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晖没料到他竟然还留着这个!握在掌中,抚摩良久,百感交集,说不出话来,却听戴雪道:“我没有别的东西防身,就象你现在没有别的衣服穿,只好暂时留着这个,你若要便拿回去罢!”萧晖暗暗好笑,自己还未问他,他已急着要撇开关系,岂不是此地无银?想他被歹人卖入妓院,要藏下一柄匕首绝非容易,而他后来跟了施君,要防身岂无别的兵刃?辗转四方一直贴身带着这匕首,他到底是不曾完全忘了自己!想到这里,萧晖心中的愤懑去了不少,身上的伤似乎也不那么疼痛难忍了。他也不说破,用匕首去掉了手足铁链,仍是将它放回戴雪怀中。
待到了岸上,萧晖找到早间寄放在船夫家的马匹,渔村中恰好有位大夫,又找他草草地处理了下胸部的断骨。算算时间,离三个月之期仅剩下两天了,虽然戴雪眼下一切正常,但萧晖怎敢冒险?怕途中再出变故,也不解开戴雪的穴道,将他横放在马上,自己上了马,日夜兼程奔万源谷而去。
除了经过溪涧时偶尔让马喝口水,萧晖一路狂奔,马不停蹄。路过集镇时,萧晖只买了干粮分给戴雪吃,就连衣服都来不及买来换,两人也无多余的话说。萧晖的内伤本就不轻,这下长途奔波,根本没有时间疗伤,有时跑着跑着就吐血不止,染得衣服前襟斑斑点点。而马背上颠簸不止,断骨处的剧痛让萧晖每一次呼吸都成为酷刑,汗水更是湿透了全身,
好在那马脚力甚好,万源谷也不难找,到第二日落日时分,两人一骑终于到了万源谷口,远远地就看见冉少阳等在谷口,萧晖忙跳下马,抱过戴雪,解开他穴道,交给冉少阳:“前辈快带雪儿去吧,不知来不来得及!”那匹马长鸣一声,口吐白沫,摔倒在地,已没有了气息。
戴雪乍见冉少阳,惊喜地叫道:“师父!”这时才知道萧晖一路拼命,是为了把自己带来见师父。
冉少阳接过戴雪,未及与他解释,回见萧晖衣服上尽是淤血尘土,脸色也极为难看,惊道:“萧少侠,你受伤了?”
三十三 千金一诺
萧晖摇了摇头:“我没事,前辈还是快去找崔神医救治雪儿吧!”看着冉少阳和戴雪走远,萧晖吐出强撑着的一口气,终于再也支持不住,双腿一软,一下子跌倒在地上,浑身骨头如散了架一般,无处不痛。想要运功疗伤,却又无论如何静不下心来。暗道:还是得先去看看雪儿,他会不会有性命之忧?那神医能否救得了他?歇了一会,勉强挣扎着爬起来,一步一挨地走进谷去。
进了山谷,左侧的半山腰隐隐透出灯光,萧晖顺着山路摸黑走了一段,却见冉少阳急急地下来,萧晖忙问:“雪儿怎样了?有救吗?”
冉少阳道:“崔神医正在针疗,我放心不下,出来接你。”说着过来扶住萧晖,见萧晖衣衫单薄,又脱下自己的外衣给他披上。
萧晖这些日子千里奔波,加上焦虑悲苦,已是心力交瘁,此刻握着冉少阳的手,却感到一丝暖意,暗想,幸好雪儿有这样一位师父,那几年孤苦伶仃时,还有他照顾,心中感激,便道:“谢谢前辈关心,前些年……多亏你照顾雪儿。”
萧晖言语恳切,冉少阳却连连摇头,叹道:“你千万莫要谢我,事到如今,我后悔都来不及,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当初一念之差把他送到幽冥山庄去找冷焰,中了这邪毒,反而害惨了他……”
萧晖一惊,原来竟是他师父送他去的!冉少阳既不知道冷焰做下的禽兽之事,萧晖更不愿提。暗想:当年他送雪儿去那魔窟,定然是为了“报仇”两字,自己和雪儿的命运,多少变迁,多少纠缠,归根结底,竟都逃不出这两个字……果然冉少阳接着说道:“萧晖,我以前见雪儿恨你入骨,报仇心切,才陪他去找冷焰……唉,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十恶不赦之徒,后来亲见了你的所作所为,才发现并非如此。早知道,早知道……不过,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们之间恩怨,总要你们自己来解开,我就算想帮忙,恐怕也是心有余力不足。”
萧晖点点头:“这我知道。世事难料,前辈也不必太过内疚。”
冉少阳叹息道:“雪儿现在对你仇恨已深,除了上辈的仇,他后来又有这么多坎坷遭遇,他年纪虽小,性子却倔,心中的死结怕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化解……但他的身世你也知道,父母双亡,世上没有别的亲人,如果没有人照顾他,我也无法安心,你对他一片真心,我想托付于你……”
萧晖不料他这样说,陷入沉默,雪儿处心积虑要杀了自己,师父不分皂白就赶走自己,没想到自己的心思在这世上竟还有人能了解一二……象是有细小的尘埃飞进了眼中,双眼忽然有些酸痛,萧晖使劲眨了眨眼,吸了口气,握紧冉少阳的手,前所未有地郑重其事:“前辈既然信任我,便请放心,哪怕雪儿一辈子都恨我,只要他一天不杀我,我就会尽我全力好好待他一天。”顿了顿,微微地叹了口气,“只是……只是怕他……怕他未必肯要我……”想起逍遥岛上的事,心里酸楚难当,不愿再说下去,低头看了看身上污损的衣服,却道:“如果方便的话,我想找前辈借套衣服穿。”
两人已到了崔神医的草屋外,萧晖从窗子望进去,见戴雪正躺在床上,头顶百会、神庭的穴位上插了两枚银针,一位老者正用双手抵住他丹田运功,少时,那银针渐渐发黑,老者拔出针来,另换了两枚银针插入其他的穴道。萧晖看了一会,冉少阳道:“崔神医正在给他驱毒,我们暂时帮不上忙,少侠不如先去休息一会。”
冉少阳把萧晖带到旁边的屋子,找出一套干净的衣服给他,灯光下细看,才发现他肋骨断了,虽然简单处理了下,但这几日颠簸,加重了伤势。冉少阳忙道:“少侠先不要动,等我重新给你接骨。”萧晖道了谢。冉少阳打了热水来给他清洗伤口,准备接骨上药,一解开他衣服,看他身上脸上,到处伤痕累累,或青或紫,竟无完好之处,显然是被人毒打过,肋骨是被棍棒打断的,手足上也有上过镣铐的痕迹。冉少阳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怎么回事?你在哪里找到雪儿的?你武功不凡,怎会中了暗算?被谁捉住了打成这样?”
萧晖不知该如何回答,情绪一动,牵动内伤,又要吐血。冉少阳忙扶住他,找出一枚治内伤的药喂他服下。萧晖默默地运了会功,略略才缓过气来,见冉少阳神情焦急,萧晖迟疑了一下,还是大概讲了寻找戴雪的经过,说到逍遥岛时,只说施君不让外人擅入,自己和他生了些误会,才会受了伤。虽然萧晖未提及戴雪所为,但冉少阳察言观色,已知其中一定另有隐情,不好多问,暗暗感慨。上好了药,换了衣服,冉少阳又去厨房热了些饭菜给萧晖吃了,几日来萧晖这才吃上第一口热饭。吃完后冉少阳让他在屋里休息,萧晖脑中虽仍想着戴雪,但身体实在是疲乏已极,不多时就倒头睡去。
萧晖一觉醒来,忽听到宛转鸟啼,睁开眼一看,天色已大亮,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窗外的树梢上繁花如锦,绿叶成荫,原来已是冬去春来。几个月又过去了,自己竟未察觉!萧晖运了运气,昨日服了冉少阳的伤药,内伤已大有好转,只是断骨处仍隐隐作痛。萧晖急忙爬起来,刚到治疗戴雪的屋前,正遇见崔神医和冉少阳走出门来,萧晖忙作揖道:“崔前辈,雪儿怎样了?”
崔神医道:“幸好你送来得及时,若是再晚两个时辰,就是神仙也救不活他了!”萧晖听他的口气,略略放下心来。崔神医又道:“我现下正运功将毒性从全身穴道中逼出,只是……摄心丸的毒我也有所了解,但戴雪目下的情况,却象是人为压抑了毒性很久,引起毒性聚集反弹,这样治疗起来就更为棘手。”
萧晖佩服不已:“前辈果然明察秋毫,戴雪的确中了歹人之计,误服了假解药,而之前我一直试图用内力为他压毒,恐怕也适得其反……”
崔神医闻言连连跺足:“难怪不得!你这小子自作聪明,要是早送到我这里来,即可根治,现在已是晚了!”
萧晖听了他前半句,还高兴不已,等到听了最后几个字,脸色却已白了,连忙恳求道:“确实是在下糊涂,耽误了救治的时机,但若不是找到冉大侠,在下也不知道前辈。还望前辈妙手回春,无论如何要救救雪儿……”说着便要下拜。
三十四 妙手回春
崔神医忙拉住他:“你不用求我,冉少阳与我是过命的交情,戴雪既然是他的弟子,不须你求我也会尽力,只是我丑话要说在前头,现在单凭药石,已不能根治了。”
萧晖已急得满头大汗,问道:“那还有什么办法没有?”
崔神医道:“我只有尽力而为,先将毒性从全身穴道中逼出,大约需要七日,等七日后看情况如何,再作打算。”
萧晖忙道:“那我能做些什么?”
崔神医道:“我听说你练了天罡心经,这驱毒需要内力襄助,现在我还能应付,越到后面却越是困难,你可以先好好休息两日,等三日后再来助我一臂之力。”
萧晖赶快答应了,又问:“我能不能去看下雪儿?”
崔神医点点头,带萧晖进了室内,戴雪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大约是睡着了,长长睫毛如小扇子般轻轻地合着,苍白的脸上却隐隐泛着一层青气。崔神医道:“你是不是看见他脸色发青?这便是毒发的征兆。”萧晖暗暗心惊,崔神医又道:“昨夜他也累了,我让他休息两个时辰再继续,你不要吵醒了他。”萧晖站了一会,便默默地退了出来,从逍遥岛出来后对戴雪的一点怨气此时已烟消云散,暗想,雪儿的种种苦难大都由自己引起,自己不能替他分担,怎能再怨他?
萧晖遵命休息了两日,运功自疗,内伤好得差不多了,天罡心经也日益融会贯通,内力渐进。第三日崔神医便让他去配合驱毒,教他如何运功,将银针插入穴道,再将毒素从针尖导出。初时每次换针只须半个时辰,到后面渐渐需要一个时辰、两个时辰