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小时之内,断断不可有接二连三的不遂心,不称意。
我素来雄霸天下,呼风唤雨,轮不到屡屡阴沟翻船,老栽在无名小卒的手里。
杜青云如是,蒋帼眉如是,这珠宝店的他妈的职员如是。
夏里逊先生是父亲深交,一听我的投诉,立即哈哈大笑;
“大小姐脾气发到十万八千里路外的纽约来了。那店是我的一位好朋友开的,你要把它整间的铲为平地也底你且别动怒,给我五分钟时间,立即可平你的怒气。”
果然是五分钟的时间,柜台的电话再度响起来,只见经理唯唯诺诺地应着,脸色骤变。
第八章
放下了电话,他差不多看牢我有三秒之久,不知如何开腔。
“怎么样是查清楚了我的信用卡无效,还是随随便便可以把你的小店买下来,轰走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售货员”
我冷笑,咄咄迫人,一点没有打算放过对方。
“江小姐,请原谅,大抵是一场误会。”
“天下间的误会还少呢每天每夜地搞误会,要人苦苦忍受到几时”
我突然地心上翳痛,真觉得我才是在众目睽睽下受欺凌的一个。
“小姐,我们这就把你要的首饰包好,送到华都酒店去,送去了,核对清楚,才请你签名好吗”
“通通作罢,谁要让你们这般不识抬举的店铺有钱可赚”
“小姐,可别让我们为难……”
“对,别让他们为难,这就包起那几件首饰,江小姐用得着。”
声音那么似曾相识。我回转头去,想不到围拢着看热闹的店员与顾客,已一大堆,其中,一张熟悉的,曾害我思念了一整夜的、梦寐以求能在这异地相逢的脸,果真出现了。
我呆住。
圣经上曾载:“不要回头,否则,你要变成盐柱!”
怪不得,我当真回转头一看,就此变作一根盐柱了。连一声轻呼,叫一句“青云”,都已无力。
刹那间,我似是浑噩,更似清醒。
怎么无端端地出了这一趟的丑从不是个如此张牙舞爪、盛气凌人的人,怎么一下于不堪刺激,整个人就变掉了质,誓无反顾地跟不相干的人拼命去。只求发泄吗唉!真真恐怖!
杜青云紧紧地拥着我,不发一言,直把我带返酒店去。
青云把我安顿在房间里头,让我坐好,给我喝了一杯清水,再蹲在我身旁,细细地问;“你觉得好一点了吗”
我点点头,傻呼呼地点点头。
“青云,真是你来了纽约吗”
“傻孩子,你怎么吓成这个样子了”
青云一下子说破了,我就放声哭倒在他的怀抱里。
“你怎么走了呢闷声不响地走……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辞职呢”
“我以为你冰雪聪明,一定明白我的用意。对我没有信心也还罢了,为什么对你自己也没信心呢”
我抽咽着,不知如何作答。
“不想在你离港前给你辞职信,是既已决定下来的事,不想再予讨论,也怕你为难。你临走前,我日夜赶工,就为把迫在眉睫的公事赶完,告一段落,才可以飞纽约跟你共叙。”
“怎么不预先通知我呢”我边哭边笑:“又是为给我一重惊喜”
“怎么到现在才回复正常呢刚才你在那店里像只失心疯的母狮,恐怖至令人人瞠目结舌。要真是这样的一个女人,我的这只订婚戒指,就要退货了。”
青云把一只镶了大约三十份钻石的戒指,套在我的左手中指上头。
“失望不失望,没有想过自己会得着如此微丝细眼式的订婚钻戒。”
我失声笑了出来。
青云解释说:“我一下机,才想起没有赶得及在香港买戒指,于是把行李放到这酒店后,慌忙跑到第五街去,钻进第一间首饰店去,兼看了一场活剧。”
“人家刚才心情不好,不知你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我很不服气,鼓了双腮,双眼仍不住湿濡。
“苦苦地为你而来,刚才见着了狮吼,如今得着个怨妇,真令人失望。”
“你要我怎么样了无端开这种可大可小的玩笑,我还未跟你好好地算帐。”我举起拳头捶在青云的脚膛上。
“好,好,好,我欠你的,你欠我的,如今都一起算个够!”
青云捉住了我的手,一边乱囔,一边吻住了我。
人家说,宿世前缘,是因为彼此在前生欠了帐,待至今生偿还的。是吗前生,是青云欠我,还是我欠他呢?不得而知。但望今世,谁也别再欠谁了。
自今以后,我们已成一体,不论是春花秋月,抑或风起云涌,都必须携手与共。
从来没有如此恬舒地睡上一觉。
整个人活像经过五马分尸的折腾后,有着一份难以言宣的幸福感觉。
青云背我而睡。
望着他那赤裸的肩膀,肌肉因均匀的鼻息而引起微微的鼓动,如此地深具活力、如此地醉人吸引。
我拿手指轻轻地扫抚着。
杜青云,一个将我化整为零,又再化零为整,付与我一个小妇人妩媚美丽新生命的男人。我将爱他的每一分一寸,每一丝一毫,直至生生世世。
沉沉地、娇慵地,昏睡过去。
再醒来,纽约是无尽的艳阳天。
若说女儿真能继承大统,光耀门楣,许是太抬举女性了。
到今日,才得默默地承认,其实自己并无大志。管什么利通银行的业务、管什么国际银行家的聚会,我只匆匆地拜会了欧年银行的夏里逊主席,以及跟一两个来往得颇密的银行总裁吃过一顿便饭,其他一应要探讨的生意门路与资料,都置诸脑后,由着霍律师独当一面去。
我跟青云,雨过天晴之后,更形影不离。
携了手,游遍纽约的大街小巷。
单是坐在中央公园里头,由日出面至日落,讲尽了由小到大我俩的故事,就觉此生已无憾然。
这天晚上,我们到纽约四十九街一间古老餐厅去吃晚饭。
这餐厅是最受纽约金融界名人欢迎的食肆,装修成一间英式古老大屋,楼下是有火炉的起坐间,楼上的饭厅,只疏落地放十张古老的餐桌。不论是墙上的壁画,抑或餐桌上的摆设,均是其来有自的古董。
价钱贵得惊人,因而一顿饭必须消耗整晚肘光,才觉得物有所值。
饭后,我们一直享受着香醇的誓后美酒,轻谈浅酌,其乐无穷。
“我们这就要回香港去了。”
“青云!”我蓦地按住了他的手:“我们不回香港去了,好不好就在这儿落地生根”
“好!”青云把我的手捧到唇边去,吻完又吻,说:“就这样,我们到长岛去买间小屋,以后,我到纽约市上班;你在家烧饭,给我带孩子,像我母亲一般,一养就是六个。让你也来试试一家八口一张床的滋味。”
“真的,我愿意。”
“我也愿意。”
“那可好了,你我同心,其利断金!”
青云大笑:
“谁管得着我们了人要自江湖上退下来,颧首称庆者众,谁生挽留之心,以添多一重劲敌呢根本上,过不了关的,往往是自己!”
“青云,你刚才说的不是真心话”
“谁说不是了然,原意做的与应该做的是两回事,天真的爱情童话,只是迪斯尼娱乐孩子的素材,不是我们的故事。”
“回到利通去,又是早晚营营役役的干活做生意,老求你回去助我一臂之力,你总是一问三摇头,誓死不肯答应,反正我知道你并不贪图富贵,不就成了,何必理会人言!”
“我怎么不贪图富贵呢只是我不要在利通起家,我必须另起炉灶,你要当个贤内助辅助我的话,机会还是有的。兜了一个圈子帮我,多少掩人耳目,也让我心内好过。”
真的掩耳盗钟,我差点失声而笑。然,有什么相干呢都已是他的人了,他喜欢怎样发展,总得依他吧!
忽又想起临离港时,在家宴上见着的那黄启杰的嘴脸。青云也许真比我看得透。我的确应该辅助他另闯天下。很多事宁让人知晓,却不能被人窥见。凡事没有真凭实裾,事可转寰。
青云在利通再叱咤风云,裙带关系的阴影过重,有谁会认为那是他的本事所致。
“青云,你有想过作何发展吗”
“有。”青云把椅子移近了我一点,非常认真地说:“我打算重组伟力电讯,注入新的电脑合约。”
“什么青云,我并不明白。”
“伟力电讯是七二年间上市的一间公司,现今仍在交易所挂牌。只因七三年时重创,之后乏人营运,以致于经年处于毫无交易活动的冬眠状态。”
这类股票多的是。就算以现今上市的资金条件而论,五千万资本的机构,算不了什么,把一些贵价物业拨归公司名下,已符合上市的资本规定。若是七二年期间上市的,条例的严谨程度也值得质疑。人们老以为凡是上市公司必定财雄势大,经营有术,真是很错误的观念。交易所内挂牌的几百只股票,除了恒生指数的成分股之外,其余有比例甚多的股份在上市后不久交易活动即呈衰退,终至消失于茫茫股海之中,老是不能翻身。
这伟力电讯怕是其中一只冬眠股份,何以青云独垂青眼了
“因为我了解这家公司的背景,认识它的持权人,并且电讯电脑行业是我的专长。待你回香港后,我会飞到西岸三藩市去,接洽美国一间新兴的韦迪逊电脑公司,希望能购得他们新产品总代理合约,作为伟力的营运资产。重新包装好,再放到市场去集资,是成功可恃的捷径。”
青云在细说计划时,红光满面,眉飞色舞,看得出他的兴奋,跃然于眉梢眼角之间。
谁也不忍心在此时此际不予他鼓励与附和。
更何况,计划是好的,难得青云可以在自己本行内找到一个可以重整乾坤的机会,打好了新扛山,他在社会上由有另一重尊贵的身分,更与我匹配。
不消说,我要准备拿出一笔可观的资金来,将伟力电讯重组。然,这有什么打紧呢别说青云是个才智之土,就看生活的圈子内,不知多少个香江富户,需要在机构内设个虚位,让那起公子哥儿。乘龙快婿,可以大摇大摆地活下去,更以此保卫自己的面光。
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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