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是天生资质就好,那年要考高中的时候,我常会跑到爸妈房门外偷偷地哭,因为我害怕姐姐有天回来,爸妈没瞧见。
我知道他们想念她,于是凌晨一点到三点时,我总会蹲在他们房门。听说那个时间,是最阴的时刻。
有天我听见爸对妈说,我若不用功点,成绩或许没法上很好的学校,而妈只说了他们绝不能再重蹈覆辙……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很清楚。
然后,我感觉自己被撕成两半。
一半的人生目的是为了讨父母欢心……
而另一半分不清哪个才是自己……就像我看过的一部日剧,常被欺负的泷泽秀明遇见了深田恭子,当泷泽秀明踏出了一步迎向卡车,深田恭子拉回了他而脱去他脸上戴着的眼镜。在眼镜遭辗过之后,她对泷泽说,冒牌的他已经死去了。
但是我知道,我的人生不是将面具脱去那样简单。我在害怕。害怕脱去了外衣之后,失去的会比得到的更多,于是我不敢作声,只能默默承受。
当一个人的视界开始变得窄小与模糊,我想大概也慢慢没法确定何者是真实。渐渐地,我睡觉的时间缩得非常短。我害怕睡着了之后会作梦、醒了之后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我分不清的东西太多,显得疲惫,那不是我希望的。我以为活着已经够累了。
我最近总是想到电视常播出的《A Beautiful Mind》预告片,里头Jennifer GonneHv说了一句:“我必须相信,奇迹是有可能发生的……”
“M、I、R、A、C、L、E……”
“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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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完试的那个周末,我并没有到烟馆去。考得真的是差强人意,于是待在家拿着考卷啃着书,一题一题得重做。
星期天便接到苏兴奋不已的电话。“你绝对想不到,King一连出现三天耶!”听说有人在第一天考试发现不理想之后,第二天考完试便在学校待到晚上,那时候King就在那儿了。
我怀疑他是否在那里等我会不会出现。
“没想到你还是没来……”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苏,我已经见过Kings一面,而且与他说过的话比她一个月下来和他说的“嗨”还多。
“不管怎么样,你今天一定要来!今天King说他也会去!”
“一定要去吗?”
“那当然!”苏的声音听来十分得意。“我介绍给你认识啊!”
见她那么兴奋,我于是打消了告诉她这件事的念头。“一定要来喔!”
“嗯。”纵使我答了嗯,还是不会去。反正我认识King了。
而主要的原因—;—;明天是姐姐的忌日,早上和爸妈已经先去看过她了。这天,也是我的生日。
并不代表什么,只是不巧在这天,姐姐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罢了。
我几乎要忘了自己是在什么时候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提醒我的,只是抽屉里一条十三岁时姐姐送的项链。每到这天我都会戴上它,因为我也很久没有过生日。
苏知道我的生日,但我告诉她的是农历生日,而她一直以为是新历。
世事就是这么奇妙。我想保留的,无法永久。想要有人来发现揭穿的,却一直没有人注意到……想到这里,我便开始哭泣。
我讨厌自己总是这么孤独,为了一点疙瘩便如此坚持……
我讨厌这样的日子,却不知道还得过多久。
到了午夜,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的时候,忽然想起苏的脸。
眼一闭,我还是决定失约。
隔天一大早进教室,苏便很生气地质问我为什么昨晚没到。我连借口都想好了,拿姐姐的忌日搪塞过去。苏老是因此觉得我这人可怜,果然这次也没再多责备,还猛安慰我。
“你们老是待通宵,不累吗?”
苏摇摇头。“累了就在那里睡嘛。”我知道苏不爱回家,因为没有人在等待她回家。我们两个人谁也没再说话,短短的几分钟,我们都不停地接近心中最不想触碰的所在。
升旗前的三分钟,我们都坐在位置上发呆。
“打钟了。”苏拍拍我的手。
走到操场上升旗时,我走在苏的后头,拉住她的手想问个问题。“嗯,干嘛?”看见苏回过头来,我一时说不出口。
“没什么。走慢点。”我说。
苏点点头,和我并肩而行。
我一时说不出口。
因为我在那一时,又看见了天空太晴朗。
第三章
再一次见到King,不是在烟馆,而是体育课时。老师为了即将来临的运动会,和其他两班比了场接力赛,三班也在其中。
我不用下场比赛,因为只要我一加入,十二班便一定会输。
我看见他跑最后一捧,而且跑得很快。所以十二班虽然没有垫底,但也不是第一。他大概很喜欢运动,因为脸上挂着笑容。
我忽然觉得我们是不同类型的人,因为我并不喜欢笑,而笑容却好似他的金字招牌,不停地出现。
“你在看什么?”苏跑完接力,到我身边坐下,朝我的视线方向看去。“他!”她指着他。
“他就是King!”一脸高兴。
我点点头。大概是早就知道了,所以没有太大反应。
“喂,你至少也装副很惊讶的样子嘛!像死人似的,不好玩……”说完,便朝King跑了过去。
苏是个很主动的人,至少她不会放弃和每个帅哥说话的机会。但此刻,我并不喜欢她把我当作一个话题和Kins聊。很快地,她跑回来拉着我又跑回那儿。“这是小莫,我吗叽。”他带着笑意的眼神愈渐愈深,好像正说着,他果然会在下次见面时知道我究竟叫什么。
我很想甩头就走人,因为他看我的眼光让我感觉窒息,空间顿时让人感到拥挤,我想不适合三个人围成一个圈圈。尽管我们是在操场上。
“你们认识?”苏问。我摇摇头。他见我摇了头,便点头。我不知道他是在附议我的答案还是想表示我俩认识,但苏相信我和他不认识是重点。“小莫一直很想见你的,不过每次她没到烟馆的时候你才出现。”
我不喜欢苏这样说我,于是表现出不耐烦地看着别处。
“是吗?”他说话:“看不出来。”
苏牵着我的手猛烈地摇了几下。
我抿抿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想不到一字一句。“你好。”我皱着眉头勉强吐出了两个字。
他点点头,让我觉得自己像个笨蛋。
突然有人喊着:“还要比一次!”大家纷纷鱼贯地走人跑道排队。只是他还待在原地。
“你不去?”我问。
他转头喊了一个人,那个人便代替他上场。
“你都这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给你们班一个机会跑第一这样不好吗?”他反问。
我没答话,因为我讨厌这样为所欲为的人。
“小莫。”他喊得很开心,于是又多喊了几声。“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我故意假装记不起,装模作样地皱眉偏头想着,几秒钟后才回答他,“阿硕?”不知为什么,其实我记得牢牢的。
他点头。“我们的名字很搭。”
哪搭了?
“有押韵。”
好烂的理由。
“没想到是在这里见到你。”他说:“早知如此我就不用每天晚上去烟馆等。”没有人会说那是三班,万一不小心被老师或是哪个报马仔听见了,后果不堪设想。
从这里能看见二楼三班的窗户,我问他:“学校变成一个堕落的场所,是不是不道德?”
他怔了一下,“我没想过,”他说:“我没想过这种什么道德不道德的笨问题。我连道德是什么意义都不想弄明白。”
他看着操场上跑步的人们,蹲了下来。“或许我本来就是个没有道德的人。”
“所以故意遗忘这类的问题吗?”我也蹲了下来,方便说话。
“可能吧。”他敛起笑容,“反正世界上称不上有道德的人一堆,只是不会有几个人想到这种问题。”
“我想显示自己有道德?”我问他。
“你去过三号烟馆吗?”
我点头。
“那时你的道德都留在门外了。”
“那里没有安全检查。”我往三班方向看去,“我偷偷把它放在口袋里带进去了,所以没有人知道。”我在界限翻滚,就是不敢滚离划界。
“那我下次会记得要检查。”他又露出微笑,“我应该清楚规则,狗与道德不得进入。”
他的话说得好偏激,我却无故感动。“然后……事后也不许找一个没道德的人许你一个道德。”
他这人果然没法维持严肃太久。
我大笑。“你以为你是谁?”
“人间三月天的主要演员啊。”他说得理所当然。
我被他的说话神情逗得乐不可支。他双手拍下膝盖起身:“他们比完了。”
比得好久……在我脑中闪过这个念头时才发现,比赛其实已经比完很久了。循着他的目光看去,苏一直站在我们右前方不远的树下看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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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看起来像是认识很久的朋友。”陪苏到合作社买了罐矿泉水后,在走回教室的途上,她突然问起。
“话不投机半句多,话投机,一句都少不了。”我说。
“呵!”苏靠过来撞了我一下,笑道:“说话别那么文诌诌的!”
尽管苏现在是笑着的,但是她让我感觉到,她似乎对King很有好感,每一句话在我耳中听来都像是怀疑探听的字句,说实话,我觉得很害怕。怕苏稍有一点误会,我们两人之间的友情会完蛋。或许这样的机率小之又小,但人们总会在不确定的时候出现杞人忧天的现象。
那晚,苏得了重感冒,很晚的时候还是打了电话和我聊天,并要我顺便帮她请假。结束了通话之后,我一直睡不着,但也没有到三号烟馆去,在自己的房里拿张纸不停画着圆圈圈。
安静地过了一夜,天一亮便穿上制服、背起书包出门。那时人烟稀少,来车更少,我蹲在公车站牌旁,不自觉得盯着右手的食指与中指看,忽然想起《半岛铁盒》中,末页方文山写著,幸福就是,在完完全全都没有钱的那天下午,找到一根,很长很长的烟屁股……
已经许久没有过这种,会心一笑的感觉了。
自从烟贵了,我到烟馆的日子用十只手指头便数得出来了。更何况没有和苏同去,走离家最近的后门翻墙可是很辛苦的事,老是得绕远路到前门去。
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