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赢政从朝上下来回到后宫。秀儿问:“感觉怎么样?”
“勉强还行。”
秀儿一笑:“什么叫勉强还行?”
“就是还凑合吧。”赢政也笑着说。
“那你告诉我,在朝上都做啥了?”
“那个蒙敖将军带头,群臣跟着要求给吕相国加封一万户封地,我准了奏。吕相国又提出增加军费开支,我也准了奏。许大夫提出增加税收,群臣讨论了半天大概可行,然后又讨论扩大招募能言善辩之士去中原游说……”
“行了,行了。看来陛下是真的用心了。”秀儿笑着打断了赢政。
赢政讪笑着说:“哪敢不听秀儿姐姐的话,只是我老也控制不住自己,时不时就想起秀儿姐姐。”
秀儿羞涩地说:“陛下的毛病可要慢慢改正哟……”
从此以后,赢政日日上朝理政,对政事日渐熟练,慢慢也有了兴趣。有时候,也突然感到那种至高无上的感觉很好……
随着时间的流逝,年龄的增长,赢政的心渐渐从秀儿身上转移到朝政上来,并且愈来愈发现朝中存在着一个重大的问题——
吕不韦的权力大极了!其高高凌驾于众臣之上。朝堂上群臣对吕不韦恭恭敬敬,唯唯喏喏,而对自己这个一国之君却像是在做做样子。
赢政嘴上不说,心里却常想:“我在吕不韦面前也像矮了半截。他那不阴不阳的眼神为什么那么令人恐惧,他说的话我不敢不听,可我有什么话要说,还要先看他的脸色,真是不痛快。明明我是国君,吕不韦不过是我的臣子,可为什么他的权力竟超越了我这个一国之君?”
随着年龄的增长,赢政终于明白了,发现了其中奥秘:
吕不韦控制着军权!
赢政发现,吕不韦对待众臣十分严厉,动不动就打、杀,可对手握兵权的将军们却是格外的客气。那些将军们每每做出贪污受贿、强奸民女等乱法之事,被大臣告到殿上,吕不韦总是出面为其开脱罪责,使其免受处罚。因此,那些手握兵权的将军们几乎全都成了吕不韦的爪牙。
弄清了这个问题,赢政心里有了数,不禁萌发了要动一动吕不韦这只大老虎的念头。但赢政也明白,时机还远没成熟。所以赢政不动声色,默默地等待着时机。
(十九)
光阴似箭,梁如如今已是二十岁的青年了,长得英俊威武,仪态犹如当年的蒋香君,而今的蒋香君则是一脸落腮胡子,目光威严,更具大侠风范。二人双马并行,一路说笑,不时打打闹闹,活像两个顽皮的孩子。
头发已花白的梁兴看着这两个年纪相差很多的晚辈在一起似不成体统之态,哑然失笑。
“什么事情让父亲感到好笑?”梁如好奇地问。
“我笑你们两个大的不尊,小的不敬,一点规矩也没有。”
梁如和蒋香君相视一笑,并不以为然,还轻声嘀咕:“我们兄弟,干吗那么多规矩?”
路边突然惊起一只野兔,梁如手疾眼快,抬手掷出一飞石,石子破空“嗖”地一声,野兔应声倒地,梁如随即策马跟上,翻身利落地把野兔拾起,迅速转马回来。
“不错,反应够快了,不过这会儿再出来一只,怕是要放跑了。”蒋香君说。
梁如低头一看,发现装石子的兜囊被扯得错了位,忙伸手拉回原位,从里面急速掏出一块石子又放回去,瞬间做了数次,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蒋香君:“这回怎么样,师傅?”话已出口,才猛然想到父亲还在身边,忙纠正:“香君兄?”同时向父亲疾扫一眼,幸亏老父亲这时正专心致志地与他的心上人酒葫芦接吻,好像并没有听见儿子的乱伦之语。
梁如一吐舌头,和蒋香君相对暗笑……。
这师徒子一行三人是去往齐国,赶赴一个论坛。
前些日子梁兴得到一个消息:在齐国京师将要召开一个天下学派诸子论辩大会,届时将设立论坛,广聚天下诸子名派谈典论道,相互交流,以光大华夏文明。
在周漫长的历史上曾一度兴起过百家争鸣,设立论坛公开辩论是很流行的各学派交流方式。这种传统即已形成,便难以禁绝,尤其在崇尚交流的齐国,百姓过上了一段太平的日子,各学派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崛起,显示出一派活跃景象,大有昔日争鸣之势。论坛的出现也就理所当然了。
二十年前梁兴做天子使臣时,是梁兴的人生激动期,可那激动并未维持多久,中原诸侯虽然联盟,但却没人理会那垂死的天子,那可怜虫也在郁闷中一命呜呼,梁兴一下子成了无根的浮萍,在中原飘荡,继续做他的老本行,人生也落如了漫长的低潮期。不过梁兴并非一落到底,中原的崇文自由之风让梁兴始终心存希望,在做贩布生意的同时也一直关注着文风的动向,所以二十年后出现论坛的消息令梁兴异常振奋,一下子又跳上了人生激动期。年进花甲的梁兴一时老夫倾发少年狂,左执徒,右执儿,为愿倾心赴论坛……。
梁如以前常随父亲去中原各国,那时大都为贩布做生意。这次专为赴论坛,感觉比以前轻松了许多,心情极爽,见什么都觉得好,一路途径数国,眼里看到的大都是繁荣景象。美中不足的是城里与乡村差别太大。乡下种地的老农看上去大都跟城里各店铺出售的抽了条的货物似的面黑体瘦;而城里做买卖的市民们则大都同农村地里饱满的庄稼般腰肥体白,尤其各京师的市民,沾了生活在君主脚下的光,更显得肥头大耳,财大气粗——这是狗屎治民无法达到完美境界的必然表现,这一点犹如论坛的存在。
三人一路跋涉,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此时临淄城里已是人满为患,论坛虽然还没开始,但他的益处已经充分体现,临淄城内大小客栈全都爆满,饭店酒楼的生意更是顶刮刮。客源主顾当然是从天南海北来赴论坛的天下诸子。
三人一路打听,寻至此次论坛的主办单位,一家孔子学社。主办方接待了他们,随即把他们安置在一家客栈下榻,可见主办方对这次活动的重视。那客栈不大,条件设施也比较简陋;这也说明梁兴等人的名气还不够大。在这里下榻的除了梁兴三人,还有其他一些尚未达到名流的中原学子;另外还不可思议地住着几个来自秦国的号称“学子”的人——因为在中原人的眼里,地处荒蛮西域的秦国,其国君历来喜欢暴力治民,这种崇尚自由的文化活动应与极端专制的秦国沾不上边,怎么可能有学派学者呢,更何谈“争鸣”呢。
其实那几个来自秦国的所谓“学者”,的确是受秦国朝廷指使而来的使者,这一点就像秃头上的虱子——太容易被人发现了;用后世的话说,是北极熊牌羊绒衫——地球人都知道。所以中原的学者对那几个秦国人不屑一顾,纷纷投以暴蔑的目光。秦国人倒也知趣,知道自己在中原不比在本国,不会被百姓奉若神明。为免生事端,只好深居简出,夹着尾巴做人,展示忍辱负重的风采。
不觉到了开坛之日,那天,来自天南海北的天下诸子们涌立在巨大的论坛下。论坛正前面设了一排坐位,上面坐满了天下名流和主办人员。论坛四周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论坛大会开始,主持人首先上台发表讲话,宣布一些规则,然后到会的各派学者轮番登台,纷纷阐述自家的理论主张,一时诸学子高谈阔论,各种论语论调如同来自四方学者身上千奇百态的服饰一样各有千秋,集聚交流,逐渐转为论战,最后终于演化成激烈的争吵。
梁兴一直在台下静观不动,他发现那些名流的水平出人意料的低下,常对一些不值得一辩的东西争论的不可开交,比如兵家主张出击,墨家主张防守,二者各执己见,争论得不可开交。而实际上,出兵与防守本是一回事,不过是战争中根据战场上的情况而采取的相应的策略罢了,战争中既有攻也有防,既能攻也能防,攻中有防,防中有攻。如此简单的道理有什么争论头?还有,礼治与法治之争,台上争论的双方几乎把嘴皮磨破,眼睛瞪暴,然而,双方的目的却显而易见——二者都是统治者制定出规则,并加以仁义道德的外衣让人遵守,不过是名称不同罢了,可法家与儒家却各执己见,并争得面红耳赤,你死我活……。诸如此类,这些恐怕连白痴看一眼就懂得的道理,经过那些名流的高深莫测的辩解后,竟变得连正常人都弄不明白了。那些名流们个个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动辄引经据典,理由十足,句句不容反驳——这倒从某方面印证了那些名流们确实博大精深,名实相符。
梁兴的看法却很偏激,愈来愈觉得那些天下名流们更像是著名的流氓,只是与普通的流氓相比,名流们除了喜欢强奸女人外,还更喜欢强奸文化。
除了著名的流氓,论坛上还出现了许多生长在安乐窝里,没有经过凡间体验的半白痴。之所以称这些人为半白痴,是因为此类人还不算痴的那一小半大脑中被一点点半白痴们自认为并极力推崇的至理神机充斥得满满的,那“至理神机”的内容却简单的吓人——颂扬太平盛世吧!准没错!这类人大都是出名的歌妓舞妓,平时很受民众的喜欢。半白痴们职业技能优势正好与狗屎们施行文治,要有人吹捧的迫切需要吻合的严丝合缝,自然也就是最佳的颂歌手,专在名流们辩论的间歇登台唱颂歌。半白痴们由于平时做戏习惯了,其本能也不过是装腔作势,空谈阔论,连一句人话说得都十分费劲,却还装作一副饱经风雨,洞察世事的样子,表演十分低劣。
论坛进行了数日,众名流们越争越高深,最后终于达到了争的不但自己,而且把听众也带动得连最起码的常识和记忆都丧失了的神奇古怪之功效。
梁兴对众名流的流氓行经和半白痴们令人作呕的表演终于忍无可忍,上台发表意见。高声道:“诸位全都是无谓之争!本人以为,治天下的根本在于还民众以自由,舒民之本性,天下本来是天下人的,但却被无耻的君主视为己物,与其爪牙压迫民众……。”
此一番大论就象一曲仙乐中突然冒出一声极不和谐的杂音,惊得台下诸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