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这才寂然。
许都于是带着朱升、冯龙友两人一同随陈子龙出山。
一路上，陈子龙想起刚才许都部众个个剽悍导常，暗道：愿意接受招安者惟独许都一人，其余党徒都是其心难测。现官兵各部都想捉拿许都抢夺头功，万一出来被别营将士所夺。那末招抚大事功败垂成，而许都党徒必然复起叛乱，届时难以收拾了。
于是，转头对许都道：“现官军将士无不意欲取你性命。你至我营中，要自称许都部将，切勿泄露身份。”
许都点头同意。
到了夜半，四人方才到得金华城外。
陈子龙向守城将士说明自己身份，带着许都等人进入。
他顾不得一路疲惫，连夜求见王雄，将许都遣使者来降之意向他说明。
王雄大喜，命招许都进来。
不多时，许都进来，拜见王雄。
王雄却不认得许都，便对他道：“你回去告诉许都，若真以两千人自缚求降，当待以不死。”
许都谢过，唯唯而退。
陈子龙与许都等又一起回到山中，将王雄之意告谕众人。
众人以为许都一去不复回了，衣甲不卸，刀枪在手，正准备厮杀。见许都又回来了，不由得喜出望外。当下听陈子龙言话，愿意散去者居大半，剩下的愿意投入官军行伍以自效。
陈子龙见人数太多安插不下，又命许都多方发遣，仅挑选精壮两百人降。其余的都给开了路条，注明是“守份良民，不得无故干扰”，让其各自回家营生。
许都投降后，王雄既喜于免过，又自以为功，竟将陈子龙撇在一旁。
而诸部以为破义军唾手可得，都怀愤恨之心，一时谣言四起，毁谤陈子龙。
及待登山，见山势狭隘绝险，这才咋舌不敢言。
左光先闻许都已降，便发令要陈子龙送来杭州受降。
许都见说，不敢怠慢，换穿儒服，率众渡钱塘江去见左光先。
谁知左光先不过是忌陈子龙得头功，又袒护亲家姚孙棐，要许都来杭州不过是骗他上当罢了。待许都一入杭州永昌门⑥，伏兵四起，解去许都身后部众兵器，将他们一一收捕下狱问罪。
陈子龙大惊，竭力挽救，据理力争杀降不祥，左光先置之不理。而此时姜应甲又仗着自己方居谏垣，必欲杀死许都以为金华一战阵亡的部众报仇。
陈子龙官位低微，没人听他，满怀悲愤。他见抗争不得，又力请只诛首恶、释从者。左光先等又不听。
三月初，许都等六十四人被左光先以叛逆论处，惨杀于杭州永昌门外钱塘江边。
一时头颅纷滚，鲜血遍地，惨不忍睹。
刑罢，左光先看着许都首级，嘿嘿冷笑道：“你不是要建元永昌吗？来人，就将许都首级悬挂永昌门上示众！”
左右得令，将许都首级挂于杭州城永昌门城楼示众。
一场轰轰烈烈的白头军起义就此被镇压下去。
六
三月初六，紫荆城文华殿内。
浙江巡按御史左光先上表奏闻：“大寇已就歼。”
惊魂甫定的崇祯帝闻讯大喜，当即颁旨嘉奖有加。
于是议封各“有功之臣”：
东阳知县姚孙棐因最早向王雄禀报“许都造反”，在许都就抚后又集义勇“克复东阳”，叙功升任兵部职方司主事；
金华府同知倪祚善以护城有功升任处州知府；
游击将军蒋若来因破“贼”有功升任参将……
大家都在许都等以鲜血浸染江浒之后，分得自己的一杯羹。
而在平乱中功勋最大的陈子龙却只议迁了个南京吏部文选司主事。
左副都御史施邦曜不平，便上疏道：“浙东虽暂定，后虑宜周，必得威信素著者，为之弹压绸缪，莫若擢陈子龙以科员巡视两浙，安辑遗民。”
思宗把这一道奏疏交给吏部议覆。
吏部这才勉强授了个兵科给事中巡视两浙兵马城池，旨称：“陈子龙定变可嘉，着授兵科给事中。”
陈子龙深感有负许都，以回乡奉养祖母为由，拒而不赴。
许都受抚遭诛后，赶来镇压东阳白头军起义的各部官军久留山中不去，托名搜剿，每日纵火烧民居，株连无辜，杀人数十里。事平后数月，犹自骚扰地方不得安宁。
陈子龙以此前曾遭诸部诽谤不敢争，只是严加约束自己部队不得扰民。
许都造反前，徐孚远也曾嘱何刚上疏举荐，得到答复时许都已败死。他闻此噩耗，便致书陈子龙道：“许都以你我两人之故而降。今君既负我，我亦负许都呵。”
陈子龙接信，更加痛心自责。
不久，李自成攻入北京。陈子龙正与夏允彝、何刚等操练水师，准备从津门入援，闻讯叹道：“吾欲善用许都，谁知竟为空诺言所误！倘使许都尚在，其部众可一呼百应呵！”
又闻福王立国南京，便转投福王。福王败，再投鲁王，后来抗清失败被俘投水死。
白头军中拒不投降的许嘉应、丁汝璋等人，因许都就抚遇害，便以报仇为号再次起兵，先后攻破金华、汤溪、武义、永康等县。
他们一反许都温和式的做法。崇祯十七年六月，丁汝璋率部攻入义乌，将县衙自正厅、川堂、后署寅宾馆、仪门及典史衙署全部烧毁。同年八月，许嘉应又破义乌，攻金华。南明弘光朝惊惶失措，后引退。弘光元年（1645）八月，丁汝漳等再破义乌，夜攻金华城不成，转攻东阳，最后为官兵所败。
朱之彪则在白头军起义失败后，重拾旧卒参加了郑遵谦、查继佐的抗清义军，后因遭忌遇害。
许都死后一二年间，南直隶、浙江、福建一带农民起义军蜂起，皆称“白头军”。清兵南下，各地白头军纷纷转向抗清，成为东南抗清运动的重要力量。
浙东白头军有天台俞国望、金汤，仙居董克慎、徐守平，黄岩陈君鉴等部，后陆续失败。
浙南白头军有永嘉何兆龙、瑞安石旗牌、平阳陈仓等部，后被清将马进宝等镇压。
浙江中部的“白头军”复起于清顺治四年（1647），诸生尹灿起兵于东阳湖溪。后遭清军集金华、台州、绍兴、处州四府兵力镇压。其余部周钦贵则一直坚持抗清至顺治晚期。
四明山区的“白头军”，以王翊、王江部最为强劲。他们屡仆屡起，与舟山鲁监国明军相为援应，至清顺治十三年（1656）最终失败。
太湖地区的“白头军”，自吴暎е螅淇骨寤疃蛞恢奔岢值角蹇滴踉辏�1662），以其首领赤脚张三被清江宁巡抚韩世琦诱捕而结束。
福建白头军影响最大的是康熙十六年（1677），漳州人蔡寅诈称朱三太子，有众数万，最后也被镇压。
————
①陈子龙为崇祯十年（1637）进士，初授惠州推官；因母丧回家丁忧。至此年起复授绍兴府推官。
②监司：这里指兵备道。
③红毛番：明人指东侵的荷兰殖民者。
④直指：巡按御史的尊称。
⑤司理：明代对推官的尊称。
⑥杭州永昌门：今望江门，杭州至今仍流传着许都授首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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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季春秋（17·《江浙残明梦》第一部） 热 【字体：小 大】
第十六章 天崩地解 上
作者：郭进艮 文章来源：玉苍山下 点击数：991 更新时间：2009…2…8
一
崇祯帝近来越来越烦，他开始想念温体仁了。
尽管许多人都指斥为大奸臣，但他的脑海里始终挥不去温体仁的影子。
温体仁标榜卓然不党，成为崇祯帝这个“孤家寡人”在朝廷内的唯一知己。自温去后，薛国观、杨嗣昌、周延儒……一个个首辅让他失望。
他们大都只知道结党营私或贪赃枉法，而丝毫不肯为他分忧。
尤其是刚刚被他赐死不久的首辅周延儒。
早在去年（崇祯十六年），李自成的势力还尚未发展到威胁他帝位的地步时，明朝的精力仍主要放在对付清兵上。清军俘降蓟辽总督洪承畴后，继续入关骚扰，明军屡战屡败。首辅周延儒不得不硬着头皮，自请视师。然而他兵驻通州不敢出战，整日里只是与幕僚饮酒娱乐，一面却假传捷报以蒙骗朝廷。崇祯帝信以为真，对他褒奖有加。清兵在怀柔螺山大破唐通、白广恩等八镇兵马，总兵张登科、和应荐等均战死，周延儒却在通州饭饱酒足，还腾章报捷，粉饰升平。
待清兵饱食暴掠回东北后，周延儒方才昂然班师回朝，奏称：“清兵已退，请下兵部议将吏功罪。”崇祯帝大喜，加封太师，荫其子为中书舍人，赐银币、蟒服。倒是周延儒自觉问心有愧，力请辞去太师封号。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不久，派出的锦衣卫耳目将所刺探到的真情如实禀报给崇祯帝。崇祯帝大为震怒，下诏将他革职为民。
然而权力与地位往往是划等号的。随着周延儒的下台，门生范志完、吴昌时也先后因事被逮，周延儒此前结党营私、贪污受贿之种种丑恶行径逐渐浮出水面。
崇祯帝大怒，再次下诏将他逮捕入京，至此年十二月勒令自尽。
崇祯帝虽然赐死了周延儒，但是他的情绪愈加消沉，他发现身边已无可以信赖之人。他开始变得更加猜疑无度、动辄发怒起来。他恨那些欺上压下、阳奉阴违的庸臣，也恨那些只懂死谏、于事无益的直臣。
也难怪于他，大明王朝到了他这一代，已经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纵使他有回天之术，也终究只能是左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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