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的范围总不离女色,荤腥笑话一箩筐。在这种男女比例悬殊的边阵地方可供发泄的场所不多,没有女人的时候拿娘娘腔的同袍消遣消遣也是不错!
骑着白色骏马自由来去的军事幕僚——隐鸿先生成了大家最熟悉与感兴趣的话靶。
一来,‘他’实在是好看得不象话——朗目疏眉说有多俊俏就有多俊俏!
就连那些浓妆艳抹的窑姐儿也没有他的好看。
二来,右副将军实在太过礼遇恩宠这位先生,言谈间皆直呼名讳,对他的建议或要求简直是百依百顺,在军营中不管将领军官出入都得持牌报准,只有隐鸿先生是例外可随兴进出。光凭这两点就够令人议论了,更何况他还只是一个无官无职的军师,辖治不了这些虾兵蟹将——不拿他来闲磕牙,未免也对不起自己良心,说闲话的对象还用得着做第二人想吗?
欧阳的‘不近女色’更是成了众人的笑柄。
“来这儿大半年了,也不曾见先生往窑子逛去,这可真叫人疑心!”
“有啥好疑心的?少年家白净净、水嫩嫩的;八成是中看不中用,在窑姐儿面前挺不起来。”
边挑砖边打混的小兵们哄然起笑,拿先生寻开心。
“别是少年贪欢败肾吧?!”另一个人接腔道。
“欸!看样子八、九不离十!”
“说不定是个兔崽子……”
“什么是兔崽子?”不同乡音的小兵问。
“就是
※ ※ ※嘛!没见识!”
“喔!咱的家乡话叫做‘相公’啦!”
“我们闽中说‘契弟’。”
说得兴起,什么‘变童’、‘小么儿’的各省粗鄙隐语都出笼了。
“就算先生真的是那种人又怎样?!咱们也只能流点口水,又碰不得!”
一人半真半假笑说。
“人家可是右副将军的娇客,谁敢去持虎须?瞧他们形影不离的模样不像兄弟倒像一对夫妻。”另一人促狎道。
※ ※ ※
在劳动筋骨,累得像条牛似的时候,顺口编派上司的不是简直天经地义嘛!
哗然笑翻的众人不知那个贫嘴打插道:“那么咱们沐都尉不就多了个娘?”
“多了个娘倒还占便宜,如果多了个爹,那亏可吃大了!”
哈哈大笑声在沐景春神出鬼没地现身时嘎然而停。
他缓缓扫视众人一遍,慢条斯理道:“依我想先生的岁数生不出我这么大的儿子——你们好象很闲嘛!”
望着众人噤若寒蝉的表情,沐景春露齿一笑:“大伙都是好兄弟,我得提醒你们,欧阳先生可是大红人哦!让我爹知道你们嘲笑他的话……”
他气定神闲的听众人哀哀恳求,最后是以交换条件达成‘互助协议’。
——这群可怜的倒霉鬼得替景春的兄弟们担任一整个月的夜哨,不得好睡。
心情愉快的沐景春吹着口哨离开了这一群干声连连的小兵。
其实,有个这么引人诽议的‘娘’也蛮有意思的。渔翁得利不少次的沐景春窃笑暗忖道。
※ ※ ※
秋高气爽,对心无挂碍的欧阳来说正是游山玩水的好时机。
劳动劳力的工作本来就轮不到她,隐鸿先生平时不是陪着将领们决议经营滇西的政策,就是与沐将军清谈讲论哲理。在诸事顺遂的状况下,闲来无事探访云南的名山胜水、清幽古剎成为欧阳的最佳消遣。
垂阳前夕,为了避开人潮的欧阳选择这一日登山踏青,螺峰山势盘旋如螺,石阶弯曲环绕而上山巅。
与沐刚并辔策马奔驰,任由风声自耳侧呼啸而过,欧阳的心情如海阔天空。万紫千红花不谢,冬暖夏凉四季春。
峦峰叠翠、茂林修竹令人心向住之,游兴极高的欧阳,在登山的采芝径前勒马,笑靥明亮地转头问:“子毅,可否愿意屈就足下,陪弟一登峰顶?!”
她的好心情感染了沐刚,“愿意奉陪!”
别说这区区数百级的石阶,就算攀天梯他也愿意相伴!
“山光野色丛青玉,石磴云梯频曲回。”施展经功翩若飞鸿的欧阳在直上山径的同时谈笑咏赞,脸不红气不喘如履平地。
“好轻功。”沐刚笑道。精习武艺的他虽然在这方面稍为逊色,但是凭恃着多年苦练的体能脚力倒还不致落后,但是可苦了跟随他而来的侍从气喘如牛,连跑带爬带跟上俩人。
数百年的唐式建筑,飞檐画栋,曲廊水榭。令人不禁赞叹工匠的巧心慧思。
殿里供奉着诸天神佛与五百罗汉,欧阳仅是合掌默拜,以一种平和宁静的心情凝望宝相各异的佛像,慈悲、庄严、温霭、威猛、忿怒……生动的罗汉雕像,应看尽人世众生万端罢!
在她身后的沐刚低声嘱咐随侍的张恩随缘布施,寺里的住持得知是明朝贵人出游,不敢怠慢;收下了沐刚所布施的沈甸金锭,口诵‘善哉’,在兵戎乱世中能保全寺庙香火微资已属万幸;没想到还可以得到布施更是令人感佩。
沐刚的善意令僧侣放心,殷勤致意,送上了素斋、香茗以敬贵客。又累又饿的侍从在沐刚示意下自行寻便,解决饥渴后径自散去休憩躲懒:偌大的佛寺空灵寂静几不闻人声。
沐刚亦步亦趋地跟随青云信步游览,看着她若有所思的脸庞,不忍惊扰她。
“修道之人也习佛吗?”他轻声问道。
欧阳一笑,“子毅难道没听过‘万宗归一’的道理吗?佛也好、道也罢,追根究底不过是奖善劝恶的‘法’罢了。”诸善众恶,皆存乎一心!
寺内林木繁茂,因时节原故菊花开遍,锦绣缤纷。
坐在古藤缠绕的水榭里,欣赏好风佳水,菊花的清香使人心旷神怡;寺僧酬赠的菊花酒、花糕应时对景更舒人心脾。
青云的酒量极佳,可以千杯不醉;可是一旦喝过几杯酒,白皙的脸庞便添微红煞是妩媚;贪看她容貌的沐刚出神想道。历史上岂只有美女能倾城?!美男子亦能倾国!如晋献公宠优施、汉哀帝宠董贤、魏王宠龙阳君……。
“子毅。”青云隐含笑意唤他,令沐刚心为之一荡。
她以手指着自己唇边示意……茫然的沐刚半晌才弄清楚原委,拂开他自己嘴边的花糕饼末,心底是有丝会错意的窘然。
寅时末,接受僧侣款待,游兴已尽的俩人决定告辞;趁着天色未暗前下山。
也许是山川景秀、酒兴助狂;站在殿前居高俯瞰;似汪洋般浩瀚的滇池在眼前绵延如明镜,远处地平线上的丘陵宛如细带,零星房舍人似镂蚁尽在脚下。
经风吹拂明月素衫飘飘,令她不禁闭上双眸深吸一口气,冀望将钟灵毓秀纳入四肢百骸中。
长衫飘逸的她彷佛将乘风而去。
“青云!”沐刚倏然伸手攫住她的手臂紧握不放,语气中有一丝惊惶。
踉跄一步靠向他的欧阳表情诧异,怎么了?她以眼神询问。
深觉孟浪的沐刚放松了手劲,依然握住她的腕间不放。“……没事,我以为……你差点跌下去……。”
“子毅!真是人多忧多虑!”她笑着嘲弄他道:“我又不是二岁孩子,怎么这般婆婆妈妈?!”
脸上无光的沐刚讪然一笑,强迫自己放开青云的手腕。看着她衣袂飘飘倾身仰望的神态,令他产生了一种错觉——彷佛不赶紧伸手抓住她,青云就将要纵身飞去,幻化无踪!
是他自身的感情蒙敝了理智吗?沐刚心慌自问。
九年前的青云是个乐观豪迈的美男子,九年后容貌依旧——不!或者该说更添俊逸——可是性情却似乎变得空灵迷离不似凡尘中人。
难以捉摸却又令他深恋不舍!老天!我一定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沐刚懊恼想道。
默然无言步下石阶,坐上自己座骑策马奔回军营时;西方天际已开始幻化缤纷红霞,将数道骑影逶迤拖长在地面上。
心如平原走马,易发难收……
※ ※ ※
青云的行踪有些诡异。
听到王荀向他报告,隐鸿先生经常每隔三、五天的晚上外出军营,直到夜半才归的消息,沐刚无言沉思。
是寻花问柳去吗?真该好好羞他一羞,亏得他平时道貌岸然,口口声声‘不近女色’!
“恐怕未必。”王荀小心翼翼道:“这附近的流莺土娼总共不过那些人,如果先生真是寻花问柳的话,早就人尽皆知,不致于滴水不露的。”
怕的是跟不该见的人私下见面,泄露军机。
“不会!青云为人不会如此!”沐刚反应激烈。
“将军说的是!”王荀赶紧低首附和:“但是恐怕别人不察,若是有什么不好的谣言产生,就是属下知情不报的罪过了!防微杜渐,去人疑心得趁早才是!”“我晓得了!”沐刚挥手示意王荀退下。
“将军英明!”王荀曲膝为礼,默然退出师营。
青云葫芦里卖什么药呢?百思不解的沐刚决定亲自找出答案。
※ ※ ※
十三夜,圆凸月似柠檬斜挂天际。
当青云骑着白驹一出营栅,消息便传至秉烛夜读的沐刚跟前,须臾,便备妥了他的座骑。
在瞭望台上守卫的哨兵告知了将军,他所见到的隐鸿先生往东方奔驰而去,身旁的王荀点头确定是跟往常一样的方向。
螳螂川。
再过去便是曹溪寺,沐刚的心情极为复杂矛盾,一方面,他希望洗去青云的嫌疑——月下偷期幽会跟军机无关。一方面又不乐意确定青云已有心上人……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变态!私心只想独占青云。
“膛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句成语浮现在沐刚脑海,令他胡思乱想,现在,他也不确定自己希望见到的是什么了,只能祈望真相不致伤害到青云……
※ ※ ※
葱山(今玉泉山)小巧伏秀,山麓间一股天然温泉涌现,人踪罕至。
衣衫尽褪的欧阳俯泳在湛绿光洁,水色碧玉的温泉中,闭目假寐享受通体舒畅的温泉浴。
这个她名之为碧玉泉(今安宁温泉)的温泉,是小时候父亲指引与她的隐密场所。
相传东汉伏波将军——马援奉命南征交趾,凯旋班师回朝时军队染上瘟疫,驻扎在此,后来发现了这座温泉,士兵沐浴后瘟疫全消才平安回到中原。
不管传说是真是假,欧阳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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