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砸也不开门。那葛元化见砸不开门,又使出了更加阴损的招数,用铁铲从外面端来臭不可闻的大粪,不知是谁还捡到一条死蛇将它搭在我家正屋的门坎上,就这样足足闹腾了一两个时辰才骂骂咧咧地走出我家大门。
傍晚快要上灯的时候,大人都收工了,奶奶第一个推开大门一看,院内一片狼籍,首先想到这一切都是冲着我来的便扯开嗓门叫起了我的乳名“亮——成——”
听到喊声,我和妹妹们才打开门一下子扑在奶奶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诉说着刚刚过去的一场心惊肉跳的闹剧,这时父亲和母亲也陆续收工回到家里,一边收拾院里的砖头瓦块、大粪和死蛇,一边陪着我们暗自落泪。
第二天早上又该上学了,一想到昨天发生的一切,说什么我再也不敢向学校迈出半步,奶奶和母亲也害怕我有三长两短,听说我不愿上学,也不好勉强,父亲想到因为自己的牵连,唯一的儿子将要失学虽然不情愿但又不敢勉强,不得已只好暂时依了我的。
既然是不打算上学了,就也没有向老师请假。上课了班主任杜老师清点人数发现缺了我,就问和我同班的葛元化。
葛元化十分神气且又带着几分鄙夷的答到:“他呀,昨天早晨上学时偷了队里的瓜,今天不好意思上学了。”
“什么,他偷了队里的瓜,不可能。”杜老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更何况自从他父亲倒霉以来,他变得一向胆小怕事。
下课了,杜老师放下书本就往我家赶。赶到我家时,奶奶正坐在我家大门口——为了防止意外奶奶辞去了生产队的农活,照看着我和最小的妹妹。
“老人家,我是你孙子的老师,你孙子怎么没上学呀?”杜老师弯下腰轻言细语地问我奶奶。
奶奶一听说是我的老师两眼噙满泪花地把杜老师让进了屋:“杜老师呀,大人倒霉,小孩跟着受罪呀。”
“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到杜老师的催问,一直在一旁暗暗落泪的我一下子“哇”地哭出声来,仿佛是要把满肚子的委屈全都倾泄出来。
“有话尽管说,不要怕,老师会为你作主的。”老师轻轻地安慰着我。
我强忍着滚滚的泪水,一边哽咽一边诉说了发生在昨天的一切,杜老师听后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唉叹:“不管怎么说书还是要读的,不读书可是一辈子的事哟。”
“杜老师,我们怕呀,我们担心有一天他们会对我孙子下毒手啊”奶奶颤抖着说。
“总不至于吧,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说着又帮忙我收拾书包。就这样我又跟着杜老师上学了。
放学了,我跟平时一样,照样一个人远远地掉在后面无精打采地向家里走去。在路过一片松树林的时候,突然几个人从树林里钻了出来一下子蒙住了我的双眼,将我仰面朝天的按在地上,有人撬开我的嘴巴,有人对着我的嘴巴拉尿,又骚又咸的尿液一下子灌进我的嘴巴里。我四肢被除数紧紧地按在地上半点不能动弹,开始我还能拼命地憋住,到后来就只好紧咬着上下牙任凭尿液从嘴巴里漫出来顺着脸颊向地面流去不知是一泡尿还是两泡尿。。。。。。紧接着一阵哄堂大笑几个人扬长而去了。好一阵我才从屈辱和悲愤中缓过气来,精疲力竭地从地上爬起来。一看侮辱我的人早已跑得无无影无踪。一场杜老师没有想到的,我家大人早就担心在事在那个年代实实在在地发生了,直到几十年后的今天我想起这件事仍然是浑身毛骨悚然泪眼欲滴。
爬起来后我用袖子揩了揩脸上的尿液和泪水,不知是屈辱的泪水已经流干,还是这两天连续发生的事情已经伤透了我的心,我没有象昨天样放声大哭,也没有暗暗抽噎。哭对我来说只能是一种内心悲伤的发泄,近两天的事实说明我哭得越伤心大人就越痛心,痛心之后是无奈,我决心把这件事深埋在心底,我相信总有一天会好的。然而现实是残酷的,我细细一想当紧要做的就是保住这条小命,否则我和奶奶以及父母亲的希望都将化为乌有,而要保住性命就必须回避这个环境,一路上我盘算着怎么对大人开口。
回到家里放下书包我就去拿饭碗,细心的母亲看到我那被尿液和着灰尘弄脏了的上衣赶忙问道:“你的背后哪来那么多泥巴?”说着就把我拉到她的面前。
我本打算隐瞒事实真象,可是母亲已经闻到了那刺鼻的骚味,意识到自己的孩子有可能又是被欺侮,自己拉尿是不可能撒到自己的后背的,父亲和奶奶听说后也过来了,一看心里也明白了几分,于是轻轻地问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什么也没说,我不想让他们作无谓的伤心。还是父亲把问题看得深远,无奈地叹着气说到:“看来这书是不能再读了,要不然这条小命就保不住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奶奶就早早地起床了,收拾好我和她的换洗衣服,趁村子里的人都没起床,我和奶奶就上路了,这是当天晚上三个大人商量的结果,要奶奶带着我到住在离我家有三十多里且是深山老林的表姑妈家,这是奶奶堂兄的女儿和我父亲一向情同手足,是我们全家最信得过的人。
就这样为了保住我这条小命,为了保住我们全家的希望,我被迫离开了本应属于我的书本、教室和老师,过上了寄人篱下的生活。
十一、重返校园
我和奶奶在表姑妈家一呆就是半年,姑妈和姑父也等待我们亲如一家,表兄、表弟、表妹都和我相处得十分融洽,他们上午上学,下午就把课堂上尝到的东西再教给我,我和奶奶虽然是背井离乡,但由于姑父和姑妈一家人对我们的善待,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姑父、姑母象大树一样为我遮风挡雨的养育之恩我终生不会忘记。
快要过年了,父亲来到了姑妈家说是接我们回家过年。同时也带来了令我和奶奶多少有几分高兴的好消息,地区工作队都撤了,我家的成份仍然定为中农,没收的我家的房子暂时还给了我们,只是父亲仍然戴着走资派的帽子,贪污了多少钱仍然没有结论,工作队临走时说是房子暂时还给我们,但不管怎么说我们的命运也总算有了一点转机,我也总算开始有了一点难得的自由。
六七年春天,年刚十四岁的我在经历过那场生死悠关的劫难之后,又回到了我那既熟悉又陌生的校园,说它熟悉是因为半年前我曾被迫离开这里,说它陌生是因为仅仅半年不见,学校已被所谓的造反派组织糟蹋得满目疮痍。我原本打算重返校园后发奋读书,牢牢抓住这难得的学习机遇,看来一切并不是我所想象的那么美好。
开学典礼大会上不见了那个戴着眼镜躬着背的老校长,坐在台上正中央的是一个佩戴红袖章趾高气扬的年轻人,我一打听才知道原来的校长也是一个走资派,是什么推行修正主义教育路线的急先锋,已经被开除回家了,那个戴红袖章的是公社革委会主任的弟弟,在县一中读书刚毕业,是一个什么组织的头头,现在学校的人都叫他尤校长。
大会开始了,只见尤校长腾地一下站起来,先是举起左臂高呼:“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造反有理!”接着就开始作起了开学典礼报告,只听他吭了一声之后就开始讲话了:“同学们,资产阶级教育黑线统治学校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我们要彻底批判刘少奇的万般阶下品唯有读书高的读书当官论,也要批判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白砖”论,从今以后看一个学生好坏如何,不再是看他的成绩如何,而要看他是不是积极投身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从这个学期开始学校不再发教材了,教师上课也不需要书本了,教师的任务就是带领学生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那次尤校长讲了很多,什么批判刘少奇修正主义路线哟,什么批判资产阶级十七年的教育黑线专政哟,什么批判读书当官论等等,尽管我那时不懂得什么主义,但尤校长那满口充满火药味的革命术语似乎给我一个感觉学校不是读书学知识的地方,而是一个大批判的舞台,是一个造反的战场,往后的事实也正是证明了这一点。
新学期的第一节课开始了,随着大铁钟的叮当声渐渐地在空中消失,来给我们上课的是一向深受学生尊敬且充满活力的杜老师,今天却一反常态慢慢地无精打采地走进了教室,手中的教科书被一张折叠得皱皱巴巴的报纸所代替。上课了,他有气无力地讲道:“同学们,今年学校没有发书,校长叫我们上课念报纸,主要是念些革命大批判之类的文章。”说罢就开始念起了报纸上的文章。课堂上没有了往日的生气,没有了往日的笑声。那时还是小学生的我们根本听不懂那些革命大批判文章,于是教室里说悄悄话的,打瞌睡的,画画的,看小人书的。。。。。。五花八门,老师也懒得去管教学生,在那个是非颠倒黑白混淆的年代,我们的老师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他又怎么去管学生呢。
果然,就在那年农历三月的一天,学校的造反派组织把全校师生集中在学校后面的一片大槐树下召开批斗大会。那时正是槐花盛开的季节,我们坐在绿荫如盖的大槐树下,等待着大会开始。会前各班争相合唱造反有理的革命歌曲,歌声一阵高过一阵,此起彼伏谁也不甘示弱,仿佛革命热情在每一个人的胸膛中燃烧激荡,谁的歌声最响谁就最革命。
批斗大会开始了,三个批斗对象戴着足有两三尺高的绿帽子,反背着双手被五花大绑地推上了大会主席台。走在最前面的就是我们的班主任杜老师,其余两个也是我们学校的老师。主席台上早就为他们备好了三个独凳,造反派的头头恶狠狠地命令他们三人跪在凳子上。首先由既是校长又是造反派头头的尤校长宣布他们三人的罪行,这时我才知道他们三人,一个是因为出身地主家庭,一个是因为其伯父战争年代自动脱党,离开革命队伍,还有一个就是我们的班主任杜老师是因为写得一手好字,学校让他在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