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想这事还是过两年再说,我实在是太小了,等我们家度过了眼前的难关再说也不迟。”
姑奶奶见我仍然不同意,心里有了一丝不快:“我一向说我了孙子懂事,哪晓得你这么不懂我们老人的心,你是我娘家唯一的一条根,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错过这个机会,让我的娘家断了烟火呀,你说等到,人家就等吗?”
奶奶见姑奶奶有些不高兴连忙说:“小孩子,不懂事,你当姑奶奶的莫见怪,这个事我当家,就这么定了。”
母亲也赶忙说:“我们大人作主由不得他,幺姑,你定个时间叫姑娘来上个门。”
我知道她们都是为我好,都是为了这个家,也不想让她们再为此事徒增烦恼,就再没说什么了。
过了几天,幺姑奶奶带着大表姑和她的女儿到我们家来了,因为大表姑从没和我家来往,我是第一次见到她们。大表姑见了我家长里短的和我拉了几句家常,算是对我的考察。第一次相亲我有的只是腼腆羞涩,只是粗略地扫视了女方几眼,倒也觉得,她长得眉清目秀,白净净的鸭蛋脸透出淡淡的红润,扎着一对齐肩的乌黑的发辫,一米六左右的单薄的身材,上穿兰底红花的布衫,下着一条黑色裤子,全身打扮活脱脱地展示着山村姑娘特有的土气。那时的我还不懂得对女人的审美,也根本没有心事去品味她美在何处。说是谈恋爱其实一句话也没有说,不知是少女的羞涩,还是少女的矜持,在我家里待了一天我没听到她说过一句话。
第二天早饭后,她们决定回家了,这时母亲从箱子里拿出了两件布料和五十元钱,作为上门礼送给了她。五十元钱对我们家来说可是一个天文数字,我一直都想问母亲是从哪里弄来的布料和钱,但碍于她们在场,我一直没有开口。等到她们一走我就迫不及待地问母亲:“妈,钱和布料是从哪里弄来的呀?”
“这个,你别管,我有办法,人家来了我们总不能让她们空手回去呀。”尽管母亲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但我心里清楚母亲为我的婚事一定又挪下了一笔不小的债务。
春节就要到了,按照我们这里的习俗,男方要接女方到家里过年,早早地母亲就和奶奶商量这件事。一天吃晚饭的时候,母亲对我说:“儿子,我给你二十元钱,你明天到街上做一套新衣服,人家都在准备接没过门的媳妇来过年,我们也不能让人家说我们的薄话吧,要到人家家里去上门,总得有件新衣裳吧。”
听了母亲的话,我的眼前不由得想起妹妹们守在别人家杀年猪的锅边,眼巴巴地企盼着自己碗里有一片肉,不由得想起那天幺姑妈送肉来时,母亲眼里那酸愁的泪水。到目前为止家里连一片肉都没有,我还有什么理由去谈婚论娶呢,我知道母亲又是在为我借债了。于是我对母亲说:“妈,今年就不说这个吧,等明年好过一点再说吧,你去给姑奶奶说一声,我想他们能理解的。”
母亲和奶奶见我说的有道理,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了。其实我内心想的是这桩婚事不能再办下去了,要不,会拖垮这个家的,我不能再为母亲,再为这个家增加任何债台了,那样我们将会永无出头之日。
第二年端午节又要到了,村里有对象的男青年都在忙着接没过门的媳妇来过端午节了。母亲和奶奶又要忙着为这张罗,我又用同样的理由推辞了。一转眼又要过年了,这一年当中,她到我们家里来过三五次,渐渐地我了解到她没有进过一天学堂门,斗大的字不识一个,连自己的名字就不知道从从何处下笔。幼稚、无知、愚昧、暴露无遗。奶奶和母亲也看出了她的老实巴交,但怕我错过此村无好店,在我面前总是夸奖她漂亮勤快,然而我是王八吃称砣铁了心,那怕是打一辈子光棍也不能同这样的人成家。只是为了奶奶和母亲得到暂时的安慰,嘴里不说罢了。
腊月,我生日的那天晚上,母亲又借一家人在一起吃饭的机会对我说:“亮成呀,过了今天你就十九岁了,你的事也不能再拖了,老这样不理人家,也不是个办法,今年过年你打算怎么办呀?”
“妈呀,我虽然有十九岁了,村里象我这么大年纪的不都还没有找对象吗,再说,我家里花不起这个钱,我不能再叫你为了我的婚事到处去卖脸借债了,我想等到明年再说。”
“借了别人的钱,我们以后可以还,可是你的婚事错过了机会就没有了。”
“妈,说句实话刚开始我只是担心家里没钱,经过这一年多的观察,这是我一辈子的大事,我发现这人不懂事、没头脑,一点书也没有读,将来怎么办。我们家里穷,我总认为是暂时的,可是找错了对象,我就会一辈子翻不了身,我想你和奶奶总不至于让我一辈子都过这种苦日子吧?”
“人家还小嘛,长大了就会懂事的。”奶奶劝说着。
“再说比她强的人家瞧不起我们呀,你看我们家现在这么穷,有谁能看得上你呢,错过了这个机会后悔就来不及呀。”妈妈不无担心地劝说着。
“那说什么也不能再往里面扔钱了。我听你们的等明年再说。”我不想让奶奶和母亲呕气,只得暂时作了缓和的让步。
到了第二年夏天,我终于拿定了主意正式决定结束这桩早来的爱,奶奶和母亲见我态度坚决,也许是她们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没有再劝我。就这样我那不是初恋的初恋在没有欢乐没有怀念的氛围里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这桩不愉快的婚事刚刚过去不久,母亲娘家的侄女我的大表姐就登门提亲了,女方名叫李美娟。在大表姐的撮合下,很快就和我见面了。她黑油油的皮肤,虽然人不算漂亮,但能给人以端庄成熟的感觉,说话虽然没有读书人那种文雅谈吐,但说起话来倒也能入情入理,见了面我们彼此之间都有好感,于是就正式确定了恋爱关系。
我们彼此来来往往,虽不是那么如胶似漆恩恩爱爱,但也还算关系融洽。二十一岁那年,女方的父母提出要我们结婚,母亲和奶奶就忙着为我操办婚事,计划让我们结婚生子了。等我们到区办公室去办理结婚登记的时候,说什么我们的年纪不到法定结婚年龄,好说歹说就是不盖那个大红印章。经过好一阵踌躇,我想反正也不在乎一年吧,多少年就过来了。当时她很不愿意就此罢休,回来的路上老是埋怨我没有多说好话,没有诚心,也许她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心里早就有了不祥的预感。
没过多久,听说她患了慢性肾炎,已经不能下地干活了。这个消息对我和我的全家无异于晴天霹雳,我的嫂子由于是慢性肾炎,后来转化成肾结核,至今没有治好,长期不能劳动,而且一直没有生育能力。如果我再娶一个这样的女人为妻,我又要象哥哥一样一辈子受穷受累不说,那父亲母亲以及奶奶寄希望由我续传烟火的美梦就会化成泡影。真是缘自天定,命该我们不能长相厮守,白头到老。我们又耐心地等了一年,不得不把这个本应该画得美满的句号就此搁笔了。
听说我和李美娟的婚事夭折了,正在失恋中的同村女青年葛秀芳向我吐露了她的心迹,提出要和我缔结秦晋之约,结成百年良缘。对她的提议从内心深处我是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不光是这人有几分姿色,勤劳能干,更重要的是我们俩家的积怨从此可以化干戈为玉帛。当时我没有犹豫就满口答应了,可是转念一想她的父母会同意吗,族人会同意吗,如果不同意她会怎么办。于是,我不无担心地说:“算了吧,你的的心意我领了,你的父母和本家的人不会同意的。”
“不怕,我去对他们说,我想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他们总不至于老记住过去不放吧。”
“好吧,我等着你的消息。”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还没等她把话说完,一家人就劈头盖脸的横加斥责。她不得不放异她的选择。没过多久经人介绍,她和一个出身不好但英俊潇洒的小伙子相识了,两个人情投意和。可是那个年头出身不好是要株连九族的,她的家人和亲戚都竭尽全力阻挠,坚决反对这门亲事。她这次是铁了心,摆出了非那人不嫁的姿势,结果酿成了一幕爱情悲剧。
自从她的家人反对了我们的恋爱之后,我很少和她交往,她的事我也很少打听,她也从没向我倾诉过她心中的苦闷烦恼,彼此之间似乎早已忘却了曾经有过的那一闪念。那正是一个忙着收割早稻抢插晚稻的夏日中午,刚刚收工回到家里的我,坐在我家门口堰塘边的洗衣石上洗脚,她也提着一双鞋子来到我的身边,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下午你去把我插的那片秧苗面积丈量一下,我下午不去了。”
那时,社员们插秧是包工,按面积多少记工分。一向正直的表爷爷又当上了生产队长,我也被他看好,受命当上了队里的记工员,对她的话我觉得是我份内的事,也就没把她的话往心里去,只是点了点头:“好的。”
她见我一脸麻木不仁,没有任何反映,就又说了一句:“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我自己,由于我的软弱,我是自食苦果。”
“没关系,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我也不怪你,都是老一辈种下的祸,只要你有这份心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不怪我,我就没有遗憾了。”
直到这时我才抬起头来认真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眼眶湿润,不由得问了一句:“你怎么她象哭了?”
“没什么,是风吹了的。”说着用手擦了擦眼睛。
既然是风吹的,我也就没再放在心上,洗好脚就回家吃饭去了。当我回过头来的时候,只见她仍旧怔怔地看着我。我没有多想,也不允许我多想,因为我们之间是那样的短暂,象流星只是一瞬间在浩渺的夜空中划过一丝亮光,并没有在我的心中留下多么美好的记忆,那少许的甜蜜早已随着她家里的反对声烟消云散了,更何况她很快又名花有主了。虽然对她新一轮恋爱的不幸我略知一二,但总觉得那是与我无关的事。我压根就没想到这竟然是她旧情难忘,是在和我作最后的诀别。,
农忙时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