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浙残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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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浙残明梦-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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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沈寿民果然来找宗羲,还带着他的弟弟沈寿国。沈寿国,字治先,也是位能诗善文的诸生。二人今年来到南京,都要参加今科乡试。

沈寿民问道:“太冲兄所来金陵何事?”

宗羲道:“因家仲父赴任应天府经历,小弟奉王母来此,故而流连。”

沈寿民道:“原来如此。”

他又问:“今年为乡试开科之期,敢问太冲兄可将应试否?”

黄宗羲道:“不曾。”

沈寿民劝道:“贤弟应当理经生之业,如能中举,对家人亦为慰籍。”

宗羲一听,不禁怦然心动。

沈寿民虽仅年长宗羲三岁,然而文章功力却较宗羲为深厚。他敬宗羲父亲黄尊素在宁国府任推官时泽润一方,而宗羲为人又大忠大孝,于是为宗羲开导理路,谆谆讲习。

黄宗羲禀明叔父,准备与沈氏兄弟一同参加庚午科秋闱南京乡试。自此埋头攻读,雄心勃勃意欲金榜题名,匡国安邦,实现父辈未竟之遗志。

 

 

 



转眼之间两个月时间过去了。

到了这一天,诸考生早早候在金陵贡院前。

五更时分,开始灯火传名,监考官唱名、核对、搜身。众士子依次进入龙门,分号归房。

主考官为江西人姜曰广,一名颇为正直的东林党人。众士子摩拳擦掌,力求一逞。

黄宗羲下笔千言,一挥而就,满以为必高中头魁,他昂然走出了场屋。

他每日便坐书房内读书,却读不下去,心里一直在想着应考的事。期望能高中举人,自此平步青云,以遂经天纬地之愿。

不想待到秋闱开榜,却顿时从头冷到了脚——他竟然落了榜!与他同时落第的,还包括与他一同攻读的沈寿民、沈寿国兄弟。

宗羲失望之余,内心转为烦闷、消沉,决定辞别祖母与叔父南归余姚。

这日,他正在家中百无聊赖,拿着一部《汉书》翻看。自韩上桂迁走后,他除了外出应酬,在家只能独自读书,颇为寂寞。另外就是宗兄黄居中家有千顷堂,藏书很多,有时到宗兄处索书借阅。

忽闻有下人来报:“金坛周仪部大人来访。”

黄宗羲闻讯,慌忙迎了出来。

原来这位周仪部单名镳,字仲驭,号鹿溪,南直隶金坛人。崇祯元年进士,官拜南京礼部主事。其伯父周应秋、叔父周维持都属魏忠贤一党,崇祯初均被列入逆党,尤其周应秋更是臭名卓著的魏贼手下“十狗”之首,号称“煨蹄总宪”。周镳以此自耻,入仕后即结交东林,与黄宗羲曾有一面之识。

当下双方客气一番,相互谦让进入内室。

宗羲吩咐看茶,二人分宾主坐下。

宗羲开言道:“久闻周仪部大名,甚为仰慕。今日竟蒙屈尊驾临,深感荣幸。”

周镳忙笑道:“哪里哪里。太冲兄乃刘蕺山先生高徒,才华卓绝。四海之人,谁不闻名如雷贯耳?小可不过一介寒儒,承蒙诸友看重,得以结交善类,岂比吾兄?”

黄宗羲忙道:“仲驭兄也恁地过谦了。”

周镳哈哈一笑,站了起来踱了几步,又看看案头宗羲正在读的书,笑问道:“太冲兄现在也爱看此类书籍吗?”

宗羲道:“正是,仲驭兄也对此感兴趣?”

周镳微微一笑道:“自幼所好。”

于是两人坐论一会经史,颇为投机。

宗羲这才问道:“不知周兄今日到此有何见教?”

周镳见说,想了一想,方道:“娄东张天如,自去年草创复社,以兴复绝学为号召,重气节, 轻生死,严操守,辨是非。因慕太冲兄为东林之后,才高八斗,名振宇内,甚有人望,故想相邀入社,以壮声威。不知太冲兄觉得如何?”说罢只管拿眼睃着宗羲。

张天如名溥,字天如,号西铭,南直隶太仓州娄东人。与其族弟张采并称“娄东二张”。崇祯初嗣,江浙一带文人集会结社之风盛行。什么应社、匡社、端社、几社、邑社、超社、庄社、质社、闻社、南社、则社、读书社、小筑社、诗社、文社、登楼社等等,不一而足,各执一方。崇祯三年,张溥、张采联合这些社团组成“复社”,在南直隶吴江县尹山召开首次大会,时称“尹山大会”。从此吟诗作文,讥议时事,品谈执政,成为继东林党之后的又一大文人群体,周镳也是社中骨干。对此,黄宗羲早有所闻。

而且,他与二张还是故交。崇祯元年春,张溥以选贡生入京师太学,张采则中了进士,二人结燕台社,又倡成均大会于京师,东林诸士多与他结纳,一时间闹得轰轰烈烈。那时宗羲正滞留京师为父诉冤,因而结识。

然而,乡试落榜让黄宗羲一时雄心全消,他推辞道:“小弟虚有其表,无才无德,恐有负吾兄盛意。”

周镳忙道:“说哪里话?太冲乃当世豪杰,文武双全的名士,如屈驾入我社,则为复社之幸也,岂有辜负众望之理?”

宗羲沉吟一会,自感盛情难却,便道:“即如比,小弟从命,惟恐才不堪大用而已。”

周镳大喜,连连称谢。

两人攀谈多时,越谈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感。周镳感叹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太冲兄博学多才,真使周镳折服不已。”

他见天色已晚,便起身告辞。宗羲送出门外。

周镳又道:“三日后张天如会社内众弟兄于秦淮舟中,望太冲兄切勿负约,届时前往。”

宗羲答应了。

 

 

 



十里秦淮河,为金陵最繁华之地。河畔多青楼妓院,金粉楼台,鳞次栉比;画舫凌波,浆声灯影,人文荟萃,商贾云集。名妓马湘兰、傅寿、李贞丽等都立户于此。

这些妓女不是寻常风尘女子,有许多出身名门,因世道多变,转而沦落风尘,故而大都才貌双全,并且卖艺不卖身,引来了一批文人雅士的追捧。较著名的,有人称“顾大脚”的顾喜、人称“张小脚”的张元,还有善做和事佬的“和气汤”王小大、自称“横波夫人”的顾湄等等,都名噪一时。

三日后的复社社盟大会,便是在这十里秦淮河上举行的。时称“金陵大会”,为复社成立后第二次大会。

乡试发榜后,各地赴考诸生尚滞留金陵。而除了应试诸生,其他江淮宣歙等四方名士也纷聚而来,舟楫相蔽而下。主人登堂供具,仆从或在舟中作食,烟火四、五里相接,极一时之盛。

复社原为浙江湖州人孙淳所创。当时江浙一带党社林立,孙淳立复社,张溥立应社,两社本互不统属。二张居中努力,孙淳便甘心情愿为张溥跑腿传信,招纳同志。凡张溥游踪所及,孙淳则为前导,人称“孙铺司”,又号“神行太保”。

崇祯二年尹山大会后,始成规模。众推张溥为盟主,又以宇内名宿南直隶文震孟、钱谦益、郑三俊、瞿式耜、侯峒曾,浙江刘宗周、钱士升、徐石麒、倪元璐、祁彪佳,河南侯恂、乔允升,江西姜曰广、熊明遇,福建黄道周等等四十余人为宗主。天下士人称张溥、张采不直呼其名,以居处分别称张溥为西张、张采为南张,其弟子则尊称他们为“两张夫子”,拟之为当世孔孟。张溥本人毫不谦推,也将自己居处称为阙里。于是更有好事者将其门下高徒赵自新、王家颖、张谊、蔡伸列为“四配”,吕云孚、周肇、吴伟业、孙以敬、金达盛、许焕、周群、许国杰、穆云桂、胡周群列为“十哲”,张溥兄弟十人张浚、张源、张王治、张撙、张涟、张泳、张哲先、张漼、张涛、张应京为“十常侍”。又黄、曹、陈、赵、陶五姓者专管经费筹措,号称“五狗”。一时相从者甚众,共有社员两千余人,遍及江浙等地。

其时局势堪忧。此年六月,佞臣温体仁入阁为相,与周延儒相为表里,排斥异己,朝纲不振。魏忠贤阉党余孽也多望他助力提拔。崇祯帝既对朝内党争起了警惕,便转而信任内官。九月,以太监张彝宪总理户、工二部钱粮。张彝宪按行两部,傲踞尚书之上,勒兵镇兵器不发。阉党之势于是再度大振。明朝廷外有辽东女真人崛起,虎视眈眈,不时入关搔扰;内有陕晋“流贼“四起,攻州掠县,可以说是内政不宁,外患不休。张溥等人创立复社,号称“小东林”,其本意便是继承东林遗风,力图轰轰烈烈干一番事业。

当下张溥慷慨发言,宣读社规社旨,品评时事,力斥权贵。秦淮河上一片呼声,群情激奋,声震天地。

接着是笙歌嘹亮,饮酒赋诗,热闹非常。秦淮河畔李贞丽等名歌妓也应招上船献歌舞助兴,更是增添了喜乐气氛。

张溥甚为满意,觉得自己继东林党之后又一次掀起全国舆论浪潮,主导儒林,将名垂青史,不枉为人一生。

他本出身寒门。父亲张翊之为太学生;而伯父张辅之则官拜工部尚书。翊之一家备受歧视,连辅之家奴也欺负他们。恶奴陈鹏、过昆曾经造事倾陷翊之。张溥便洒血字在墙壁写道:“不报仇奴,非人子也!”恶奴闻听却笑他:“塌蒲屦儿,何能为!”他自此更加发愤读书。与同邑张釆最为志同道合。魏忠贤势败后,其党顾秉谦致仕家居,张溥、张采率诸士驱赶他,由此名闻天下。出身的低微,经历的曲折,使他由生有着一种奋发向上的韧劲,有着一种想出人头地的迫切愿望。

而这个愿望,今天终于实现了——一年前,他成功召开尹山大会;一年后的今天,他则站立秦淮河中画舫的船头,享受着舟中及两岸数千儒子的崇拜……

张溥这艘画舫上的复社名士,分别为张溥、杨廷枢、吴伟业、陈子龙、万寿祺、蒋鸣玉、彭宾、吴昌时以及黄宗羲、沈寿民、沈寿国等一二十人。仅黄宗羲、沈寿民、沈寿国外,其他人都是新科举人。其中杨廷枢为新科解元,张溥、吴伟业并为经魁。

诸人的春风得意,酒食笙歌,无形中让宗羲有一种落寞的感觉,他与沈氏兄弟坐在角落里,充当着陪客的角色。

然而诸人并不因此而忽视宗羲。张溥见到旧相识黄宗羲,更是屡屡劝酒。他豪放地拉着宗羲的手向大家作介绍。

陈子龙为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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