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模样陌生得差点让她认不出来。他那一头微卷的乱发和脸上满布的胡渣,让人感受出一股悲凉的沧桑;而他身上那件宽大的牛仔衬衫,却又使得他显露出几分豪迈不羁,这和平常的他,简直无法联想在一起。
“宇乔—;—;”大刚唤道。
宇乔明显地震了一下,他迅速抬起头来,眸中充塞着惊愕和慌乱。
刹那间,时间仿佛就此暂停了。
“你们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他在问他们,但眼光却瞪视着依寒;他眉头纠结在一起,声音里并没有离别后再相见的喜悦,反而显得平淡而疏离。
依寒僵立着,对于宇乔的这副冷漠态度,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作答;本来,她乘兴而来,是有一箩筐的话想对他说,但现在,她脑中却一片空白,只觉得整个人有如浸泡在冰水里,脸上的笑容好冰好冰。
此时她的眼眸因激动而涌上了一层泪雾。
“喔!原来是你呀!”是方婷的声音。
原来和宇乔窃窃私语的正是这个娇俏妩媚的女人。她身着一袭粟色露肩缕纱短裙,侧梳至一边的及肩短发,新潮又亮丽,她的双颊酡红,使得她全身充满了挑逗性和性感。
她上下打量着依寒,那戴着一长串金链的手臂,很自然的搭上了宇乔宽阔的肩膀。
“你万里寻夫来了吗?”她讽刺地轻笑道:“我早告诉过你,他可不是这么容易上钩的。”
宇乔脸色一变,眼底隐隐闪过一丝烦躁。
“没你的事,放手!”他低吼道。
“偏不!”方婷吸起嘴,娇嗔着。
依寒因眼前这一切情景而微微颤抖,她只觉得天旋地转,仿佛世界在刹那间全毁灭了。
大刚察觉依寒的不对劲,他面无表情的转而质问宇乔。
“宇乔,你打算就这样子逃避一辈子了吗?为什么不拿出你平常的作风,像个男子汉一样面对现实。”
“喔!大刚,我差点忘了招待你了,来,喝一杯。”宇乔答非所问。
“你—;—;没想到你变得这么不堪一击。”大刚极痛心的说:“你这样做,对得起依寒吗?”
“大刚,别说了。”依寒制止大刚,她沉默了一会儿,转头面对宇乔,沉着声说:“我……很抱歉,打扰了!”她语气虚弱而低微。“我只不过是来送还戒指的。”
她在皮包内乱抓一通,好不容易将那只细软的绒盒颤抖地递到宇乔眼前。
“依寒,你—;—;”大刚急了。
“多亏大刚的朋友告诉我们你的消息,否则,这只戒指将永远是我心里的一份牵挂。”
宇乔低垂着眼,神情相当凝重。
“你这趟来,只为了退还戒指?”
“是的!”她挣扎地找回自己的声音。
宇乔重重点了一下头,说:“既然如此,我就收下了。”
他伸出手来接过绒盒,手指头微微碰触到她的手,令她内心有着一份刺痛。
“依寒,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实话呢?宇乔,实际上是……”
“大刚,如此一来,我就可以轻松的过属于我的生活了。”她故作轻松样的说。
“喝!钻戒吗?”方婷倾过身来,看着钻戒,幸灾乐祸的说:“啧啧!原来你是遭到退婚的……”
“想要吗?想要就送给你。”宇乔毫不怜惜地将绒盒丢给方婷。
“当真?你真好。”方婷风情万种地在他颊边一吻。
“没那么简单!”大刚一把抢过绒盒。“要送她不如给我。”
方婷发起嗔,向宇乔撒娇。
依寒万分懊恼又气馁的偏过头,不忍再看下去了,她为自己坚持来台中,感到彻底的绝望和心痛。
她决定表现出自己的风度。
“宇乔,我祝福你和方婷……”
“别说了!”他打断她,说:“你和朱皓诚想必也过得很愉快吧?”
“宇乔!朱皓诚他—;—;”大刚插口。
“大刚—;—;”她惨白着脸,颤抖的唇勉强挤出一句话:“我先告辞了。”
不等大刚会意过来,依寒早已跌跌撞撞的快步通过层层的人群,走了出去。
宇乔眼底迅速蒙上一层阴影,他暗暗握紧拳头,眉头蹙得更紧了。
“等等,依寒……”大刚回过神来,欲追上前。
“大刚……”宇乔低哑着声音,强自镇定的说:“你难得来,我请客,今天不醉不归。”
“宇乔,难道你一点也不关心她吗?”大刚气急败坏的说。
“你关心她?”宇乔撇撇嘴,赌气道:“难不成你和她也……”
“混帐东西!”
大刚大喝一声,拳头已狠狠地击在宇乔脸上。
“刷!”一阵大浪袭来,将沙滩上筑好的城堡,冲刷得一干二净,小女孩跌坐在湿透的沙地上,弄得满身湿。
正在海上玩水的母亲赶紧踏着浪花冲回沙滩上,她手忙脚乱地拿起大毛巾替孩子擦干被弄湿的身子。
依寒回过神来,拂了拂被风吹乱的发丝;她抬头遥望天际,想起许多年前她和母亲在海边嬉戏的情景,正如同眼前的这一幅温馨的画面一样。当时她还不能体会母亲对她的一点一滴的关怀有多么深厚,直到现在,她真正懂得珍惜时,一切却已不复可得了。
她回家已有五天的时间了,这一次休假是她自工作以来最长的一次,明天她又必须回到工作岗位上,继续过着朝九晚五、紧张又规律的生活了。
她轻叹口气,心中升起几许的无奈和不舍。此次她回家的感受已迥异于以往,经历了一次次的冲击,她对家人已有了一份认同和归属感,而全家人的心也因此变得更加紧密而相连了;这种结果,在她心力交瘁的此刻,也可算是足堪安慰了!
只是,尽管家居生活是轻松恬淡的,但每当夜阑人静时,她却时时在年幼时的那段恐怖梦境中和他重逢;每次当她醒来后,一种无依的恐慌感就不断侵扰她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心绪;她知道,终其一生,她将摆脱不了这个梦境的纠缠,直到老死。
一轮红日慢慢接近地平线,她眨眨眼角渗出的泪滴,这才发现,戏水的人潮已渐渐散去,海边只剩下她和不远处的另一个孤独的人影,依旧流连不去,难道他也和她一样,有着无限的愁绪和心事吗?
她摇摇头,为自己的猜想而自责,有谁规定,独自徘徊于海边的人非得像她一样呢?她低下头来,踏着缓慢的步伐,沿着沙滩走着,不一会儿,一个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疑惑地抬起头来,看到的竟是一张她魂牵梦萦的脸孔,和一对深情专注的眼眸。
“啊—;—;”
霎时,她整个人就像被点了穴道似的,动弹不得;她再度眨了眨眼,怀疑这只是她自己的幻觉罢了!
宇乔默默地看着她那张失去光采而瘦削的脸庞,心里感到万分心疼和懊悔。如果不是因为嫉妒心使然,他怎舍得抛下多年来的执着而离弃她呢?此刻,他纵有千言万语想对她说,也改变不了他对她曾有过的伤害。但是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尽力为那万分之一的希望而奋战,否则,他将抱憾终生。
“依寒!”他轻唤她。
几乎是同时的,她全身像触电般,弹跳了起来;在她的脑子还来不及反应之前,整个人早已转过身,向后疾奔而去,她甚至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反应竟会如此激烈?她唯一清楚的念头就是—;—;她必须尽快的逃离他,逃离这个使她梦萦牵系的幻影……
海风自她耳际拂过,她的双腿却不听使唤的瘫软了下来;宇乔气喘咻咻地追上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依寒!听我说,大刚都告诉我了……”他急切地解释。“是我错了,是我不对!我以为—;—;你和朱皓诚又重修旧好,我以为,你根本没爱过我,直到那天,大刚一拳打醒了我,我才了解……”
“不!不!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我知道,这不是你。”依寒歇斯底里的挣扎着。“老天!告诉我,要怎样才能将你从我的幻梦中拔除呢?”
“依寒—;—;”
看着失控的她,宇乔的心有如刀割般的难受;他一把将她拥入怀里,无言地给予她最深切的拥抱。
他急促的鼻息几乎令怀中的她把持不住自己;她偏过头,躲开这股窒息的诱惑,眸中慢慢涌出几许泪水。
“你早该承认,方婷和你的事……”她嘤嘤泣诉。“她让我觉悟到,你我的世界有多么不同;她性感、诱人,又是伸展台上的耀眼明星,你们有共同而多采的生活,是很相称的一对;而我,只是活在你心中的一个过往的影子,是你生命中的绊脚石,我……”
等不及她把话说完,他迅速低下头,温润的唇重重地吻上她的唇。他双手颤抖地箍紧了她,脸上闪动着炽烈的欲求,她吃惊地想脱离他的怀抱,但他更加毫不放松地抱紧她;热烈又激情的吻,使她整个人像在一片熊熊燃烧的烈焰中。
在窒息的狂吻下,她渐渐丧失了原有的坚持和理智,毫不迟疑地回应着他炽烈的吻……
一阵热情激荡后,他的吻变得轻缓而温柔,他依旧紧拥着她,吸吮着她芳香的唇,久久不忍离去。傍晚的潮汐来了又去,他俩陶醉在天旋地转的激情中,而不可自拔。
宇乔抬起她纤柔的手,放在自己急速起伏的胸口上,真挚深情地凝视她。
“我爱你!”他温热的唇移至她的手背上。“你明白吗?我要你,一直都是,从第一次我见到你开始;这辈子,只有你才是我永恒的渴望。”
依寒默默望着他,泪水在眼中打转,她抚着他手臂上一条似有若无的疤痕,感受到一股暖流和悸动正在心里滋长。
“是你,真的是你!”她抬起头,脸上因欣喜而发亮。“喔!我梦中出现的,始终是你,我—;—;真的不是在作梦?”
宇乔摇摇头,由上衣口袋中取出那只晶亮的婚戒,套在她的手指上,轻声道:“只有你才能衬托出它的不凡,幸好大刚替我抢下了它,他还告诉我,你是他所见过的女孩中,最勇敢的一位!”
她太感动了,在眼中打转的泪,不禁落了下来。此刻,她忘了方婷,忘了皓诚,忘了所有的人,仿佛这个世界上只有这海边、这呼啸而过的风,和她眼前的这位深情的男人。
宇乔再度搂紧了她,并为她拭去脸颊上奔流的泪水。
夕阳余晖已将天际晕染成一片橙黄,海面上也幻化出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