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吗如果冷了,我们就回去吧!”杜青云问。
我真想说:“这就回去了吗”
是有点舍不得。
然,我还是答了:“这就回去吧!”
女人怎么有这许多的言不由衷
睡到床上去时,只觉时间过得顶慢,青云临别说的那句:“明早来接你!”一直滋扰着我,像块小小的磁石,把我的心神都吸进去。
但愿一闭上眼,再睁开来,就已天亮,就已是相见的时刻。
馐橇蛋耸遣皇
我扯住被角,把脸埋在被窝里,情不自禁地偷笑。
通体都在紧张呢,简直觉得血液在劲走疾行,弄得额角和手心都渗出汗水来。
如此兴奋,怎生好睡
真气人!
披衣而起。
走出睡房的露台,静静地坐着。
海浪声清晰可闻。
一定又是拍着崖岸,浪涌千堆雪,潇洒地溅上半空,再如一片豪雨,洒落在岩石上。
这个美丽的景致我从小到大每天都观赏着。这以后的日子里,可以跟青云肩并肩、手拉手地相偎相依,听涛声,观浪景,共拥那千堆雪了。
太阳跟我爬起身来的时刻相同。
我老早就在天色微明时,穿戴停当,候着青云来接我上班。
坐在他那小小日本轿车前头座位之上,有种浓重的归属感。我觉得我在备受呵护爱宠。
反而是,坐在江家那辆高头大马,一身金光灿烂的劳斯莱斯后头座位上,指使着司机城南城北的乱闯,未免太江湖味、太风尘仆仆了。
我好生厌倦。
“青云,你带我到哪儿去”时间还早得很,别是这就回到利通去。
现今情怀已异,大概一脚踏进利通就会像假释囚犯回监狱报到似的。
我尽量抛开青云和我身分上的悬殊,不去想它了。
“带你去吃早餐。”青云侧过头来,望望我:“去吃十块钱,而能饱肚的早餐。”
“啊!记起来了,你真的曾这样说过。”
“你记性还不坏呢,我以为你从来没把我跟你说过的话放在心—上。”
“你难道又记牢了我对你讲过的每一句话”我嗔道。
喜悦像一个个小浪,接二连三地涌上心头。
“让我们打赌。”
“好。”
“你见我的第一天,可记得是什么情景”青云轻松地问,回转头来,再向我挤挤眼。
“当然记得。”自己的窝裹,尤其不会忘记。
“你给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我鼓着气说:“我嘱你去给我买家乡鸡。”
“答对了。可得一分。轮到你问我。”
“我那天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宝石蓝的套装,米色丝恤衫,别了个碎钻镶蓝宝的仿古胸针,套装是姬丝蒂柯出品,价值大约港币一万二千元……”
“成了,成了。”我笑得回不过气来。
“我呢”
“什么”
“我当天穿什么衣服”
我呆住了,脑海里一点印象也没有,只好好硬充下去:
“穿深灰色西装。”
“我如果当天穿上西装的话,你大小姐怎会把我认作银行跑腿了就是刚把西装脱下在办公室内,走上了政务写字楼找信差,才给你喝住了。”
“你在翻旧账,叫我难为情。”
“愿赌服输,我有何奖可领”
刚经过司徒拔道口的红绿灯,车于煞地停了下来。
杜青云干脆把身子转过来,望住我,讨奖。
“等下请你吃十块钱早餐!”
“不,太便宜了,奖品必须价值连城,才配得我曾付与的深情。”
青云明亮的眼睛,闪烁着熠熠的光辉,把我看得很很很难以为情。
就在我微垂眼皮的一刻,两片灼热的唇贴到我脸上来,
再辗转移到双唇上去。
情深款款的初吻。
我的初吻。
天地间一切运作,骤然而止。
不知不觉,大概过尽几千亿个光年,突然……
一阵嘈吵不堪的汽车按号声,差不多自四方八面涌至。
我们才如梦初醒地分开了。
眼前交通灯号早已亮了绿色。从倒后镜中看得见一条跟在后头的长长车龙,岂只拼命按号,且有人自车窗伸出头来,大声叫嚷,催我们快快上道。
我跟青云不期然地吐着舌头,才把车子开动。
青云说:“原来香江首富银行主席接吻,还有鸣锣响炮、旁人侧目作陪衬!真真非同凡响。”
说着,只一手持着方向盘,一手拥着我的肩膊,志得气满,一车厢都是他的笑声。
我很少走在利通银行大厦隔壁的小横街上,竟不知这儿大清早就摆满了熟食的小摊子。
当青云携了我,浏览着这大城小街的特色时,我一眼瞥见了那售卖肠粉的摊档,开心得差点拍起手掌来。
小时候,最喜欢瑞心姨姨给我买来洒满芝麻与酱油的白肠粉,清香软滑,不知多可口。不知怎的,长大后就再没有机会品尝了。
久违了的心爱小食,我嚷着要青云给我买上一大包。又多给一块钱,差点倒掉人家半樽芝麻,加上青云买的两碗猪红粥,我们抱着满手宝贝,回到利通去。
青云按电梯四十六楼,直走向他的办公室,我很自然地跟在后头。
还未到早上八时,写字楼空无一人,然,我们喜欢有个小天地,于是随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据案大嚼。
“你多久未曾有过这个吃相了”青云又取笑我。
我并不多心,并不以为他这么说是稍含侮辱。
是真的,江家大宅与利通银行是两款外貌不同,实质一样的牢笼,罩得密不通风,叫住在里头的人喘不过气来。
自古深官帝蔸,多的是徒负青春,寂寞堆耐的怨妇。我又何独不然能真正开怀畅饮大嚼者,往往是小户人家的恩爱夫妻,真不知羡煞了几许富贵中人!
也许,自今日始,我的好运到来了。有道是飞上枝头作风凰。我心目中的凤凰是个有人爱恋、跟着宜室宜家的女郎。
我望住杜青云,没由来的,又嫣然一笑。
人家说,得来全不费功夫之事,不会珍惜。未知是否对的我和青云的相识相叙相慕相爱,过程只有沙石,而无风雨,我可仍然珍之重之。
快乐的时光总是易过,一下子,就差不多八点半。我是应该在银行职员未上班之前,走回自己的办公室的。感觉好像是童话故事中的灰姑娘,正与王子翩翩共舞,时钟一交凌晨,就立即慌慌张张地揽起曳地的衣裙,匆匆逃离幸福的现场,回到昏暗的角落去。
我和青云都着着实实地有此感觉。
因而连日下来,每当我们谈得开心之际,一看表,限时已至,青云的脸色就会得往下一沉。
这天,他还老实不客气地加了一句:
“南瓜车在门外候驾,还不快走,就要原形毕露了。”
果然,当我踏出青云的办公室时,刚好碰上了电脑部一个早上班的同事,他看见我,微微一愕,慌忙地打招呼,叫了一声:“主席,早晨!”
见那大头鬼的主席名位!恨得我牙痒痒的,忽然,竟有种拂袖而行,另寻天地的志气,充塞于胸臆之间,久久,还是挥之不去!
晚上我也得尽量的把时间挤出来,才得以跟青云见面,实在太多太多太多的应酬。
为此,我无端端当着了秘书康妮的面,发了一大顿脾气。
“为什么一整个星期,竟没有一个晚上是让我休息的
谁说我把这一总的宴会都答应下来的”
康妮吓得一脸青白,讷讷地说:
“程太临行前千叮万嘱,这几天晚上的宴会至为重要,千万要提你准备!”
“什么宴会了你重新讲一遍!”我不知在气谁,总之,气得什么似的,也许连额头的青筋都在暴跳不已。
康妮战战兢兢地细诉:
“今晚中总宴客,国内来了银行业的访问团;明晚财政司欢宴新加坡国家财政部部长;后天晚上,美国领事馆为前美国国家储备局主席获加先生设宴,全都有你的份儿。”
对,真没有一晚,是可以缺席的。
这些来头如此犀利的宴会,更断断不可指派利通任何—位高级职员替代,连何耀基都没有这份资格。
我继承父亲的不只是他的财富,且是他的名位与权势,夫复何言
我问康妮:“那么这个周四呢还有什么不可以推掉的节目?我这个周五就得去纽约了。”
“周四,你在家里宴客!”
我差点怪叫。
康妮退出了办公室之后,我立即桉动青云的内线电话。
他声音的急躁与为准,使我意识到青云在忙于公事。
我问:“你忙呢”
“正在开会。”
“能说几句话吗”。
“可以。”
“青云,我想念你。”
“我也是。”
“你面前有多少个职员在”
“六个。”
“有女同事吗”
“有。”
“漂亮吗”
“差不多。”
“就这一分钟,我要妒忌她了,最低限度她能见得着你!”
“也许彼此桩此吧!”
“青云,你且放下公事,陪我到外头走走。”
“现今不行,会议相当重要。”
“我叫你也不行么”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你答应跟我一起到纽约去吗”
“我这几天正在安排一些重要的事务!”
“关于利通的”
“对。”
“还是你仍然打算复活节另有计划”我始终未向青云提及过我知道蒋帼眉曾约他赴泰国一游。
这几个星期的亲密交往,我们差不多无所不谈,除了有关父亲的遗书所牵涉的秘密,我没有什么隐瞒他的。青云也应坦诚相向,他若不自动开腔给我交代与蒋帼眉的交情,我何必巴巴地纠缠不息,逼他招供这有什么意义
如今旁敲侧击地给他一个机会,已是极限。
“计划是有,现今不便相告,早晚会得真相大白。”
“青云,我这一连几个晚上,都没空。”
“长远计划不志在一朝一夕。”
“周四晚你来我家晚宴好吗”
“再说吧,我不能让面前的同事久候了。”
不能责怪青云,他是个责任心极重,勤力苦干的好伙计,将来有日,利通的发展,大概更要依仗他了。
久不久,我就得在江家大宅内举行一次晚窭,回请同行同业与世交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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