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浙残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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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浙残明梦-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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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东林遗孤几乎全部参加。湖广巡抚方孔炤之子方以智以及刚与冒襄在眉楼结盟不久的陈则梁等都赶来参加了。

黄宗羲原来为时任苏松道守备的冯元飏招入太仓守道署阅卷,后因冯元飏以勤王行,于是辞出。至此得魏学濂书信,也赶到南京。

当下名士咸集,诗酒征逐。

魏学濂展示所作血书《孝经》,声泪俱下痛诉阮大铖谋翻案之事。

左氏四兄弟,皆如其父左光斗一样铮铮铁骨,疾恶如仇,人称“龙眠四杰”。他们听罢魏学濂之话,率先拍案而起道:“阮胡子为先父所深恶痛绝之人,吾等当视同仇寇,定阻其起用再施魔爪残害忠良。”

一时群情激昂,声气甚盛。

冒襄酒酣发狂,弹铗作歌,肆意斥骂阮大铖。

当时阮大铖宅中所蓄养的戏班子,生旦净丑末无一不备,阵容齐整,演技高超。因此誉满金陵,为公认的金陵歌舞诸部之冠。那阮大铖闻桃叶渡名士集会,为讨好诸名士,赶快派阮家班子到桃叶渡出演他最得意的作品《燕子笺》。

《燕子笺》是一部喜剧。说的是唐代扶风书生霍都梁赴长安赶考途中与尚书千金郦飞云间发生的一波三折的爱情故事。剧中如霍都梁作情诗为燕子衔走丢落在郦小姐绣楼;贾于佶偷换霍都梁试卷后得中状元向郦家求婚,在郦父面试时露馅,不得不钻狗洞溜走;真相大白后霍都梁与郦飞云有情人终成眷属……等等,整部剧情跌宕起伏,引人入胜。痴情才子如霍都梁,秀外慧中如郦飞云,不学无术者如官家子弟贾于佶等等,无不惟妙惟肖。

演到高潮处,冒襄与群儒酒酣耳热,一边大骂阮大铖一边又大声叫好。

阮大铖在家中得密报,只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却无可奈何。

冒襄、方以智、陈则梁分别作长歌纪此事。

不久,有一个叫姚瀚字北若的诸生,浙江嘉兴人。年值壮年,家资颇富,素好结交朋友,继起也在桃叶渡大会复社同人。

他出巨资租赁十二艘楼船于秦淮河上,每船招集四方应试知名之土百余人,邀名妓四人侑酒,梨园一部。灯火如昼,笙歌嘹亮,成为一时盛事。

每艘船上大演阮大铖的《燕子笺》。演到高潮处,忽喝一片倒彩,随即辍演。

姚瀚兴致起处,当即作诗道: 

柳岸花溪澹泞天,恣携红袖放镫船。

梨园弟子规人意,队队停歌燕子笺。

阮大铖闻之,更加无地自容。

桃叶渡大会之后,姚瀚等聚其文编了一部题为《国门广业》的集子,国门广业社之名由此起。

阮大铖见势头不好,自知在手中无权的情况下斗不过清流人士。便转而千方百计地拉拢复社中人,直至以金钱美女为诱饵收买。

 

 

 



崇祯十一年春,黄宗羲再度北上。

他自崇祯九年桃叶渡之会后,偕弟宗炎、宗会赴杭州应解试,寓居涌金门黄家庄。满望经六年熬炼,时文大进,定能高中。谁知榜发当日,结果又是名落孙山。他满怀着失落惆怅的心情,离家南归。这年十二月,迁葬父墓于化安山。不久,分守道谢云虬奉命谕祭其父,府县僚属及绅士来馔者云集。黄宗羲出面招待,不露寒俭之态。

万泰中了崇祯九年的举人后,寓居金陵,又约宗羲北上相聚。宗羲便择日出行,顺便经宣城访友兼游旧地。

他一路行到宣城——这里曾是他父亲任推官五年的地方,也是他度过少年时期的地方。

事隔二十年,如今旧地重游。山依旧,水依旧,只是斯人已逝久矣。

当年的王忠、赵猛、章来等人都已远徙通州去了。当他从府衙门经过时,已近而立之年的宗羲已是泪流满脸。

父亲冤死的罪魁祸首是窃国阉贼魏忠贤,但昏庸无能的天启帝岂能便辞其咎?

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而皇帝竟独逞一己之私,纵容奸臣祸国殃民,任意贬斥、迫害贤臣,国事不因此日渐颓废才怪!

想到此处,他陡然心灵中似有一道亮光闪过。他想再继续往下想,却无从想起。

他叹了一口气,转身朝离城北十数里处的红林走去。

红林是一处小集镇,沈家世居此处。

宗羲问明沈宅去处。叩门时,一位老婆婆前来开门。

宗羲问道:“请问这里为沈眉生先生府上吗?”

老婆婆道:“正是。官人何来?”

宗羲道:“在下自浙江来,专程拜访眉生。”

老婆婆将宗羲上下打量一番,歉然笑道:“官人来得不巧。寿民两年前就已出门,北上京师去了。这孩子,长期在外滞留不归,音讯全无。”言罢提起衣角擦眼泪来了。

宗羲一听,只得辞别老婆婆折回。

他此次北上宣城除了重游故地,也想见见沈寿民这位久违了的老友,谁知竟失之交臂!他怀着无限惆怅的心情,怏怏而回。

“现在去哪里了呢?”宗羲又叹了一口气,看来只能去安庆了。

他看看天色已晚,便顺便找了一家客邸住下。

次日一大早即行。

刚步出不远,突然后面有人追来大叫道:“太冲兄!太冲兄留步!”

宗羲一听,暗自诧异道:“什么声音如此熟悉,莫非眉生兄回来了?”

他转头一看,却是沈寿民之弟沈寿国。

宗羲又惊又喜,忙回头迎上前去。

沈寿国气喘吁吁跑到跟前,笑眯眯地朝着宗羲上下打量。

黄宗羲被他看得不禁笑了,问道:“治先别来无恙?”

沈寿国嗔怪道:“太冲兄,你既来宣城,怎么不到寒舍一转?”

宗羲道:“惭愧。宗羲此次来宛,访令兄不遇,心下不乐,便思回转。一时倒不曾想到还有一位贤友住在此处。”

沈寿国道:“我大哥奉家慈居旧宅,小弟别居一室。今早往家慈处请安,闻有一贵人来访不遇而去。我追问长相便猜莫非为仁兄到此,一出门就四处搜寻,不想果然。”两人抚手怡然而笑。

沈寿国又道:“到寒舍一叙如何?

宗羲推辞道:“宗羲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后会自有期。”

沈寿国道:“既来宣城,岂可便回?”

当下不容分说,将宗羲幞被强搬往其家。宗羲见他意甚坚决,只得随他。

两人安置好行李,便携手一同往城内而去。

不多时,到得城内,早有十余人角巾葛袍,文质彬彬,出迎于路上。

沈寿国呵呵大笑,一一为宗羲作了介绍:

当先一人名叫徐干岳,是一位老学究。铜陵人,客居宣城。身后为他儿子徐律时。旁边数人,分别为梅朗中、麻三衡、颜庭生等,都是宣城名士。

当下众名士邀宗羲至徐干岳家,谈天说地,好不高兴。一直闹到深夜方散,此夜宗羲便住在徐干岳家。

第二天一早,梅朗中来寻宗羲。

梅朗中字朗三,世居宣城。“宣城梅” 为宁国府望族,素以诗名,宋有梅尧臣,明有梅鼎祚,历代文风鼎盛。梅朗中作为梅氏后人,行住坐卧,无不以诗为事。其诗、书、画时称“三绝”。

到了梅家。梅朗中邀宗羲登其家三层楼天逸阁。

这里曾为梅朗中祖父梅鼎祚读书之处。举目一望,楼下古木成林,郁郁葱葱,下临古冢。天逸阁藏书颇富,直可汗牛充栋。

黄宗羲如饥似渴地翻读。偶在架上见到一部《陈旅集》,展开一看,爱不释手,准备抄写一部带回。

梅朗中却道:“太冲兄既爱此书,朗中便以此为赠。”

黄宗羲忙推辞道:“宗羲岂敢夺人之爱。”

梅朗中道:“好书赠豪杰,书得其所呵。太冲兄望勿推辞。”

宗羲见他意诚,只得道:“如此,宗羲惟受之有愧了。”

不多时,沈寿国与麻三衡、颜庭生、徐律时等到,于是一同往徐干岳家走。

一路上谈起国事。

麻三衡道:“阮大铖自干爹魏阉败死后,在怀宁被驱。侨寓南京,整日里谈兵说剑,冀以边才召用,再求一逞。不思悔改,厚颜无耻,麻三衡真是愧与同为上江人。”

沈寿国道:“阮胡子想起用?没那么容易。今上当为明道君主,不会用此人的。”

麻三衡叹道:“现西寇东进,北虏南下,正处多事之秋。朝中阉势渐振,不能不有所提防呵。”

众人一听,俱各摇头叹气。

黄宗羲突然道:“今上虽为明主,但不敢说百虑无失。倘一失算,便为奸人所乘。可叹天下之大,而今竟背尧舜之道而行。举天下之人财、社稷之安危,系于一人一念之间,玄乎险也。”

他一语既出,也自觉愕然,不知这句话从何而来。

众人一愣,半晌方才回过神来,纷纷翘起拇指赞道:“高见!高见!”

不多时,已到徐家门外。徐干岳笑盈盈地在门口相候。

当下众人打着哈哈,相互谦让一同入座。

宗羲在宣城一连呆了十日,最后决意要行。众人挽留不住,只得罢了。

临行前一天,沈寿国特地邀宗羲夜宿其家。

两人在书房闲谈一会。沈寿国便乘宗羲读书,先告辞出来。

他进入客房,打开宗羲所带行李,发现里面空无一文。便偷偷地将五十两银子放在里面,然后仍旧锁上匣子。

第二天,黄宗羲打开匣子,发现里面多了五十两银子。

他抬头看看沈家墙壁上,贴有会单。

霎时,他全明白了,他不由流泪。

于是对沈寿国对他道:“这是贤弟会银。凡人窘者则参会,奈何竟以此赠我?”

沈寿国道:“仁兄出行途中不比寿国居家呵,点点心意望且笑纳。”

宗羲坚辞不受,两人争执不下。

此时,宣城知县余飏带着徐干岳父子、梅朗中、麻三衡、颜庭生等一班人赶来送行。两人闻听,慌忙迎出门外。

余飏哈哈笑着与宗羲携手进入门内。

余飏道:“闻先生大驾光临,下官公务繁琐,无瑕晋谒,望先生恕罪。”

宗羲道:“岂敢。宗羲此来宣城,不敢惊动父母官大人,故避于诸友私室。”

两人闲谈一会。余飏吩咐下人上前,呈上一只匣子道:“此为薄礼百金,些些不成敬意,望乞笑纳。”

宗羲忙推辞不受。

余飏肃然道:“令尊泽被宁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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