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政终于忍不住狂笑起来,直笑得李斯和龙鸣毛骨悚然。赢政笑够了,冲李斯说:“你确实与众不同,有独到见解,朕很欣赏你,你明日随龙御史上朝来,朕当朝封你个官职。”
李斯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但还是激动得心都快跳出来,低着头掩饰道:“臣谢陛下龙恩。”
赢政一笑,风趣地说:“先别忙着谢恩嘛,我也不能便宜了你,至于什么官职吗,我要让你回去猜一宿。哈哈……”
李斯还是跪地先把恩谢了。
二人告辞出了宫门,同车往回去。龙鸣不解地问李斯:“先时陛下问你‘明事’之意,你却回答说是‘会装糊涂’,这‘糊涂’和‘明事’怎么能联系到一块呢?”
“您想啊,只有什么事都明白,才可能会装糊涂;会装糊涂,就说明他什么事都明白,如果啥都不明白,那不就成了真糊涂了,怎么装糊涂呀!”
龙鸣晃然大悟,拍着脑门说:“瞧我这木头疙瘩脑袋,我说圣上听了你的话不但不生气,反而很高兴呢,当时我还替你捏了把汗。唉!我跟随陛下这么长时间了,到如今也没有摸透陛下的心,我真够笨的。”
李斯忙安慰龙鸣:“常言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龙御史之智,在下万难及其一呀。”
“李公子谦虚了……。”
此时,李斯在龙鸣眼里已完全变了一个人,再不是不谙世道的温雅书生、偶尔心血来潮的热血青年了。龙鸣不由得对李斯产生些敬畏,反恭维起李斯来:“明日上朝,圣上定会委公子以重任的,看来李公子是要飞黄腾达一步登天了,到时别忘了在下呦。”
这个平时专为别人拍马屁的人,平生头一次被反拍,一时心里暖阳阳的,原来马屁精也喜欢马屁。
李斯虽然尚未进入仕途,却不失谦虚谨慎的官场之道:“这都是龙御史对在下的恩典,在下至死也忘不了龙御史的恩德。”
第二日早朝殿上,侍者当着满朝文武宣读诏书:“……封李斯为相国之职……。”
一时大殿内鸦雀无声,众奴才惊异的目光全投向那个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乳臭刚刚干了三天半的后生身上。
李斯强按住内心的狂动,颤抖着接过官服官印,跪在地上行大礼谢恩。赢政见众奴才静立不动没有反应,沉着脸问:“我秦国有了相国,你们不高兴吗?怎么连点表示都没有啊?”
奴才们一下子被吓醒,呼拉拉跪地齐声高呼:“祝贺陛下喜得贤相,李相国就位,真乃国之大兴,民之大兴啊……。”
早早就散了朝,李斯身着鲜艳华丽的官服,坐在彩车上沿街夸官。车前鸣锣开道,车后人马相拥,威风凛凛派头十足地在咸阳城里转了一遍,车子最终停在相国府门前,早有一帮家奴下人把李斯迎抬下来,拥入府中。李斯面对着眼前华丽的宫室躬身而立的家奴,一排身着艳丽的苗条俾女,李斯简直不敢相信,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忙抬手拽住自己一绺头发用力一拽,却痛得‘唉呀’一声——原来不是梦!
这是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李斯怔了片刻,突然仰天狂笑不止。连日来强压在心里的喜悦一时间全都迸放出来了。
李斯笑了半天也不停,后来以至于上气不接下气地笑,众人渐觉情况不对,纷纷上前拉劝,没想到李斯如着了魔,见人就跪地磕头,吓得众人跪地回拜,一时间相国府变成了磕头虫窝,里面爬满了磕头虫。
这时从后院走来一个老家奴,手握马鞭,来到李斯面前扬鞭用力一甩,随即从空中传来清脆的一响,惊得众磕头虫瞬间一齐直起脖来。李斯却应声倒地,口吐白沫。众人七手八脚地上前喊叫捏拿,半天李斯睁开眼睛,恢复了知觉,顿觉失态,忙站起身来。见府中跪立着一大帮家奴官员之类,忙又一副笑脸说:“众位请起,请到府中说话。”
此时,几个按住那个老家奴,正打算如何对其治罪的官员差役见李斯恢复如初,觉得是那老家奴刚才的一鞭叫醒了李斯,便放开他奇怪地问:“你咋想起了这个办法?”
“老奴在此府干了快一辈子了,不知换了多少主人,从前,常有新来的主人犯这毛病,都是用这个法子治好的,有什么稀奇的。”老奴说完拿着马鞭低头去后院喂马去了。
众人慕拥着李斯进了正室大厅,众官员依次上前献礼祝贺。贺喜的官员来了一批又一批,一直忙活到半夜,送来的金银物品堆积成山。这真应了吕不韦曾说过的话:做官是天下获利最大的买卖。
(三十一)
听了蒋香君的讲述,梁如当即惊愤的被过气去,众人忙活了半天才把他救醒。梁如醒来,却无论如何也不信小玉会死。父亲的丧期一过,便同蒋香君又来到秦国寻找小玉。
二人直接去了长乐县,沿着小玉跳下去的那条河,在两边村庄询问打听。一个月过去了,一点消息也没有,梁如只好在河边设香祭奠。
梁如紧攥着那片竹签呆呆地看。那竹签寄托着小玉无限深情,上面还留有小玉身上的芳香。
远处路上缓慢行驶着一辆马车,车上坐了一对年轻情侣,二人互相依偎,一副浪漫。男的吹萧,女的歌唱,二人甜甜密密,微风把歌声带到河边——
“兼霞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徘徊从之,道阻且长,遨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婉转美妙之中,梁如仿佛又看见了小玉那微笑含情的笑脸,仿佛又听到了小玉银铃般的笑声。觉得小玉就在水的中央,只见小玉面带微笑,眼中饱含期盼,饱含温情,正慢慢朝自己走来……
秋风吹卷着枯叶在空中乱舞,一片枯叶飘打在梁如的脸上,梁如猛然醒来,目光四下寻找,可是,哪里再见小玉的身影?
梁如伤心欲绝,肝肠寸断。
蒋香君在一旁劝慰:“人死不能复生。梁如弟,你就忘了她吧。”
梁如呆呆地站着,好像听不见声音。
蒋香君又劝:“小玉姑娘已经去了,贤弟不要过于悲伤,你可要自重啊,你就——忘了她吧。”
梁如慢慢地摇了摇头。心上人怎能轻易忘记呢?梁如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小玉的。
蒋香君上前轻轻拍了拍梁如肩膀:“咱们去一趟咸阳吧。”
梁如目光迟滞地说:“我哪也不想去。”
蒋香君慢慢劝道:“咱们总得去一趟咸阳,见见嬴正。”
提到嬴正,却钩起了梁如的愤怒。梁如悲愤地问:“见他做什么?”
此时蒋香君的心里也很矛盾。蒋香君本来就厌倦官场之事,尤其是秦国朝廷,然而,师父的去世,却使蒋香君产生了许多的想法,不由得增加了使命感,继承了师父生前的遗愿。
“赢政给了咱们一个人情,咱们总得跟他见个面吧。”
梁如更加气愤:“人情?好一个人情!他是想让我为他卖命!秦国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都是他一人引起的!”
蒋香君叹了一口气:“梁如弟,我怎会不知那帮昏君!我比你更了解他们,可是,你应该记得,师父生前曾说过,秦国有虎狼之心,中原涣散,危在旦夕呀。上次我离开秦国时,觉得有很多地方都不大对头……”
梁如无语沉默。
“你不觉得秦国的气氛很紧张吗?”
梁如默默点头。
“上次我来时,我见乡下各处都在招兵积粮,以前只要发动战争时才这样做,是不是秦国又要向中原发难呢?”
“应该不会,中原那么富强,而且已联盟,秦国怎敢轻易用兵?”
“那也不见得啊,师父他老人家生前常说,秦国国君历来阴险,千万要提防。所以我想咱们应去咸阳,索性在朝中多探听些消息。”
“可我早就不想再见到赢政了。”
“贤弟何必固执,该见的时候还得见,为了师父他老人家的遗愿,你也不能太任性了。”
梁如面对河水,又呆立如初。
蒋香君催促道:“咱们就早些行动吧。”
梁如又想起什么,说:“我要去看望一下曹伯。”
“他什么也不知道,已经是个废人了。”
“无论如何,我也要看看他老人家,就算是为小玉尽一下孝心……”
蒋香君无奈地摇摇头:“好吧,时候不早了,咱们动身吧。”
梁如慢吞吞地上了马,却一步一回首,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那条断魂河。
二人一路到了马家河村,村中还如蒋香君来时一样,孩子们依旧在村口做选娘娘的游戏,村民们依旧是痴呆的目光,只是小玉的父亲早已去世。
在众人眼里,这位发了疯的老人是悲惨地离开了这个美好的世界的,而与生在祸中不知祸,却欢乐无比的蠢蠢众生截然相反,在那位疯疯颠颠的人看来,自己是快乐地离开了那个悲惨的世界的。
梁如更无留恋,随蒋香君马不停蹄往咸阳而去。到城门口时,见一大帮人围着一块告示观看,二人下马挤上前去,只见告示上写——
……百姓倍受君恩,人民富裕,国家昌盛。从即日起,农田税收加二成,兵役、徭役再加一倍,税收乃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我国百姓素有拥军爱国之优良传统,想我百姓定会予以支持……。相国 李斯。
梁如问蒋香君:“这个李斯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一定是新上任的。”
二人进了城里,径直去御史府拜会龙鸣。
阵寒喧闲谈之余,蒋香君向龙鸣打听:“听说贵国有了新相,名叫李斯,这李斯是哪里人呀?以前可从没听说过。”
龙鸣一怔:“李相国是你的至交啊,你怎么——?”
蒋香君也一怔:“我的至交?”
龙鸣哈哈大笑:“蒋壮士又开玩笑了吧?你不认得李相国?那你为什么救了他,还让他把你的剑送到我这来?”
蒋香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大了眼睛问:“你说什么?——就是那个李斯?”
“这还有假?如今陛下求贤若渴,蒋壮士你们这些有能力的客人在秦国可是倍受器重,我真是羡慕死你们了。”
“那——他是怎样当的相国?”
龙鸣把相关经过一说,蒋香君一时哭笑不得。
龙鸣对梁如道:“二位这回来我国可决心扶助陛下,为陛下效力了吧?陛下可一直挂念着二位呢。”
没等梁如开口,蒋香君一旁说:“国王对我二人的情意,我二人铭刻在心。上次我因有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