命传与九卿科道递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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