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斜眼瞅了半天,道:“那就得跟我走一趟了!”
蒋香君随着里正一行人出来,走出院门不远,里正突然喝令手下:“这两个人像中原间细,给我拿下!”
几个壮汉闻声齐动,一起冲向蒋香君。蒋香君手疾眼快,一把抓住里正手腕一拧一按,里正“唉哟”一声,仰面摔倒在蒋香君脚下。另外几个正往前冲的人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已经都被扔到里正的身上。半天,这些人才从地上爬起来,一个个揉着臂抱着腿,呲牙咧嘴,目光惊恐地看着蒋香君,再无人敢向前。
蒋香君微微一笑,把里正唤到一边,掏出金牌悄悄让里正看。里正看了吓得险些又倒在地上:“妈呀,我可惹了老天爷了!”
里正正要冲蒋香君下跪,蒋香君提起他低声说:“这儿说话不便,找个地方,我有话问你。”
里正毕恭毕敬地把蒋香君请到自己家里,把家里人打发出去,然后跪地就拜:“请大人恕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饶小人一命……”
蒋香君微微一笑:“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了?”
“小人怎能不知那块牌子的份量,请大人宽恕……”
“那你老实告诉我,曹纶的女儿是怎么嫁的人,嫁给了什么人,又是怎么死的,曹纶是怎么疯的?不得说谎!”
里正颤颤惊惊地说:“曹纶的女儿是不愿嫁的,曹纶也不同意。马老绕收了人家的银子,把曹纶父女锁在屋里。出嫁那天,曹纶的女儿是被捆着硬推上车拉走的。后来就听说曹纶的女儿得病死了,曹纶也跟着疯了,我只知道这些。”
“小玉嫁得是什么人?”
“听说是县城里的一家大户,姓啥叫啥不知道。”
蒋香君怒喝一声:“你是里正,怎能不知道!”
里正扑咚跪地:“小人确实不知道,小人不敢说半句谎。对了,事情都是马老绕做的,大人何不问他去。”
“那条老狗能说实话吗?”
里正稍稍一想说:“这事乡长该清楚。”
“乡长在哪里?”
“他在乡里住,离这儿不远,也就十几里路。”
“你马上带我去!”
蒋香君令随行家仆出门把马牵来,和里正骑马而行,不一会儿就到了乡里。
来到乡长家中,蒋香君亮出金牌,说明来意。乡长早已吓得面色如土,跪地哀求:“这不关我的事呀,是上边来人干的。”
“是什么人?慢慢说。”
“曹纶女儿嫁的那人,小人也没见过。也不知姓啥叫啥,只知道他家住咸阳。那天,县里的役头领着两个人来找我。那两个人是上边下来的,一个叫李斯,一个叫吴和。当时李斯手里有京师御史侍郎府的令牌。役头对我说,要我帮李斯二人办点私事。李斯跟我打听曹纶家人的情况,说有一位重要人物相中了曹纶的女儿,让我想想办法,还说此事不能声张。我先想大概是朝中哪个官员想纳妾,这种事常有。可我又一想,觉得不太对劲。以前朝中有官员纳妾都是县令亲自下来主办,也用不着偷偷摸摸的。这里面一定有问题,所以就没太上紧,尽量往外推。我说曹纶的岳父是个财迷,只要你们多给他些钱,他肯定会答应。他们就去找马老绕去了。后来听说事情办妥了,娶亲那天,役头找我去帮助迎亲,我连曹纶的面也没见着,他女儿是被硬捆着拉走的。其余的事儿我就不清楚了。”
蒋香君听“李斯”这个名字很耳熟,一时想不起来,就问:“那李斯长的啥样?”
“三十来岁,中等身材,瘦脸,下巴有一撮小胡须。对了,他是楚国人。”
“你怎么知道的?”
“娶亲那天,我们一起同行,路上听他与另一个人开玩笑说,这里的女人比不上他们楚国女人大方开朗……”
蒋香君猛然想了起来。那李斯不是别人,正是楚国名流旬况的弟子。去年中原诸子来秦国交流,临走那天早晨因与卖菜妇私混,被老旬况遂出师门的那人。
(二十七)
李斯自从被逐出师门,便流落在咸阳;举目无亲,如同丧家之犬,频频奔走于各王公贵族的家门口,站在门外为人家牵马看狗,干点杂活,靠人施舍度日。一次偶然的机会,结识到咸阳城小有名气的浪荡公子葛飞,成了那个京城恶少的一名走卒。
自从葛飞的叔父被提升为御史侍郎,葛飞更加有恃无恐,胡作非为。前些日子,李斯为那恶少办成了一桩私事,得了一笔赏钱,一时衣食无忧,日子过的很舒坦,这几天正在泡一个寡妇。
李斯正在货摊上为情人挑选胭脂,只觉得背后有人轻拍自己臂膀,同时听道:“这不是李公子吗?”
李斯转过身来,见那人高大魁伟,一脸络腮胡须,有些面熟,迟疑着问:“阁下是——”
“李公子不认识了?在下蒋香君。”
“蒋壮士!”蒋香君的威名在秦国几乎无人不晓,李斯怎能不知蒋香君为朝廷立了大功,是秦国朝廷的红人贵客。
李斯不由得一阵惊喜:“哪能不认得呢!我今天运气真好,遇上了一位大贵人!”
蒋香君看着李斯手里的胭脂盒,问:“李公子这是——”
李斯忙把胭脂盒揣入怀中,不好意思地说:“这是我的一点小爱好,让蒋壮士见笑了。”
蒋香君微微一笑,问:“李公子怎么会在这里呀?”
李斯煞有介事地说:“此事说来话长,在下虽不才,可在秦国,许多官员贵族却很抬爱在下,纷纷找我师父,恳求师父我留在秦国。师父盛情难却,为了我的前程着想,他老人家只好忍痛割爱,就把我留在这里了。”
蒋香君心中暗笑,说:“这么说,李公子混得不错了?”
李斯有些得意:“马马虎虎吧,在御史侍郎府为客。”
“那李公子可否赏光,你我一叙?”
李斯正求之不得呢,脸上的兴奋已无法掩盖:“蒋壮士能看得起在下,在下真是三生有幸。”
蒋香君引领李斯进入附近一家酒楼,到楼上一单间就坐。店小二笑迎上来。蒋香君吩咐:“你先下去,如无吩咐,不要进来。”
店小二退去。李斯正沉浸于幸福的遐想中,暗自庆幸自己时来运转,好事不断呢;突见蒋香君脸色转阴,心里有些疑惑,小心地恭维:“蒋壮士的威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今日能与蒋壮士同桌共叙,真是在下莫大的福分,在下就是能为蒋壮士提鞋,也是荣幸无比啊……。”
蒋香君冷冷一笑:“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蒋壮士看得起在下,令在下诚惶诚恐,如有当用之处,蒋壮士只管吩咐,在下万死不辞!”
“你可去过马家河村?”
李斯脸上的笑容顷刻间不见,眼珠乱转着说:“哪个马家河村?我去那里干什么?”
“你认识曹纶吗?”
“曹纶?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噢,好像是个裁缝,是的,手艺很好,我以前常去那给别人取衣服……。”
“一个月前你去马家河村干啥了?”
“马家河村?我从没去过那里呀!”
蒋香君一把抓住李斯衣领,提起来怒色道:“李斯,你该知道我的脾气,你做过的事你自己清楚,不要让我逼你说,你老实告诉我,是谁指使你去马家河村抢亲的,小玉姑娘是怎么死的,你给我老实说清楚!”
“我,我不知道,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知道!”
蒋香君猛然间抽出一把尖刀,迅速拉过李斯的手,按在桌上,随即手起刀落,尖刀穿透了李斯的手掌。李斯的一只手被牢牢地定在桌上,只疼得李斯一声惨嚎便休克在桌上。蒋香君揪住李斯的头发,提起来左右开弓狠抽李斯两个嘴巴。打得李斯“哼”了一声苏醒过来。
蒋香君一副笑容,慢慢地问:“这回该说了吧?”
李斯脸色惨白,哆哆嗦嗦地求饶:“壮士饶我一命,我说,我全都说。”
蒋香君拔下尖刀,放李斯手下来,慢条斯理地说:“不要着急,把事情说详细些。”
李斯紧攥着淌血的手,颤颤唯唯地讲述:“一个多月前,葛飞找我,要我帮忙把曹纶的女儿搞到手。这种事情有钱有势家的公子常做。当时我正愁生活无着落呢,我想这是机会,办好这件事,就能得到赏识,巴结上葛侍郎,将来说不定能混出点模样来。就这样,我和另一个门人随着葛飞一起去了长乐县。见了县令,葛飞亮出一块牌子来,可能是偷他叔父的。有了这块牌子,办啥事都好使。县令对我们很热情,派人陪我俩到下边活动。这种事情不好张扬,下边的小官们不便出面,可巧曹纶的老岳父见钱眼开,我只给了他五十两银子,他就把事情包下了,当时就定下日子,当地的官员又找了些人去接亲。人家姑娘不干,被马老绕捆着抬着上了车,当时我还担心村里会有人阻拦,可看热闹的人反倒象是都很羡慕马老绕,还都上前祝贺,我才放了心。我们把曹纶的女儿拉到县城,当夜就与葛飞圆了房。第二天回咸阳时,车子路过一条大河,曹纶的女儿不知怎么地就从车上跳出来,又跳进了那条大河,当时河里正发大水,眼瞅着人就被水冲走了,我们沿河寻了一天也没找着。后来葛飞就让我们放出消息,说曹纶的女儿得病死了……。”
蒋香君气得牙关紧咬,拳头攥得咯咯响。吓的李斯跪地磕头如捣蒜:“你饶了小人吧蒋大爷,这事也不能怪小人呀,小人也不过是个走卒。这事葛飞想干谁能拦得住呀!小人不去别人也得跟着他去呀!蒋大爷开恩,好歹咱们都是中原人呀,不看小人的面,看我师父的面子上,看在中原的面子上,求蒋大爷饶小人一条命啊!……”
“那葛飞现在何处?”蒋香君咬着牙问。
“他白天经常在鸟市或是酒楼,晚上才回家中。”
“你带我去找他!”
李斯唯唯诺诺地爬起身来,走到门口又停下来,迟疑地说:“蒋大爷,小人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快说!”
李斯战战兢兢:“小人以为,以蒋大爷您、您的身份,别说是葛飞,就算是葛、葛侍郎,您也可以正、正大光明地治罪他们,没必要意气用事,反落得于己不利。再、再说了,您要是找、找到葛飞,一刀把他杀、杀了,让他落个痛快,岂不是便、便宜了他。”
蒋香君冷冷一笑:“你想耍什么花招?”
吓得李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