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香君冷冷地令李斯起来。李斯起身,乖乖地跟在蒋香君身后,随着出了大牢。
行走间,蒋香君问龙鸣:“此事乃葛飞一人所为,葛侍郎虽有管教不严之过,但我想也不该罪责之如此吧?更不应该连累这么多人呀,妇人孩子有什么罪呀?”
龙鸣一笑:“对梁公子不敬就是对陛下不敬,对陛下不敬不就是忤逆吗?”
“这算什么道理?哪有这样给人定罪的?”蒋香君愤愤说。
龙鸣哈哈大笑:“蒋壮士,可真有你的,我替你做了事儿,你不领情也罢,可你也不能如此说呀。”
蒋香君顿觉尴尬,一笑说:“龙御史的人情蒋某不敢忘。只是我不明白,事情是葛飞所为,又不是受葛侍郎指使。葛侍郎大不了是失职之罪,似与‘忤逆’沾不上边呀。”
“蒋兄可真是个直肠子人,朝中的事情复杂,有些事情怎能直来直去呢?好了,你也别多想了,也别发那善心了。人都是咎由自取,没什么冤枉的。这忤逆之罪可是陛下亲自定的,今天你这个人情,说到底是陛下给的,你却反过来为那个姓葛的说情,你不领我的情也罢,你总不能不领陛下的情吧?”
龙鸣一番话说得蒋香君后背直冒凉气。在中原也没少经历过官场的蒋香君又一次大开眼界,反倒有一种掉进大粪坑里的感觉。
告别了龙鸣,蒋香君闷闷不乐地往回走。李斯跟在屁后紧搭讪:“蒋大爷您真是了不得呀!我看这秦国之中,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今天您救了小人的命,我就是您的人了。小人就是您的奴才,您吩咐我做啥我就做啥,蒋大爷您就是让小人跳油锅,奴才我也毫不含糊。”
“是吗?”蒋香君突然站住问。
李斯两眼顿时如鼠似不时往蒋香君脸上看:“那当然,能为蒋大爷效力,死了也光荣。”
蒋香君指着路边的一个栓马石桩说:“那好,你就一头撞死算了。”
李斯苦笑着说:“蒋大爷,您不是开玩笑吧,……”
“你撞不撞?”
李斯扑咚跪地,一脸奴才相:“可是,奴才还没有报答蒋大爷的大恩呢,就这么死了,奴才不甘心呀。”
“用不着你报答,省着你那些馊主义吧。”
李斯膝行向前献媚:“蒋大爷是在生奴才的气吧。奴才知道,这件事牵连了许多人进去,蒋大爷心里过意不去。可是您再想想,那天您若是直接去把葛飞一刀杀了,那官府还不得追查下去,那不更弄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的。到头来没人敢把你怎么样,可事情闹大了,受牵的人会更多,您多尴尬呀。蒋大爷您是有身份的人,做事鲁莽,以后还怎么好见秦国的故人?”
蒋香君瞟一眼眼前这癞皮狗样的人,心中却想:此人虽然不要脸到甚了,可是说话倒有几分道理。
见蒋香君脸色有些缓和,李斯继续恭维:“昨日蒋大爷气冲冲地走了,奴才心里就一直惦记着,就怕您义气行事。没想到您做事如此利落。晚上我和几个同事正在别院里下注,就见一帮军士冲进屋就把我们抓捕。当时还真知怎么回事,被关进牢房,才猜出几分。今早见到蒋大爷您,才全明白过来。看来,我是前世做了好事儿,才遇见您位大救星……”
蒋香君脸色缓和了许多,冲李斯说:“起来吧,别跪着了。大街上这么多人,不好看。”
李斯站起身,却还挤着笑说:“别人想给蒋大爷下跪,还没这种福气呢。”
蒋香君见面前流落异国他乡,一副奴颜婢色,还不时地用手去抚摸另一只受伤之手的中原人,觉得他即可恶又可怜。
李斯紧张的心也渐渐放松下来,说话陪着小心:“奴才斗胆问蒋大爷一句,曹裁缝与您是什么关系?为了一个裁缝的女儿,竟有这么大动静,惹出这么大的事来?”
蒋香君瞪李斯一眼,心里又想起梁如。心想梁如此时在家里一定还高兴地等待喜讯呢,却不知小玉已命归黄泉。将来回去,该如何告诉梁如发生在这里的事,梁如又该如何接受……
蒋香君愈想心里愈愁,抬头见路边有个酒家,索性进去要了坛酒,一碗接一碗地喝了起来。 不多时,坛中的酒被喝得精光。蒋香君的愁绪未去,又要了一坛,一连喝了数碗。
一旁斟酒的李斯手都累麻了,连连恭维:“蒋大爷真是好酒量。”
蒋香君已有些酒意,对李斯说:“你坐下,陪我喝几碗!”
“奴才不敢。”
“叫你坐你就给我坐!”
李斯惶惶不安地坐下,陪着笑脸说:“蒋大爷该不会再砍小人的手了吧?”
“那也没准!”
“那——砍就砍吧,反正奴才已经是蒋大爷的人了,自然也不在乎一只手了。”
“李斯,你的嘴够甜的,以后别大爷大爷的叫了。我听得不顺耳!”
“那——奴才就称您为主人吧。”
“我啥时成了你的主人了?”
“您救了奴才一命,小人甘愿做您的奴才,您当然就是奴才的主人了。”
蒋香君端起酒对李斯说:“你我都是中原人,都身处异国。今日也算你我有缘,来,干一碗!”
“奴才怎能跟主人对饮。”
“叫你喝你就喝,别罗嗦!”
“是,主人。”李斯端起酒,如狗舔水似地舔了一小口,放下碗又忙起身给蒋香君斟上。
蒋香君酒意更浓,对李斯说:“你不是想知道我和曹纶父女啥关系吗?我告诉你,我与曹纶父女素昧平生,连一面都没见过。”
“那,那一定是主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主人真乃……”
“你知道路不平?这么说,你明知道葛飞做的是伤天害理之事了?那为什么还去做?!”蒋香君突然怒道。
李斯诚惶诚恐:“奴才当时也没有多想……”
“放屁!”蒋香君冷冷一笑:“李斯,你的脑子很好使,我敢说你想得肯定比别人多,不可能比别人少。事情的是非曲直,我看你心里比别人更有数!”
李斯站起身来,更加惶恐:“奴才心里是明白些,可奴才也为了生计呀,在人门下当食客,啥事都得听命于人,半点也由不得自己呀。”
蒋香君一拍桌子:“可坏事都是你们这些狗腿子干的!你们做坏事时可曾记得良心?把一个良家女子让一个色狼糟蹋,被逼投河而死,一个好端端的家让你们毁了,你们的良心何在!”
李斯早已吓得扑咚跪地,又一次磕头如捣蒜:“奴才该死,奴才的良心让狗吃了,主人您杀了奴才吧。”
蒋香君怒气稍缓,示意李斯起来,让他回到座上,郑重其事地说:“你这种人不配让我杀;你也说错了,人都是有良心的,谁的良心都在自己的肚子里呢,不可能让狗给吃了。只是像你这种人,总是不让自己的良心说了算,老是昧着良心做事,昧着良心说话。”
李斯语无伦次地说:“奴才没有良心,不、奴才有良心,不不、奴才没有……不不不,奴才、奴才愿跟随主人,学做一个让良心做主的人。”
蒋香君哈哈一笑,奚落道:“李斯,我看你这辈子很难讲良心了。你还真像个奴才,你要是跟了一个需要奴才的主子,一定会成为一个出色的好奴才。”
李斯再一次跪地磕头哀求:“主人,奴才这条命是您给的,奴才这辈子只能跟随在您身边了,认定您是我的主子。主人可千万别抛下奴才不管啊!”
蒋香君嘲笑着说:“你起来吧,你的头咋这么不值钱?你看看你,这一上午你的膝盖都跪破了,头也磕肿了。”
李斯顿时傻了眼,跪着发怔。
蒋香君抱起酒坛,仰头一气喝光,心中顿觉爽快。此时,蒋香君已是醉了,见李斯还跪着不动,哈哈大笑不止。
李斯不知所措,揣揣道:“您,您醉了吧?主人。”
起身上前提起李斯,“只可惜我不需要奴才,也当不了别人的主人,你就另谋高就吧。在这里,说不定你会遇上一个赏识你的明主呢,你要好好努力哟。我要回去了……”
李斯连连哀求:“主人,您可别仍下我不管呀主人,您要是走了,我,我可怎么活呀……”
蒋香君怒道:“瞧你那点出息,堂堂男子汉,离了别人就没法活了?”
李斯继续展示癞皮狗的风采,跪在地上挤眼抹泪:“我在秦国举目无亲……”
蒋香君终于动了恻隐之心:“你可以去找龙鸣,让他照顾照顾你,就说是我蒋香君说的。”
李斯依然跪地不起,蒋香君道:“你怎么还不起来?”
李斯不语,脸上一副乞求之态。蒋香君终于明白,解下随身玉佩,递给李斯哈哈一笑:“你这人,真是得寸进尺。这是凭证,这回你该满意了?”
“谢谢主人”李斯连连磕头。
“你顺便告诉龙鸣,就说我有急事回家去了。以后一定回来还他的人情,这个玉佩是凭证。你应该会做吧?”
“奴才原为主人效命”
“你怎么还叫我主人?”
“小人愿为蒋壮士效力。”李斯改口说。
“我奉劝你一句,以后做事记着点良心。”
“小人谨记蒋壮士教导。”
“那好。”
蒋香君说罢,晃晃当当地出了酒家而去……
(二十九 )
李斯心中忐忑,等了半日也不见蒋香君返回来,心中暗喜,想:“这人怕是真的去了,要真是那样,倒是给了我一个难得的机会,利用好这次机会,说不定真会像蒋香君说的那样,我会遇上一个慧眼识美的明主呢。”
李斯越想越兴奋,不由得来了食欲,把桌上的剩菜一扫而光,然后揣好玉佩,抹抹嘴巴出了酒店。
李斯沿街而行,找到一家小客店安顿下来,心里总是放不下,又打听着寻到蒋香君下榻的客栈询问,得知蒋香君真得回赵国去了,心中又一阵狂喜:“这个人真怪,有啥大不了的事忙着回去?再急能急过加官封爵吗?放着高高在上的职位不要!看来那些侠客义士之类的人,看上去威武神奇,高深莫测,其实都是头脑有问题的傻瓜!”
李斯回到小客店闭门深思,思考该如何利用这次机会,这次要见的可是当朝顶级的大员呀,所有细节都得考虑周全,半点马虎不得,这样的机会 可是罕见呀。李斯一直想到晚上,又冥思苦想了大半宿,才昏昏沉沉睡了。第二日早晨,李斯已经成竹在胸,跑到那相好的寡妇家里借了套衣服,打扮梳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