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生活换回照片上的那一瞬间，或者妈妈的一个吻，或者爸爸臂弯下的一个抚慰……这一夜他梦到了妈妈。他说：妈妈，我回来看你了。然后他只看到妈妈微笑，微笑……然后他从渐渐模糊的微笑里惊哭……无月的夜，越越地黑，窗棂以外的世界崔嵬怕人。远处丛林里的猫头鹰孤独的叫着，怕是在给自己壮胆。而室内孑孑一身的少年，在暗夜中的哭泣是那样的令人恐惧——这是一种对孤独命运的反抗撕裂心肺的声音。
去公墓的那天天气格外晴朗。天空里飘散着几丝干净洁白的云。立春之后北方的寒冷仍然料峭刺骨。高寒晓缘过一圈苍柏，看到一块平坦的墓里几乎都有新上的鲜花，来到他母亲的墓前却只见到孤零零的墓碑。他插好一束特意挑选的康乃馨，退回去深深的鞠了三个躬。他说：妈妈，我来晚了！然后静静的注视了墓碑上已经模糊的照片。
第十六章 非凡热闹03
高寒晓回到北江市大学见孟雨舸和萧娅斯不在，就驱车去了青菁庄园。这几天北江初晴，一场雪后原野里的麦苗、油菜显得格外清新健康。沿道的落叶乔木也隐隐的着上了一层模糊的颜色，新洗过一般的枝稍，似乎正发出从体内绽放出生命声音。枝间不时闪出几声欢喜的鸟叫。车停到樱花树下，抬头看到苍老的皮隙间正钻出了许多针点似的新绿。
爷爷说：你青菁阿姨带着一帮孩子出去玩儿了。高寒晓就去帮爷爷做一些琐碎的事，并听爷爷聊一些有关他们这个春节的事，说到精彩处爷爷总是兴奋的提高嗓音，让高寒晓觉得亲临了一般。
高寒晓说：爷爷，真羡慕你们。他却对自己回D市的事只字不提。他知道爷爷身上的这点高兴劲来的不容易，十多年了都是凄凄苦苦的过着，突然来了一大群可爱的孩子能不热闹吗？而自己孤独的回到D市，又孤独的呆在孤独的宅子里，最后又孤独的回来。这一切的反差让他觉得更加悲苦。但回家是为了看妈妈，可是陪伴着妈妈孤独的灵柩，他的心里暂时因回忆而温暖，可当他醒来一切将是怎样的一种惨痛。
高寒晓和爷爷正在前院修整那张原木条板桌的时候，一辆深蓝色的宝马开进了院子。还未等车停好，秀秀就从车子里钻出来扑向高寒晓。他像往常一样抱起秀秀在空中转上两圈，秀秀的白色齐膝风衣在空中划出一道愉悦的弧线。格格地笑着，笑声银铃一般随着身体的飞旋在院子里的树间漾开。这时从司机位开门出来一位披着黑色裘皮大衣的年轻女人，大衣是出了车门才披上的，纽扣没扣看到里面的是一件绛紫粗线密纹羊毛衣，一条铂金链子上挂着一枚水晶十字架搭到胸前显得雍容华贵。头发却绾成了个很大的发髻缀在后脑勺上，脸也施过妆但并没像何仪菲的浓妆一样令人讨厌。高寒晓猜想这位与秀秀有着相似面相的女人定是秀秀的妈妈，忙叫了一声：青菁阿姨。青菁也正被他的相貌惊呆了。这个小伙子怎么会如此的像一个人，鼻子，眼睛都是似曾相识的。青菁看到秀秀的激动表现亦猜中他十有八九就是秀秀说的寒晓哥哥。她一听到高寒晓叫阿姨，就确定了，说：想这位就是秀秀日念夜挂的寒晓哥哥了。高寒晓忙应答，并伸手过去与女人握了握。他伸到女人手掌的时候有一种母性特有的温暖传遍了他的全身。这种感觉是很多年都没有的。孟雨舸和萧娅斯也从车里出来了，大家随即一起回到客厅。
青菁说：寒晓，那天听说你有事先走了，是很重要的事吗？
高寒晓说：事对我说是很重要的，只不过不便跟大家说。谢谢阿姨关心。
青菁说：关心是应该的，你看秀秀可把你当成亲哥哥一般。
高寒晓说：我也是把她当成亲妹妹！秀秀瞅了瞅他，眼中露出一种不满。青菁早已看出来了秀秀的不寻常举动。她本不应该阻止什么，但考虑到秀秀还小，马上又面临着出国留学等问题，左思右想才决定就把高寒晓认作干儿子。这样一来他们成了名正言顺的兄妹关系，再要超过这道界限就难了，青菁想。
青菁说：寒晓，看你和秀秀这么合得来，青菁阿姨想收你做干儿子怎么样？高寒晓心想这简直是处理他和秀秀关系的最绝妙的方法，一则不会和秀秀有什么不快的割舍，二则灭掉了秀秀对他的那种微妙思恋，三则自己就可以找到母亲般关爱的温暖。因为第一次相见，他就觉得她是一位很不错的女人。秀秀心中自然气恼，她讨厌这个决定，撒身就出了客厅，但她又不敢说明原因，只得在心头暗暗痛苦。又想自己如果不答应妈妈一定会遭到责怪，而且也会引起寒晓的戒心，怕到时候又去故意疏远她。坐到院子里那架冰冷的秋千上荡呀荡，想呀想……妈妈出来叫她说：秀秀该进去跟哥哥相认了。秀秀挡了几挡，看到妈妈有点恼意的脸色就只好折进了客厅。她们随即在客厅里举行了一个简单的仪式，仪式由爷爷主持。先是由秀秀和寒晓向青菁敬茶，青菁接了茶就训话说：从今天起寒晓就同秀秀一样是我的孩子，对他们两人一视同仁，视为己出。兄妹二人也要和和睦睦不得发生任何纠葛！说完又叫高寒晓和秀秀两人互相敬茶，互相叫了“哥哥”，“妹妹”算作连为同胞。秀秀开始赖着就是不肯叫，高寒晓就连叫了好几遍催她。秀秀无奈的看着孟雨舸，因为她想只有孟雨舸知道她的心事，目光无奈而暗淡似乎在向孟雨舸求救。孟雨舸当然也认为这种处理结果会好于一切，她在听到青菁提出来的时候就不禁的佩服过她的目光锐利和处事精当。孟雨舸望着秀秀，眼中放出一种赞许的光，似乎在说：先答应吧！反正又不是亲兄妹，以后的事还难说呢！秀秀似乎获了救星一样，这才慢腾腾的从喉咙里挤出了“哥哥”两个字。这时大伙才鼓起了赞同的掌声。
爷爷说：寒晓，你以后可成了爷爷的亲孙子啰！说着过去摸了一把他的头，笑眯眯的坐下喝茶。
高寒晓说：青菁阿姨我以后该怎么叫您呢？
青菁说：你当然该叫我妈妈呀！
高寒晓想了想，想了想他自己凄苦的母亲，他怎么能随便乱叫妈妈？妈妈只有一个。他说：我亲生妈妈虽然死了，但她是我唯一的伟大的妈妈，我很尊重她，虽然我也同样尊重您，但我不能把您和她一样叫，这样对你们两位都是不尊重的。
青菁摁了摁眉头，说：寒晓，对不起！是干妈引你悲伤了。
爷爷忙说：大过年的可别说这些令人伤心的话。
高寒晓说：那我叫您青菁妈妈吧？青菁想了想就答应了。萧娅斯就说了，真羡慕你寒晓，你有妈妈了！
青菁说：孩子们，你们都一样是我的好孩子，以后你们也都叫我青菁妈妈吧！我觉得做你们的妈妈很幸福。说着说着眼眶中泪光晶莹了。
孟雨舸一听到这话，心中自然一阵热潮。她想着自己从未叫过一个女人妈妈，更没有一个女人让她叫妈妈，眼泪就滚烫的流了下来。她鼓足勇气走到青菁跟前，轻轻的俯到她膝上说：我就叫您一声妈妈吧？我不要叫您青菁妈妈？青菁含着泪点了点头。当大家听到孟雨舸叫了一声妈妈之后，在场的所有人都哭出了声，那哪是称谓，简直饱蘸了二十年思母之情的彻心呼唤——那是世界最美妙的声音。
爷爷哽咽着说：孩子呀！孩子啊！真是为难你们了……这是个饱经沧桑的坚强男人含着泪的哭诉，曾经他以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的父亲的身份养大了青菁，但他无法给予青菁所需的那种母爱，此时他有后悔、有羞愧、亦有心痛，但这一切他都是无能为力的……
青菁听到这声彻心的呼喊，心里一切坚硬的性格都融化了，她甚至认为与她女儿一样天真可爱的小女孩就是当年她的样子，她一定没叫过妈妈——妈妈对她来说一个陌生而具有强烈诱惑的名词、形容词和感叹词。所以她愿做这一群孩子的妈妈。她扶起孟雨舸让她坐到她的怀里，她要用爱抚平她心灵深处的创痛。一声妈妈，引起了一阵悲彻之后幸福的哭，他们该高兴的，他们找到了妈妈来安慰心灵的创伤，妈妈找到了孩子想通过孩子的爱来找回母亲神圣而骄傲的荣耀。
等大家安静了下来，青菁说：孩子们，今天让我来为你们亲手做一顿妈妈餐。说着拿起围裙去了厨房。这时孩子们和爷爷都过去帮忙。
爷爷说：今天我们大家一起包饺子，今天我们过个大年……
第十七章 旧情复苏01
春节过后北江的空气渐渐温暖了起来，但偶尔也会有几天返寒的天气。凛冽的风吹打着早已卸去臃肿冬装的人们，少了防护的身体在风中瑟瑟发抖，嘴里时不时的发出牙齿碰撞的声音。校园里绿阴道上，香樟树的叶子开始一片片的凋落，绯红的，枯黄的，悠悠的从枝间跌跌撞撞的落下，像一只只的彩蝶。大风吹来，沿道会将落地的和正在飘落的叶子一起卷起，在空中纠缠卷打。而抬头看树端早有一层新亮的黄绿缀满了树间。老叶未落尽，新叶又出生。这是一种连续意义上的推陈出新。少了枝叶孑然分离的壮烈，多了枝叶相依续续不断的缠绵。
香樟叶从枝端一片一片飘落的时候，高寒晓会独自坐在路边的树下看过往的行人，看美丽的飘叶，然后联想每一位行人奇迹漂泊的人生。有时候他会独自想像自己的漂泊，但那个时候他会有透心的恐惧。于是他就双手抱住膝头仰头望天。天空是忧郁的蓝色，孩子有寂寞的姿势。有时候他却会幻想自己住在一个宁静的村落，天空幽蓝，树影婆娑，河流安详，马匹健壮。那个时候他会幸福的在田里耕作，在院子里沐浴阳光，在月夜树影间吹响寂寞的萧，在冬雪放晴的太阳下扫出一片院子，挥斧劈开一段段干裂的木柴，火影燎燎……那是一种理想里的温暖。
萧娅斯说：那注定只是个幻觉。她流浪过许多地方，从来没有看到过。她说美丽的生活只在想像里，有时有一个美丽的想像就会温暖。人有时其实一点都不贪婪，而懂得流浪的人只需要极少的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