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牵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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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牵半生-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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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我说,阿华,这次闲话沸沸腾腾的,我看不会全然是假——昨天我在图书馆碰到王淇,她过来对我劈头就说:’叫你那个好朋友方华洗干净屁股,预备坐牢去吧!’ 哼,那副幸灾乐福的表情,看着真叫人生气。” 
我的心忽然凉了半截,如果没有把握,没有谁有胆子这样公然咒骂别人,动不动被人扣上诬捏他人的帽子,没的惹祸上身,何况王淇在校是既是又红又尊的激进派,消息一向比别人灵通。 
“如果是真的,我怎么办?”我的心乱成一团。 
“我也不知道,不过,或者你再找个机会和刘书记谈一谈——”他搔搔头,说:“上次听你说他的人很好,也许他可以帮到你。” 
“但我上次找他谈,他明白告诉我没事嘛!”我想了想。“对,我可以再去问问他——” 
“听说刘书记回乡探亲去了,过了这个周末才回来,你看着办,凡事小心点,忍让点,别在未见到他之前出岔子,知道吗?” 
我点头。 
“至于我——”他面有难色,“也许在事情未完全明朗前,我——” 
“我知道,你不用说了。”我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没有必要,我主张我们且暂不见面,如果真的有事,何必多牵连你在内?我不会介意,我明白的。” 
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无论怎样,我们都是好朋友,你不怪我就好。一切自己小心了。”他匆忙闪到门边,又回过头来说:“小心那位王淇,万一碰上了,不要惹毛她,忍着点。” 
“我会的。” 
“那么,小心自己保重。”他长长的叹气,走了。 
我靠坐在床上,心里觉得很凄凉,在这个迷团未解开之前,大概我都会被人孤立,被人疏离的了。但我不能怪谁,也不会怪谁,每个人都是为了自保,我知道,如果事情倒转过来,我也会做同样的事,要怪只能怪一个人——方华我自己。 
刘书记回来没几天,未等我去找他,却先找人唤了我去。我敲门进入他的办公室,只见他自背负着手站在窗前。我不敢坐就站着等他。 
没一会他回过头来,摆摆手叫我坐下,眉头皱得紧紧的,“你大概猜到我是为什么事找你了吧!”他问。 
我点点头,默然坐下。 
“唉,这件事我本以为可以算了,却始终不能——”他摇摇头说:“不过事情还不算太坏,因为我向你们班上党委说,一来你犯的情节不算太严重,二来你的态度非常好,曾经来我这里主动要求处分,三来——你成绩优异,学校爱才,国家也爱才。处分是免不了的,但我建议不批斗,不下乡,留校改造。这已经是我能做到最轻的了。” 
“谢谢你,刘书记。”我听他这样说,本来忐忑不安的心渐渐安定下来,看来我不用如王淇所说的,要被送入监牢。 
“他们说你只尊不红,只爱资产阶级玩意见,经常写些无病呻吟的东西;一点革命气息也没有。——加上上次你写给储安平表示同情他的那封信,给退回学校来了,右派帽子是免不了要被戴上的——”说到这,我似乎听见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对这些,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木然摇头。“我知道自己做错了,我也知道接受处分是应该的。” 
“那很好,就像刚才告诉你的,你得到的处分非常轻,只被判留校思想改造,不过就没有一定的期限,在这段期间内,你要勤读马列书籍,要不断反省自己,要谨言慎行,知道吗?” 
“我知道。” 
“你听清楚了,从现在开始,你正式被判内定右派; 留校接受思想改造,每个星期,要向班党书记写一篇阅读马列主义心得,并汇报思想一次,知道吗?” 
“知道了”我点点头。 
“这样就好,不过千万别再犯错。” 
“您放心,刘书记,我不会再犯错的。”   
不伦之恋(24)   
“很好,我也相信你不会,你一向很聪明。”他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回去好好努力,有事随时找我。” 
“谢谢您,刘书记。”我道别出来,心里是比刚来时轻松,但却是一片惘然。我这个一向对政治毫无野心的书包子,竟被扣上右派帽子,想想也真是滑稽。但不用坐牢,不用下乡劳改,已是不幸中的大幸,我阿Q式安慰自己。 
我心中悲痛莫名,更多的是无奈。我从小生长在毋亲和外婆的怀抱中,全然没有与闻时事。虽早巳知这不适合于今日的中国,也曾感到孤独与无依;我要依我的良心去生活,虽然理智告诉我:若想出人头地; 就要强迫我自己苟且自欺,但我偏要接受良心的指挥,这便注定了我一生颠沛流离的命运。 
这之后,一段颇长的时间,我的日子过得非常的枯躁和无味,平日在学校中没有人搭理我,只有几个特别要好的同学,像饶闻午和王月平等,偶尔暗中说几句话。不过这种机会不多,一来我知道他们心中害怕,二来我也真的不想连累朋友,如果不幸被人看见就麻烦了。 
周末与婉容见面,显得格外重要,也变成我唯一的安慰了。我被扣上右派帽子这件事,我和婉容都非常小心地不让家里长辈知道。 
既然已成事实,又何必让她们操心呢?我知道婉容为我这件事实在忧心忡忡,右派份子不会在毕业后分配到较好单位工作,或者得到较好的机会进修。我和她都心知肚明,但也是没办法的事。人在逆境和屈辱中要有坚强的意志力才不会被击败; 成为一个软弱的可怜虫。我告诉自巳:把柔弱的自怜自爱收拾起来;尽全力跟命运搏斗! 
周末我们再也没有心情出去玩乐。最大娱乐不外是听婉容为我吹口琴,又或者两人相拥坐在那张长沙发上聊天,一杯清茶,加上一盘瓜子,陪我两渡过漫漫长夜。 
前途,在当时来看,是一片迷茫。 
被扣帽子后,早已将诗词歌赋放在一边,除了阅读毛主席的著作外,正好用钻研外语来填满课余时间。而且一学多样,包括英文,德文,日文,法文,甚至俄文。 
一九五八年;毛泽东发起三面红旗;全民炼钢运动;组识人民公社并人民食堂。老百姓明知他的主张极为可笑;但经过大鸣大放反右后;谁又敢张声。但我终不明白;以毛之雄才大略;却何故如此幼稚?他提出全民土法炼钢;下令人民将铁窗铁门犁头铁桶等铁器全抛入土高炉里铄钢。结果家家不见了铁;却炼不出钢。 
他提出公社食堂免费供应伙食;这当然是美事。可数个月下来全国粮食严重缺乏……不到一年间; 造成了全国性的大饥荒。;饿死了不知多少人。 
这时又来发话了;说饥荒的元凶是天灾人祸。连麻雀也来抢食我们的粮食, 多该死的麻雀! 非把它们捉光不可!于是学生们组织打雀团;下乡打麻雀! 我既然是被扣了右派帽子的人;怎敢不热心参加学校这种活动;于是在每个天清气朗的星期天;我随着大队浩浩荡荡地杀上学校附近乡村农地去捉麻雀。 
其实那时捉雀活动己如火如茶地进行了几个月;大部分的麻雀被捕光了。 
结果呢;结果五百个大学生;背著几百个铜锣上山;同时敲锣响鼓;声音震耳欲聋。却成功地震下…一只 麻雀来。 
大家面面相觑。想笑;但谁也不敢笑出声来;只好憋着笑;憋得肚子也痛了;加上肚子本来就饿得咕咕作响;想笑都笑不出来了。 
时值一九五九年底;全国闹饥荒。。几百万人饿死在村郊荒野,而电台报纸却清一色的歌颂太平,歌颂伟大领袖毛泽东带领人民建立繁荣富强的新中国! 
学习再学习,天天在开会,人人作检讨,不论你曾经是浴血沙场的开国元勋,还是妙小如蚂蚁的平民;人人都是布袋里的木偶,被背后的大手操纵着,我们讲的、想的都是报纸上告诉我们的,我们要肃清不符合党当前规定的思想,清除党认为不正确的动机那怕只是一个偏离“正确路线”的念头,就会捱斗;谁若说农村不是丰收、亩产不是万斤,或是土高炉练不出钢,就会被送斡校学习,在互相监督下通过繁重的体力劳动改造思想。 
在这大环境下要生存只能禁若寒蝉,即使有千万问号在心头,也只能在夜深人静时,把心中的疑问翻出来,自己向自己,自己再回答,例如: 
“毛是不是一个爱国者?” 
“是!” 
“他是不是很聪明?” 
“是很聪明。” 
“为什么他看不到实情真相?” 
“因为人人都怕触怒他,落得个劳动改造的下场,所以不敢讲真话。” 
“他是不是一个明君。” 
“他想做明君,但他气量小,生姓多疑而又好斗走不出古代帝王的格局!”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知道,大概古书读得太多了,所以”我糊涂了,真是不懂啊。 
一九六O年底,学校规定每个应届毕业生都得在毕业前交出一篇论文,并由指定的导师辅导。 
我花了三个月功夫,参考了六十多篇外国文献,写了一篇名叫“国外肝功能检查之进展“的文章,呈交给我的辅导老师陈真。当时他是一级教授,是全国最著名的消化专家。 
他看后大加赞许,并送交中华内科杂志,与其他医学院三位名教授合作成一篇综合性论文,于一九六二年六月号以重点文献刊出,当时我已去了香港。本来陈教授希望我能留校任他的助教,但始终因我是右派而未能如愿。   
不伦之恋(25)   
一九六一年六月我正式毕业,同年九月学校通知我摘掉右派帽子,令我与婉容欢喜若狂。这个戴帽子的秘密,相信可以永远不被母亲她们知道了。 
唯一令我感到不快的,是我被分派到宁夏石阻山人民医院任内科驻院医生。不是怕边区艰苦或医院设备差,而是难舍婉容,她当时还未毕业……不可能随我到宁厦。 
八月底,她陪我回家向母亲辞行。一如以往,回到东莞,我们各自回家陪母亲,分手前我央婉容请姨婆也来我母亲家小住,因为我实在想念她。 
姨婆当然也想念我,不到翌日她就赶来,一进门却又大声抱怨我不孝顺她,不亲自赶去探望她,却要她反过来找我;一边说一边拍我的头,最初努力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没多久就撑不住先笑了。 
我们都笑,我冲前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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