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镇静,她竟神经质地嚷嚷起来:“都怪你们这些人,害得我们大家都要
死了。”这时,靠近门口的吴征和滕俊杰导演,顶开了电梯门,用力撞打着
紧闭的楼道门,终于引起了楼上一位住户的注意。过了十多分钟,楼道管理
员赶到,启用了手动开关。不料方向弄反了,电梯不但没有下降,反而径直
升到五六层之间,又卡住了。这回情况更危险,橡胶的糊味儿也越来越浓。
美国女人又哭喊起来。大家一边劝她,一边扯着嗓子和管理员联系,一时间
好不热闹。最终,我们平安回到了底层。门口已有手持利斧的警察等着,他
们准备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劈开楼道门,救我们出去。这场小小的历险,前
后二十多分钟。这段时间内,吴征和滕导他们急的首先是如何把我救出去,
而我却很镇静,还不断提醒他们注意脚下,不要跌出门。如果在过去,遇到
这样紧急的情况,又有那个美国女人在一边“营造”恐怖气氛,我也许会惊
慌。但当时我用手护住腹部,心中只想:“不能慌,不然空气更不够用。不
能吓着孩子。”从电梯里脱险后,灯光师老朱拍拍吴征的肩膀,说:“杨澜
真沉得住气,你这位太太娶得好。”
你看,孩子,我不是应该感谢你吗?是你给了我勇气。不过,以后上任
何电梯,我都会首先注意限重标牌了,这样的“考验”能免还是免了吧。
有儿方知父母恩。怀孕以来,我与两位母亲的关系更为亲密了。一位是
我自己的妈妈,一位是我的婆婆。
我今年二十八岁,而我的妈妈正是在二十八岁这个年龄生了我。这纯属
巧合,我却认为是个吉兆,因为她的确是位好妈妈,而我呢,也勉强算得上
好女儿。妈妈生我时,爸爸公派出国工作。外婆千里迢迢从上海赶到北京照
顾妈妈,但很快就因成分不好被红卫兵勒令回沪。妈妈独自一个人带我,可
真不容易。每天早晨,她要把我喂饱,送到一位邻居大娘家,然后去上班,
中午又赶回来。。而我却不配合,常常是在早晨妈妈抱我出门的那一刻尿湿
了襁褓,害得她手忙脚乱,狼狈不堪,想起来真不好意思。妈妈看上去是位
很文弱的女人,但那段独自带我的时间却特别坚强。有一次家里煤炉漏煤气,
她在失去知觉前的一刻,奋力抱起我,冲出门外。我出生时只有五斤半,不
到三个月就被妈妈喂成了个小弥勒。满百天的时候,妈妈抱我去了照相馆,
照了我生平第一张标准像。那时照相馆在每张照片上都要印上一句毛主席语
录。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他们为我的照片选的语录是:“不要吃老本,要
立新功。”
眼看我要做妈妈了,妈妈把外婆教她的一句话传给我:“女人哪,为了
孩子,要吃得起苦。”要真正体会这句话,我还需要很长时间。
我的婆婆,是位退休的中学教师,人极善良,也极要强。怀孕以后,我
才有时间和她住在一起,她生过两个男孩,把我当成自己的闺女。这两天,
她正冒着34℃的酷暑,到处给我买好吃的。“生孩子是件辛苦的事,但也是
最让人开心的。关键是要有自信。吴征生出来八斤多,又是头胎,按理很难
生,但我当时就是有信心,配合医生,不乱喊乱叫,几个小时就顺产生下来
了。”婆婆一边叠早做好的小孩衣裤,一边笑眯眯地说:
“你别小看,这里面还挺有学问哪。比如小孩刚生出来的时候,浑身软
绵绵的,头颈特别无力,东摇西晃的,按中国传统的方法裹上‘蜡烛包’,
就容易抱了;孩子吃了奶以后要把它立靠在大人的肩头,轻轻地拍拍它,帮
它打嗝,不然它肚中有气体,容易把吃下的东西一块呃出来;婴儿外衣的扣
子最好系在背后,这样一旦把它拍得睡着了,就可以顺手解开扣子,帮它脱
了衣服睡觉。。”
这么多门道,如果靠自己摸索,多费事呀。不用担心,一代代的母亲们
已经积累了足够的见识,口口相传着为母之道,不由你不听,不由你不佩服。
要做一个好母亲,又岂是单凭一腔热情可以办到的呢?
不知不觉中,我加入了当代准母亲的行列;不知不觉中,我被吸收到千
万代母亲的绵延不绝的行列里。我是那么普通,也还是那么无知,但迄今为
止我亲身体会的点点滴滴,又是那么独特。对于我未出世的孩子来说,我就
是它独一无二的母亲,它将从我这儿感受独一无二的母爱,这还不让人激动
吗?
上帝,感谢你让我有了做母亲的机会。
写给我未出世的儿子
儿子,请原谅我的好奇。今天上午我的妇科医生想观察你的胎位,所以
又让我做了
B 超(她保证这不会影响你的健康)。你起先背朝外,两腿夹得
紧紧的,后来你不经意地转了转身,又抬了抬腿,于是我和你的爸爸都看到
了。。
我们很兴奋,因为提前知道了谜底;同时又有些歉意,好像偷看了你的
牌,破坏了游戏的兴致。我们还迫不及待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你的爷爷、奶
奶、外公、外婆和叔叔。于是,你的第一个秘密就这样被泄漏了。
你的爸爸一天都在笑。我知道他暗暗地期待一个儿子,虽然他反复对我
说男女都一样。我理解他:作为一个成功的男人,他有不少体验是只能传给
儿子的,那是只有男人之间才能真正沟通的事。如果交给他一个闺女,他固
然知道怎么爱护,但至于如何调教,也许就不那么胸有成竹了。
至于我,你的妈妈,在怀孕初期就有一种直感:你是一个男孩儿。没有
什么科学根据,仅仅是一种强烈的感觉,你说怪不怪?今天这个预感得到了
证实,我多少有点儿得意。
最有意思的是你的叔叔。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高兴得跳了起来。你知
道为什么吗?原来他曾经是足球运动员,有了你这个侄子,他就可以向你传
授足球绝活儿了!不瞒你说,他已经准备了一个足球,恨不得你一落地就会
走,会跑。
现在,一家人都在为你这个家庭新成员的到来而忙碌。爷爷、奶奶、外
公、外婆已经买了不少小衣服,还有奶瓶、摇篮、小被褥等等。他们还找来
当代育婴学方面的书籍,郑重其事地“更新知识结构”。
你看,你还未出生,就已经被这么多的爱包围着了。
不少认识你爸爸和我的人也都在祝福你。他们说以父母的智商和才貌,
你将来一定会很有出息。有些人还把你的前途描绘得更灿烂些。你爸爸和我
对此只是笑笑,明白别人是一番好意。不用说,你将出生在最好的医院里,
你的房间是明亮而宽敞的,你的衣被是柔软而温暖的。你的床头会堆满精致
的玩具,但我们最怕的便是让你从小生活在一个过于优越的环境里,最怕周
围的人宠坏了你,让你自命不凡,不知天高地厚。作为你的母亲,我也不希
望给你任何精神上的负担,好像父母如果出色,儿子就一定要更出色。不,
我不愿让你活得那么累。再说,出色的标准实在不是唯一的。
我希望你是个健康、快乐的孩子,将来做个本色的人。
想听听爸爸和妈妈童年的故事吗?
我们出生的年代正是“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外面乱哄哄的。我们的父
母刚刚工作不久,工资很少,住在很小的房间里,与邻居共用厨房和厕所—
—就像当时大多数年轻知识分子一样。你爸爸和我小时候没有什么像样的玩
具,他向往一把玩具手枪,我梦想一个会闭眼的娃娃。我们的爸爸、妈妈买
不起,虽然那些玩具只卖十元钱。但是这并不影响我们做游戏。你爸爸自己
动手削了一把木头手枪,整天在弄堂里冲来杀去,成了孩子王;我呢,给两
个小塑料娃娃做了漂亮的小围裙,给她们取名东东和西西。我最开心的事是
在每个星期天的早晨,爬到爸爸、妈妈的床上,一边嚼饼干,一边听他们讲
故事。所有的故事都是这样开头的:“从前有一座山,山上有一户人家,家
里有一个爸爸、一个妈妈和一个女儿。。”阳光照进屋来,把房间里晒得暖
洋洋的。我偎依在爸爸、妈妈中间,真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孩子。往往在这
个时候,楼下居委会的山东大妈扯开嗓子,带着浓重的口音招呼起来:“各
家各户的打扫卫生了!”
你的爸爸也最喜欢听故事,整天缠着大人读小人书,而且现炒现卖,到
幼儿园里把听来的故事再讲给小朋友们。渐渐地,居然认识了不少字,八岁
就捧着本《水浒》,读得津津有味儿。十一岁时,他参加上海市的儿童诗歌
比赛,得了二等奖,作品发表在报纸上,名为《乌云乌云别神气》:“乌云
乌云天上飞,我对乌云把话提:乌云乌云别神气,长大我要征服你。要你走
开就走开,要你下雨就下雨。”你瞧,多有气魄!
昨天,爸爸妈妈去朋友家作客。他们有一个刚满周岁的儿子(你该叫他
小哥哥),正蹒跚学步。虽然时常跌倒,但兴致丝毫不减,“咯咯”地笑着,
身子摇来晃去,像只小鸭子,真可爱啊!他最热衷的事是爬楼梯。手脚并用,
一节节向上攀登,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但是下楼梯时却遇上了麻烦。他
头朝下探了探身,马上认识到其危险性,立刻紧张起来。这时候,一直守护
在他身边的我,帮他转过身来,教他面朝里,头朝上地向下退着爬。他一会
儿就学会了,并且为这门新的技巧兴奋不已。在大人们的鼓励下,几遍之后
他就把这个动作练得很娴熟了。
这让我想到你,也想到我们每一个人。我们一辈子要学的事情实在太多
了。我们长大后,总会不自觉的轻视幼年时代学来的本领,好像那是不值一
提的。其实,每一个举手投足,都需要教,都需要学,都需要练。人一步步
迈开双腿,每一步都走得不容易啊!
儿子,爸爸、妈妈将是扶着你起步的第一人,等你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