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日,她们两人皆走出了自己的房门,穿上了赶制而成的簇新衣裳,一同坐在皇 后的凤藻宫花园里的石椅上,不约而同地再度拧着她们已经纠结了一个晌午的眉心。
秋日百花尽凋的花园里,落了一地的枯叶,被西风飒飒地吹拂着,唏唏簌簌的声响 ,彷佛像是刻意在这制造叹息气氛似的,让那嫣看着看着,不自觉地又逸出了一声深沉 的长叹。
她们作梦也没想到,那日料俏在府中所接下的圣旨,可不是一道普通的圣谕,反而 是一道平地骤起的惊雷,把他们举府上下的人全都给吓得一愣愣的,忍不住再三详看那 上头的圣谕是否是误写了,或者是发错了地方。
只要是见过料俏的人都知道,裴相的女儿裴料俏是匹脱?的野马,爱刺激爱冒险更 爱自由,不但一点也没有身为朝廷命官之女的自觉,静若幽兰这四字,是绝对与她划不 上等号的,因为她成天在外头随着老百姓们东跑跑西逛逛,不到日头下山、月儿上山绝 不轻易回家,就连她的亲爹也都已经对她绝望了,可是……她居然也在太子卧桑的太子 妃选妃名单里面,而且,她还是头号人选!
更令他们不可思议的是,那场在凤藻宫举行的选妃大会上,皇后不但开了金口摒弃 所有的人选,特意将料俏拔擢?太子妃,皇后还在?朝臣皆反对之时,独排?议的为她 辩护解围,还说头一个指定料俏?太子妃的人就是太子,换句话说,她是太子本人亲自 挑上的。
不只?朝臣都无法相信素来英明睿智的太子会做出这种主张,即使裴炎都已经领着 料悄来到宫里谢恩了,被选中的太子妃正主儿料俏,还是不太能够接受这个已成定局的 事实。令她更呕的是,把这件事当成是无上荣耀的裴炎,在一谢完了恩下朝后,就兴高 采烈的急忙回府准备焚香祭告祖上,根本就忘了要把她顺道拎回家。
「表姊……」被人丢在凤藻宫的料俏,满心挫折地一手杵着下颔问着身边也是被丢 下的同伴。
「嗯?」还在想她们该怎么回家的那嫣,闷闷地应了她一声。
「皇后娘娘究竟是看上我哪一点?」纳闷这么多天了,她实在是很想得到个答案。
那嫣的叹息更深了,「我也还在怀疑中。」?了解开这个谜题,她已经连连失眠了 好几天。
「你想,我可不可以拒绝娘娘的好意?」太子妃?光是这个称谓她听来就觉得头痛 了,她根本不敢想象当上太子妃后的处境。
「那是抗旨,会要你掉脑袋的。」那嫣不疾不徐地泼了她一盆冷水。「而且,你不 怕会因为抗旨而牵连姨丈吗?这样往后教姨丈如何继续在朝?官?」
「可是我一点也不想当什么太子妃呀。」她苦恼地咬着素白的指尖,「你自已说说 ,我哪像是块当太子妃的料?」
那嫣不得不垂下头来承认,「你的确不是那块料。」她真的不是故意要说实话的。
「那个太子到底是哪根筋出岔了?」料俏百思不解地直捉着发,「全朝文武百官的 闺秀有那么多,我实在不懂他怎会挑上我……」那天卧桑看得目不转睛的人不是那嫣吗 ?他会不会是弄错人了?
一提到卧桑,那嫣的神色更黯然了几分,理不清的失落心绪不停地在她的胸臆里翻 搅着,使得她不得不试着命令自己别在此时又想起卧桑的那双眼眸。
她深吸了口气让音调保持平静,「听说是太子曾告诉娘娘,裴家府上三代都是朝中 大老,并以书香传家,而你更是个德仪兼备、姿容艳殊群雌,击败?家闺秀的第一太子 妃人选,所以娘娘这么同意大子的提议策立你?太子妃了。」
「你不觉得很可疑吗?」料俏愈来愈怀疑这是一场阴谋。「说我们裴家府上三代都 是朝中大老、书香传家,这一点我可以理解,可是什么德仪和姿容,这些我哪有啊?不 要说别人不相信,这一点就连我自己也不信。」
「是很令人纳闷没错……」居然把自已贬成这样?那嫣已经很想跟裴炎一样放弃她 了。
「我不管。」料俏紧搂着她的手臂,「我不要留在这里当什么太子妃,不然我迟早 会被闷死的。」
她不解地扬起柳眉,「闷?」
「就是闷。」料俏朝她大大地点了个头,并且愈说愈激动,「那个太子卧桑可是自 一出生就当太子的人,他的一言一行都是?皇子的表率,还英明神武得是开朝以来最受 朝臣赞赏的太子,若是嫁给了他,那我岂不是也得陪他一块关在宫里,然后再被他闷死 在里头?」
「别这么大声!」被她吓出一身汗的那嫣慌忙掩住她的大嘴,就怕她的这些话会被 有心人听见。
「就这么决定了,你陪我一块进宫。」既然她跑不掉,那她也要拉一个人作伴。
「我?」怎么说着说着就兜到她的身上来?她又不是被太子指定的那个人。
料俏得意地朝她咧笑,「娘娘说我可以带一名女官进宫。从小就你和我最亲,如今 我要进宫,你当然得来陪我。」
她不禁垂下眼睫,「可是我……」论起出身,她这种平民哪能进宫?
「别又跟我提什么身分阶级了。」料俏在她拒绝之前先一步地堵住她,「要封谁? 女官进宫来陪我的事,方才我就问过皇后了,她说全权由我自己决定,而我的决定就是 你。」
犹豫中,那嫣忽地忆起,那支被太极宫的人送回来的白玉簪子。
倘若她放下心底那令她自惭形秽的仕族阶级观,陪着料俏走进这穷她一生,也无可 能再进来一次的华丽宫廷里,或许,她将会有机会可以再见到那双在夜里炯炯晶亮的眼 眸,她可以再遇见那双温柔大掌的主人一回。
温柔是必要的,在这个贫乏的人生里,一点美丽的温柔,更是不可或缺的幻想。
那一夜,那名男子就这样走进了她的生命里,然后又带着一些属于她心坎上的东西 离开,只在她的唇上留下了温度与遗憾,在她的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她很想,找个机 会问问那名每当夜阑时分就会令她想起的男子,那坛新酿的秋露白在他口中融化时是什 么滋味?在黑暗中,他是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她的?以及在他的唇印上她的时,他又是 带着什么样的心情?
生命是一场华丽的冒险,她若是不义无反顾的走一遭,只怕她的疑惑和遗憾将会这 样跟随她一辈子,在她的心底夜以继日地缠住她不放。
不多加思索地,她颔首应允料俏的请求,「好吧,我陪你。」
「看来你们已经作好决定了。」卧桑温和低沉的嗓音,缓缓加入正在说悄悄话的两 个女人间。
那嫣怔了一会,不解地回过头来,愕然地凝视着带着离萧自太极宫赶来这里的卧桑 。
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全朝上下莫不称赞,人人心悦诚服的太子?同时,他也是那 日在座舆里让她心潮翻涌不知所措的太子?可是,为什么此刻从他的眼里看来,他似乎 是已经忘了她?
那嫣在心头的失落感一涌而上时,悄声地看向身畔的料俏,也大约地明白,他会离 宫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他是特地来看看他所选的太子妃的。
沮丧到极点的料俏,把帐都算到她认为识人不清的卧桑身上。
「喂,你是不是被国事忙昏头了?」她回气很冲地一骨碌轰向他,「为什么要挑上 我当什么太子妃?」
「放肆!」护主的离萧第一个看不过去她的态度,嘹亮如裂帛的大嗓立即轰至她的 耳畔。
「料俏……」那嫣赶忙把说错话的料俏拖到一边来。「你注意一下身分好不好?不 要命了吗?」这么没大没小的,她以为她是在对谁说话?
「无妨的。」卧桑却无所谓地对他们泛着笑,「往后大家就是一家入了,不必拘于 礼节,活泼点也好,这样倒比较自在。」一家人?他是真心想娶料俏?
那嫣忍不住?首看向他,但她的目光迅捷地被卧桑那双闪亮的俊眸给捕捉,她忙不 ?地偏过芳颊,免得她又开始胡思乱想。
「听到了没有?」有人撑腰后,料俏立刻跳到还在瞪她的离萧面前,「连太子都这 么说了,你还眼巴巴的瞪什么?」
「你……」头一回遇到恶女的离萧,抖耸着两眉死瞪着这名又凶又没礼貌的未来太 子妃。
她娇蛮地扬起下巴,「我怎么样?」
「料俏……」一个头两个大的那嫣,赶在料俏在人前把她的底都泄光了之前,将她 给拉到一边去藏藏拙,顺便给她上一堂礼仪课程。
卧桑也在她们走到一旁去时,乘机对身旁这个脾气很久没挑起过的离萧做做心理建 设。
「别盯着她发火了。」他掩着满肚子的笑意,以极低的音量对离萧说着,「等她们 住进宫中之后,你会有很多机会去招惹那头母老虎的。」
离萧一脸的不满,「由我去招惹?」这头母老虎不是他的太子妃吗?
卧桑任重道远地拍拍他的肩头,「就是你。」他可不爱这一款的。
离萧终于刘他为何会挑上料俏的原因恍然大悟。
「难道你……」卧桑想成全他?
「我们四人,现在皆已是势成骑虎,都没有回头的余地。」卧桑两手环着胸,别有 深意地睨他一眼,「所以你可别在这节骨眼上跟我说你想临崖勒马。」
离萧的头顶布满了乌云,「可是……」居然在大事已成定局时才告诉他?卧桑有没 有想过,那个太子妃他是根本就沾不得也不想沾的?
「别可是了,若是错过了她,你不后悔?」他懒洋洋地耸着肩,「不要忘了,她是 拥有那块温玉的人,也是你得娶回家的媳妇人选。」
「但她是太子妃呀,若是被人知道了,就算我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皇上砍!」别说笑 了,这种大逆不道的事要是传了出去,他第一个脑袋不保。
「表面上的太子妃。」卧桑满面笑意地向他更正,神情仍旧是一派轻松。「放心, 就算天塌了,也有我在这帮你顶着,你就放手去做吧。」
「你究竟在想什么?」离箫紧张万分地在他耳边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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