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两年后,辗转来到京城投靠东方世家,才由东方老爷延请名医诊治,如此又过了四年,他才慢慢跳出自围的框框,将脑海里残存的片段逐一拼凑起来。
崔平记得惨案发生的前几天,府里来了贵客,父亲显得十分开心,命令府中上下好生打点,还特别吩咐崔平和妹妹崔雪儿安分听话,不可叨扰了客人。但是,八岁的娃儿天生好动,见大人忙碌得好不热闹,不甘独自寂寞,他趁嬷嬷不注意,一溜溜进父亲的书房,见偌大之地却一个人也没有,正觉无趣想离开,房门却在此时响了起来,他一惊,赶忙藏身躲进柜子里,顿时眼前一片黑暗,双耳却清楚的听见父亲说话的声音,开始还好,但不久就起了争执——“这件事恕我万万不能答应。”
崔平听出父亲话里的勉强和为难,接着,应话的人是崔平所陌生的,他在桌上重重一拍,发出了极大巨响,口气恶劣的说:“兄弟一场,就连这种小忙你都不肯帮?”
“你要求任何东西我都愿意,我都答应,唯独这八仙玉佛,这是我崔家祖传宝物,无论如何也不能交到外人的手上……”
“外人?”那陌生男人暴跳如雷,愤恨抢道:“好!直到今日,我才真正看清你的真面目,既然你不把我当兄弟,也休怪我不客气,总之你一定会后悔的。从此,你我之间的友谊犹如此桌。”
语才落,啪啦一声巨响扬起,一切就又归于平静,那陌生男人显然已经离去。崔平依旧缩躲在柜子里,他听见父亲在书房里踱来踱去,叹息声是一声接着一声,最后,终于走出了书房。
崔平又躲了好半晌,小脑袋才悄悄向外探了探,正得意自己没给人发觉,立即又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他看见那张自己和崔雪儿曾在上头嬉玩跳舞的紫檀书桌。竟塌在地上成了一堆焖木,当时的他怎么也想不透,坚硬的桌子何以会在顷刻间腐败。
搔了搔脑袋,崔平没敢再多留片刻,就急急忙忙奔回房去,却在园子里教嬷嬷给一把握住了。
“哎呀!我的小少爷,您上那儿玩去?可让我急死了。”嬷嬷一头的汗珠,就连颈子、背上,手心都是,显然找了崔平好一会儿。
崔平头一扬,嘴一嘟,“急什么,我这不是回来了吧?大有你敢拿我怎么样?”的架式。
“老爷找您呢?”
嗄!崔平倒抽一口冷空气,颤声问:“什么事呢?”心里头担忧着,是不是父亲发现了自己的顽皮?
嬷嬷摇摇头,领着小少爷直往前瞧见老爷。
崔平刚跨过门槛,望见一脸凝肃的父亲,颈子不由得缩了缩,唯唯诺诺喊了声爹。
崔平的母亲见他此刻才到,赶忙上前将他拉至父亲的面前。“快!快!平儿,你爹有话要交代你呢!”
她的声音抽咽而抖,崔平不由得抬起头来,竟发现母亲的脸色既惊又白,他恍惚感觉将发生不好的事。
“平儿,”父亲开口道:“爹交代你的只有一件,好好照顾妹妹,因为你是哥哥,保护她是你的责任。”
崔平仰着小脸蛋,认真的点点头。
“好,爹知道平儿最懂事,最乖。”他抚了抚儿子。
哇!头一次不必默书背诗就能得到父亲的赞赏,崔平的心头不觉喜孜孜的。
“好!”父亲继续说“现在带着雪儿从侧门上马车……”
“爹”,他抢问:“咱们上哪儿去呢?”有得玩了可开心极了。
“去京城,你东方世伯家。”
“那儿好玩吗?”崔平天真无邪的问着。
父亲叹了口气,他蹲下身子又抚了抚儿子的头,语重心长的说:“到了别人家里,要乖要听话更要守本分,这样才是爹和娘的好孩子。”
听到要守本分了就老大不愿意的嘟起嘴,“一定要去吗?”两手摆呀摆的。
“是的!一定要去。”
“爹也去,娘也去吗?”
“不,爹和娘都不能去,有管家和嬷嬷陪你们去。”
崔平一听更是不依,两手不宫肩头也从起来,他娇气嚷:“爹娘不去,我也不去,不去,不去,不去……”
崔平这么一闹,一旁的崔雪儿也跟着哭闹起来,紧抱住母亲不肯放手,两个娃儿的哭闹声就足以掀翻整个大厅。
见崔平怎么哄也不听,父亲再也忍不住,伸手一挥,狠刮他一耳光子。崔平一愣,哭声更是惊心动魄,而崔雪儿也不差,哭声又响又亮,扰得母亲疼进心坎里,一把将儿女拥进自己的怀里,说“算了!算了!他们只是孩子,哪里懂得大人的事呢?照我说,就算真是大难临头,好歹一家人总在一块儿,你狠得下心肠撵他们,赶他们,打他们,我可是肝肠寸断哪……”
父亲突然转身,大叹:“罢了!罢了!”这件事便就此作罢。
孩子就是孩子,好言安慰两句,转身耍乐一番,什么要紧的事就都忘了。当夜,崔平合眼入睡时,早将上午不愉快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酣梦中,突然被一阵摇晃给惊醒,他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看见管家和嬷嬷夫妻两人,一旁躺着仍在睡梦中的崔雪儿,另一旁则是管家和嬷嬷唯一的女儿——小他一岁的香荷,他发觉他们置身在马车箱里,这一惊,他几乎跳了起来。
“爹,娘,你们在哪儿?爹,娘……”
崔平声嘶力竭般的哭喊起来,吓得管家和嬷嬷一左一右的又哄又逗,但崔平愈哭愈清醒。想起爹娘要将他和雪儿送到东方世伯家要守规矩,他就有干百万个不愿意,当下更是无法无天的哭闹不休,这一来,香荷醒了,雪儿也醒了,三个娃儿齐声大哭,只差没掀了马车顶。
这马车驶离崔家还不到一个时辰,连城门口都还未出,这一惊动只怕没能吵醒全街的百姓,管家碍于无奈,只好勒马停车,先安抚孩子们的情绪,怎知崔平竟趁这空当一溜就钻下了马车,矮小的身子飞也似的奔去。
“少爷,少爷,您回来呀!少爷……
只见崔平愈喊愈跑,转眼间便消失于夜幕中,眼见城门关闭的时间将至,管家和嬷嬷作了重大的决定,由管家驾马车带小姐和香荷先出城,而由嬷嬷去追回小少爷,两人约定最晚于隔日晌午在城外西郊会合。
怎知这一别竟是天人永隔,谁也不知道管家在赶马车出城的途中究竟出了什么事,又为何整辆马车会摔人悬崖谷底?三人尸骨至今已寒,又无人收埋。
而另一头的崔平仍不知晓自己的鲁莽所将造成的悲剧,他使劲的,不知跑过了多少巷道街口,越过多少土坑,跌了多少次,吃了几回土,当他看见熟悉的街道已在眼前,那些苦楚疼痛再也比不上心中的喜悦,他终于跑到自家门前,兴奋的推开大门,然而映入眼帘的竟是一片火海。
这时,嬷嬷终于赶了来,却为眼前的景象而怔住……
八年之后,崔平才完全记起那段残酷的往事,自此他绝口不提有关家里的一切,而东方老爷深觉整件惨案必有蹊跷,为保护崔平出人的安全将他改名为东方林,认作自己的第四个儿子,因此崔平就成了东方家的四少爷。时间又过了两年,崔平已是十八岁的少年郎,年轻气旺,活泼好动,任何作怪捣蛋的事他都有份参与,就在大伙以为他抛开了那段不愉快的日子,重新活回了自己之际,崔平竟一声不响的失了踪。
晃眼,又是两年的日子。这一日,无缘无故失踪的崔平竟又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眉飞色舞的诉说自己两年来的奇遇一会说自己在雪山遇见飞天大侠学得绝世轻功,一会说自己拜华山掌门为师习得精妙剑法,又说亲逢丐帮大会差点做了乞丐头子,还说了许许多多江湖上的趣闻趣事,逗得大伙是又惊又笑,又叫又跳。
唯独一件事,崔平仅对东方杰一个人说……
那晚夜已,大地一片静,偶有三两声虫鸣,东方杰躺在床上正觉昏昏沉沉,崔平就摸索进来摇醒了他,“喂,夜晚这么美,出来陪我看星星。”
于是他们一起上了屋顶看星星。
东方杰眼见两年前连马步都站不稳的崔平,如今竟轻轻松松跟上丈许高的屋顶,不禁连声称赞。“看来你所言不假,当真向飞天大侠学得了绝世轻功。”
崔平满脸的笑,拿出早预备好的酒葫芦,仰头将上好的白酒送进喉头,然后再将酒葫芦递给东方杰。
“看来你在外头学的名堂可不少,连酒都沾了。”
“少废话!他嚷,你喝是不喝?也省了我的好酒。”说着,就要收回。
东方杰迅速夺了过来,“喝,当然喝,有好酒怎能错过?何况是兄弟相陪,就算下了毒也要喝。”说着,就咕呛咕呛喝了好几大口。
“好!”崔平哈哈大笑,一掌搭住东方杰的肩头,眼望天际,“能与知已把酒谈心,也不辜负满天星斗的夜空。”一把取过酒葫芦,又咕叽咕叽喝了几大口下肚。
就这样,两人边酒边聊些风花雪月的琐事,直到葫芦酒已空,两人都有了一丝醉意,崔平这时突然冒出一句话来,而且神情异常肃然,他说:“我终于去找她了。”
“谁?”
“雪儿。”
东方杰顿时酒醒了一半,拉着崔平,不可置信的问:“你说什么?你上哪儿去找雪儿?”说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你醉了,醉得开始疯言乱语了……”
“不!不要笑!崔平大喝”我是说真的,我真的去了马车坠谷的悬崖,我也想尽办法爬到了深谷底。”
东方杰怔了怔,望着崔平,仿佛想从他的脸上确定几分真实。
崔平对着他点头,“是真的,我真的找到了那辆马车。当然,你可以想像,那已是一摊支离破碎的腐木了。”
东方杰完全醒了,一把握住他的肩头迫问:“然后呢?然后你还发现了什么?”
怎知崔平微微一笑,颓然倒在瓦片上,有气无力的说:“没有,什么也没有,一根骨头也没有。”
一颗发热的心顿觉冰凉,东方杰丧气的躺在另一侧,没好气的说:“这算什么,还不如不说。”
崔平沉默了一会,然后开口:“其实,你是希望雪儿能平安回来的,是不是?”他问。
唉!东方杰拍了拍他,“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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