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浙残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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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浙残明梦-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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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官闻罢不禁默然。

    过了一会,山东道御史郑宗周启口道:“听说熊飞百①至辽,虽势有所振,但仍处于守势。看来我等是坐视鞑虏②势大了。”

    福建道御史周宗建道:“何止是坐视势大?虏骑已经深入辽东了。辽东长期缺饷,器械失修,我军将士离心,诸镇实暮气难振。自去年萨尔浒一役③,我军精锐尽失,损伤惨重。现在流言四起,人心浮动。熊飞百经略辽东,恐收效不大。即使局势稍有稳定,又岂能及李宁远④当年之十一?”

    侍班监礼御史张泼是一位须发皆白的年长言官,他连连摇头道:“唉,时局堪忧,国是日下、国是日下呵。”

    众人闻听,俱各摇头叹息。

    正在此时,忽有人在后厉声大叫:“圣上抱疾,中外危疑。现今之计,只有去拜谒方相国,请率群臣入内问安才是道理,诸位何在此做无能之态?”

    众人回头一看,一个红脸魁伟,一个黑脸精瘦——原来是兵科右给事中杨涟和浙江道御史左光斗。两人正匆匆赶来,发言的是杨涟。

    这个杨涟,字文孺,号大洪,湖广应山人。万历三十五年(1607)进士,授常熟知县。举廉吏第一,擢户科给事中,转兵科右给事中。为人光明磊落负奇节,在众言官中素有一定威信。

    左光斗,字遗直,号浮丘生,南直隶桐城人。为杨涟同年进士,小他三岁。初授中书舍人。选授御史,巡视中城,铁面无私,曾捕治吏部恶吏,获假印七十余、假官百余人,京师震动。去年转为浙江道御史。在众言官中也是声誉颇佳。

    众人见是两人,连连称是。张泼道:“杨、左二大人所言甚是,我等理当前往拜见相国大人,请同往宫内探视。”于是众人一齐出朝门往方从哲府第而去。

    到得方府门外。早有家奴进内禀报。方从哲半道出迎。

    方从哲是一位年近六旬的老臣。花白的胡子,满脸的皱纹,显示出岁月对他的消磨;柔顺的眉毛,温和的眼神,反映出他的恬适柔懦。

    他是万历十一年(1583)进士,历任庶吉士、翰林院编修、国子监司业及祭酒等职。因得罪了司礼监秉笔太监田义,田义放言要整他,他就辞职闲居。万历四十一年(1613)经东林党魁、首辅叶向高力荐为吏部左侍郎。同年九月,加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他虽隶籍锦衣卫,算是京师人,但他的祖籍为湖州德清县,所以与浙党人士关系密切。而齐党领袖丌诗教则是他的门生。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无形中成为三党领袖,站到了东林党人的对立面。而亓诗教、赵兴邦、官应震、吴亮嗣等则乘机把执朝柄,凡中外之得选为台省,皆寝不发,时称为“当关虎豹”。从性格上讲,方从哲也看不起东林党人的执着正义。老于世故的他,总是在皇帝与臣下之间左右逢源,游丸有余。他的不作为,时时记得顾全皇家体面,不与皇上唱反调,受到了万历皇帝的赏识。所以,自万历四十二年(1614)首辅叶向高以病乞休后,他独留阁中为相,至今已达六年。

    当下众言官一同进入方府,分宾主坐下。方从哲吩咐下人看茶。

    众人沉默一会。左光斗首先道明来意:“圣上染疾已有半月。现朝廷内外,人心不安。愚意老相国何不率百官入内探视圣躬,以释群臣之疑?”

    方从哲听罢,低头沉吟半晌,方才吞吞吐吐地道:“皇上讳疾。即使去问,左右也不敢传。”

    杨涟劝道:“方相国,当年文潞公⑤问宋仁宗疾,内侍不肯报。潞公道:‘天子起居,尔等不令宰相知,将毋有他志,速下中书行法。’相国应当每日三问,不一定要见到,也不一定让皇上知道,只须让宫中知我等朝臣关注,事情自然便济。依下官之见,相国最好应当宿在阁中才是。”

    方从哲想了半天,摇摇头道:“此议没有故例。”

    杨涟道:“现在到了何时,还问故例啊?”

    方从哲打了个呵欠,道:“此事不急,容改日再议。”

    众人见他如此,心下不乐,只得告辞出来。

    七月十九日,万历帝自知不行,在弘德殿召见英国公张惟贤,大学士方从哲,尚书周嘉谟、李汝华、张问达、黄克缵、黄嘉善,侍郎孙如游等,要群臣辅佐太子。

    廿一日,万历皇帝驾崩,年五十八岁。后上尊号范天合道哲肃敦简光文章武安仁止孝显皇帝,庙号神宗。

    八月初一,皇太子朱常洛在群臣拥戴下登基,改元泰昌,大赦天下。是为明光宗。

 

 

 



 

    光宗泰昌皇帝一登帝位即发帑金百万犒边,尽罢天下矿税,起建言遭斥诸臣。追尊其生母王氏为孝靖皇太后。又根据吏部尚书周嘉谟的建议,召回因建言罢职的邹元标、冯从吾、孟养浩等人。而由东宫伴读太监提为司礼监秉笔太监的王安素为人正直,专喜结交善类,一时朝廷内外有焕然一新的感觉。

    然而光宗登基没几天,突然感到身体不舒服。此时宫内传言郑贵妃进献美姬八人,致使皇上纵欲致病;又派掌管御药房的内监崔文升送来药物,服用之后病情反而加重起来,一夜之间竟腹泄三四十次。

    原来,自“梃击案”过后几年,一时倒也没有什么事情发生。郑贵妃自知一时也争不来皇储的宝座,只得曲意奉承太子朱常洛,一面又投其所好,赠以大量的钱财美女,引诱他整日耽于酒色。朱常洛长期受到压抑,乍现荣华富贵,哪有不喜之理?然而他自幼体弱,经不起长时放纵,结果体质越来越差,直至卧病在床。

    此时郑贵妃仍旧居住在乾清宫。为避祸自保,又放话请封李选侍为皇后。李选侍得知大喜,也传言请封郑贵妃为皇太后来讨好她。二人相互勾结捧抬,以求一逞。

    光宗果然要礼部议封郑贵妃为皇太后。其时郑国泰已卒,其子郑养性在朝。于是杨涟、左光斗带群臣前往质问郑养性,劝以利害,要郑贵妃移宫。郑贵妃知神宗崩后,她势单力薄,只好移居慈宁宫。

    于是光宗携李选侍搬入乾清宫。

    原来,光宗元配郭氏早卒,他现在最宠爱的是李选侍。后宫有两个李选侍,按居处分别称之为东李、西李。东李为人仁慈,不苟言笑,因此不是很得宠。而西李却是郑贵妃一类的人,貌美精明而泼辣剽悍,并有凯觎皇后宝座之心,时常在光宗面前吵闹,要他封她为皇后。

    不久,杨涟又上疏弹劾崔文升,并说:“外廷流言,谓陛下兴居无节,侍御蛊惑。必文升藉口以掩其用药之奸,文升之党煽布以预杜外廷之口。既损圣躬,又亏圣德,罪不容死。至贵妃封号,尤乖典常。尊以嫡母,若大行皇后何?尊以生母,若本生太后何?请亟寝前命。”

    疏入,得不到回应。

    三天后,即八月廿三日,光宗传旨宣英国公张惟贤、首辅方从哲、次辅刘一燝、阁臣韩爌、吏部尚书周嘉谟、户部尚书李汝华、礼部侍郎孙如游、刑部尚书黄克缮、左都御史张问达等大臣到乾清宫东暖阁见驾,接着又令锦衣卫宣杨涟同来。

    这些顾命大臣中,方从哲为浙党首领,刘一燝等则是东林党人。东林党官员只道诸人大多为尚书侍郎之级别,杨涟不过为一小小言官,官阶八品。这杨涟八成是上次上疏言辞激切,得罪皇帝,这次逃不了要遭廷杖的噩运了。大伙儿心里都替他捏着一把汗,于是恳求方从哲帮忙求情。方从哲劝杨涟主动认错,杨涟厉声道:“死则死耳,杨涟何罪?”

    大家到了暖阁,皇帝倚在龙榻上,将手置于几案,眼睛却久久地注视杨涟。

    皇长子朱由校这时侍立在侧。明光宗命群臣朝前,连连说:“朕见各位爱卿,甚为欣慰。”

    方从哲上前奏道:“请皇上谨慎用药,保护龙体安康要紧。”

    光宗道:“朕在东宫时,偶感风寒,调理尚未痊愈。又值皇考妣相继大丧,典礼殷繁,悲伤劳苦,朕不进药已有两旬余,卿等大臣勿听小臣乱言。”

    然后一边倚凭几案,一边喘着气继续说:“朕欲册封李选侍为皇贵妃。”

    群臣尚未答言。李选侍忽然从内室冲了出来,将朱由校拉入,过一会又将他推出。朱由校出来后即对光宗说:“禀父皇,不是皇贵妃,是皇后。”

    光宗听罢,半晌无语。群臣愕然。

    良久,礼部侍郎孙如游打破沉默的局面,上前奏曰:“二后封谥、东宫册立诸典礼当次第举行。今两太后及元妃、才人谥号都尚未拟定,选侍晋封之事待四大礼举行后亦为时未晚。”

    光宗点头同意。于是群臣叩首告退。

    到了廿九日,光宗病情恶化,再一次在乾清宫召见群臣,讨论要册立李选侍为皇贵妃事。

    方从哲等进奏道:“册封皇储的日期宜改提前,早择吉日完成册封典礼以安慰圣怀,册立皇贵妃之事可否容后再议?”

    光宗点头答应,看着皇长子对大家说:“众位爱卿要辅助吾儿为尧舜之主。”

    群臣俯伏涕泣答应。

    光宗又问:“大行皇考陵墓修建得如何啊?”

    方从哲答复道可于这个月底竣工。

    光宗叹道:“这是朕的寝宫呵。”

    群臣匍匐在地,劝道:“陛下圣寿无疆,何必急于提到这些。”

    光宗无言,半晌,又问道:“鸿胪寺有一听说要进药的人在哪里?”

    群臣一听,面面相觑,半晌无语。

    原来,皇帝得病,鸿胪寺丞李可灼到内阁门口,自称有仙丹,想写成奏折递上。当时方从哲等正劝皇帝谨慎用药,于是将他打发走。但李可灼以前经常往来思善门,与太监们混得较熟,便通过他们将仙丹之事告知皇帝。光宗故有此问。

    方从哲见皇帝已知此事,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应承道:“鸿胪寺丞李可灼说他有仙方,但臣等未敢轻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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